十月顯然是個收獲的好季節,所以有一本雜誌叫《十月》。
就是在這個本該十分美好而又舒適的日子裏,水務局發生了一件令某些人感覺很不愉快的負麵事情,那就是盛世寧因為在鹿墟論壇隨便發帖一事,被單位相當嚴肅地給處理了。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馬開江有一個關係很不錯的高中同學,他老家那邊盛產一種比較有名的大棗,前一陣子這家夥便來青雲找馬開江推銷大棗。馬開江礙於情麵就點了幾個大單位的名字,讓他同學去找這幾個單位的一把手直接聯係賣棗事宜。水務局財大氣粗,當之無愧地屬於極有可能大量買棗的所謂的大單位之一,所以那個人當然就和水務局拉扯上了。盡管是馬開江的關係,但是江海龍依然是不屑於親自參與這些爛事的,所以他便將此事全權委托給熊英傑處理了。熊英傑先是在本地最豪華的酒店擺了個大場宴請那個賣棗的家夥,然後又用公家的錢訂了很多大棗,用來給大家當中秋福利發放。據說這幫人光那天擺場喝酒的錢,就足夠到本地市場上去買一大車大棗的了,可是這一點都不耽誤他們喝酒和買棗。這個事後來不知怎麽被盛世寧知道了,他晚上喝了點酒之後就在鹿墟論壇把這個事給抖摟了出來。當然了,他並沒有把這個事說得那麽直白,而是進行了適當的技術處理。盡管他已經足夠小心了,但是最後還是不免因此惹怒了馬開江,所以就有了這回某些人對他的“特殊照顧”,以前人家哪知道他是張三還是李四呀。
桂卿是從憲統口裏得知此事的。
那天恰好是星期五的下午,單位裏基本上沒有什麽人了,桂卿很偶然地發現憲統還沒有走,便到他屋裏和他聊了一會天,隨便胡扯了一陣子。當時他們聊天的主要話題之一就是中秋節單位發福利的事情。在憲統提到盛世寧的事之前,桂卿還興致勃勃地給他講了一個關於五仁月餅的故事:“說是東漢末年,南明的太子趙佗被契丹人所追殺,他好不容易逃到了現在的南沙群島,那個時候他基本上已經是彈盡糧絕,沒有幾天蹦躂頭了,他的隨從也僅剩下了五個人。這五個人為了讓太子能盡量多活一陣子,就把身邊僅有的一點糧食和自己的指甲、頭發、耳屎、鼻屎和腿毛等物混合起來,製作了一種無比難吃的餅讓太子來充饑。太子每天隻肯吃一口,三天後就餓死了。後來人們為紀念這五個隨從的的仁德,就把這種餅叫五仁月餅,並且還有一篇《五仁墓碑記》為證。”
“哎呀,你可真能胡扯啊,”因為不再經常和桂卿聊天,所以那天憲統非常熱情地笑道,“這樣的故事也能編得出來。”
“肯定不是我編的呀,我也是聽別人講的,”桂卿咧咧嘴笑道,臉頰不禁微紅了一些,“我也是剛才聽你說局裏發不發中秋節福利的事才偶然想起來這個故事的。”
“江局長已經公開說了,”憲統用一種桂卿極難理解和看懂的語氣十分平淡地說道,“中秋節上級不讓濫發福利,兩辦剛下的通知,所以呢,估計今年應該沒什麽猴可跳了。”
“上級永遠也不可能專門下通知,讓下級濫發過節的福利啊,很多單位還不是照發不誤?”桂卿將嘴角一歪,禁不住冷笑道,“有些事情做就做了,隻要不到處宣揚就行,因為大家都彼此彼此嘛。你要是硬拿著根雞毛當令箭,堅決按照上級的要求不發一毛錢的福利,那別人也沒法,因為你這是嚴格執行各項紀律和法規嘛。”
“就是呀,”憲統也忍不住附和道,在在一點上他們是始終保持高度一致的,“隻要一把手想發,就是一人一頭牛也能發,他要是打心裏不願意發,就是一塊五仁月餅也不會發的。這個時候發有發的借口,不發也有不發的理由,反正他自己是從來都不愁過節的,光別人給他送的東西他就吃不了喝不盡了,他哪裏還管得了別人的死活啊?”
“畢竟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嘛!”他笑道。
“揣測,我們隻能是揣測啊。”桂卿也笑道。
“對這個事我們當然隻能是揣測了,但是盛世寧說的那個買棗的事應該是真的吧?”憲統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然後他就開始講盛世寧發帖被處理的事情了,“這個沒假吧?”
“可問題是,他們當中的有些人憑什麽就比我們一般人員多領那麽多的棗?”他氣呼呼地說道,少領東西了,他也煩。
“你說,盛世寧平時那麽聰明的一個人,他怎麽會在這樣的小事上栽了跟頭呢?”桂卿不禁感到有些疑惑,於是便表現出非常謙虛的樣子問道,“再說了,隻要他說的東西都是事實,既不是誹謗也不是汙蔑,那他們有什麽理由處理他呢?”
“揭某些人的短就是他犯下的最大的罪過,更何況他揭的還是縣裏一把手的短呢?”憲統冷笑著稍顯蠻橫地說道,仿佛他就是那個在網上被詼諧幽默地揭短的人物,此刻專門來報仇雪恨一般,“我覺得吧,像這種拿著雞蛋碰石頭的事,但凡有點心眼的人都不會去幹的,真不知道盛世寧這家夥這回是怎麽想的。”
“至於處理他的具體理由嘛,那還不容易找嗎?”他異常輕快地說道,“就是叫你找,你都能找出來一大把,你說是吧?”
“那倒也是,”桂卿承認道,“欲加之罪,又何患無辭呢?”
“所謂人有失蹄,馬有失手,”憲統又非常稀罕地說了句頗有意味的玩笑話,那種難得一見的神情很容易會被旁人誤以為是幸災樂禍的意思,可是他對此卻毫不在意,“他這家夥天天嘴嘴的,惹禍上身那也是早晚的事,一點不出奇。”
“我以前也提醒過他,”他像事後諸葛亮一樣說道,“可他就是不聽,還是經常呱啦呱啦地說這說那。”
“從這個事上就能看出來,”他接著又總結道,“在現實中有些話還是不能亂說的,尤其是在網上,更不能想說嘛就說嘛。”
“是啊,所謂的禍從口中嘛,這個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桂卿很認真地讚同道,不禁心中發冷,背後發寒。
同時,他也清楚地感覺到了某種難以描述的尷尬之意,因為盛世寧平時發的不少牢騷和議論,他都曾經很有興致地聽過,或者還曾經跟著對方議論過,並且有些話他說得也比較過火。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覺得如果他不小心給大家留下一種和盛世寧關係非常不錯的印象的話,那就有些不大好了。不過他仔細又一想,覺得從平時的表現來看盛世寧好像和誰的關係都不錯,和誰都能談得來,這樣的話他倒不需要過於擔心和對方走得比較近這個事了。
而回過頭來一想到剛才的擔心,他便又開始鄙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