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桂卿來講,整個12月他都是在極度的混亂和無序中度過的,家裏和單位裏的好多事都插插在一塊了,猶如理不清的亂麻一般,或者說比亂麻還要亂。亂麻必要時可以丟棄,而遇到的事卻不能不管,也不能不處理,況且有些事還是非常棘手的。

首先是二婚的姐姐桂芹和姐夫周政生了個小男孩,取名周弦歌,這算是一樁大喜事。其次是弟弟桂明在老家的山坡上費力搗鼓的果樹和蔬菜大棚基本上都成形了,一切進展得都很順利。還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好友高峰生了個寶貝閨女。而且,在喝高峰喜酒的時候,他還很意外地和已經當上大塘鎮三把手的程大鵬達成了某種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和解,兩個人竟然很豪爽地憑借喝喜酒的機緣成了看起來還不錯的朋友,盡管他心裏依然有些淡淡的不爽。

除了上邊這三件好事之外,還有兩件壞事穿插在其中發生了。一個就是他的雙胞胎女兒張奇采、張清音的姥爺給這兩個孩子送粥米時給的絞頭羊,在一天晚上竟然引來了一夥狠心的盜賊。雖然最終那隻羊沒被偷走,但是看家護院的黃狗卻被那夥畜生給毒死了。

另外一個令他感覺比較惱火的事情就是,單位在年終考評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根據領導和同事們打分情況分得了數額不等的獎金,隻有他一個人連個墊底的安慰獎200元都沒有,就好像單位裏根本就沒他這個人一樣,這個事深深地刺激了他的神經。

那些平日裏根本就沒來單位上過一天的班,一直都在光明正大地吃空餉的家夥們都能領到個墊底的安慰獎,而他這個除了認認真真地幹好老幹部工作之外,天天被別人支使來支使去的大忙人,最後竟然被某些人有意地遺忘了,這簡直是欺負人欺負到家了。

而且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當他知道這個事的時候,人家都把獎金領回去多少天了,他是後來從盛世寧的嘴裏很偶然地知道這個事的,要不然的話他還一直蒙在鼓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呢。同時,極為巧合和難以解釋的是,單位正式組織考評的那天上午,他正好被柏為善安排去別的單位開了一個什麽會,這一點也很蹊蹺。

另外,盛世寧還悄悄地告訴他,江海龍的小棉襖,其最欣賞的大紅人,勘測設計室的主任陸登峰,竟然通過這次考評獲得了整整1萬元的獎金,這讓單位裏的很多人都急紅了眼,並炸開了窩。

當他頭一次憤而發作,鼓起勇氣找到具體負責考評的柏為善,以及所謂的名義上的分管負責人馬玲的時候,這一對毫無廉恥的狗男女除了嘟嘟囔囔地不痛不癢地放了一通一文錢不值的也不知所雲和不知所以的臭屁之外,等於什麽也沒說。因為實在是氣憤不過,一向老實本分和與世無爭的他,隻好硬著頭皮直接去找一把手江海龍那廝理論一番了。

當他在江海龍那寬敞豪華的暖意融融的布滿各種奇花異草和價值不菲的工藝品的辦公室裏,簡單而又激動地匯報完他的具體想法和請求的時候,他瞬間就感覺一種難以抑製的極其屈辱的淚水就要流下來了。

此刻的他當然不能流淚,也不敢隨意流淚,畢竟現在不是流淚的時候,因此隻好把充滿悲傷、絕望、憤恨和壓抑之意的目光無奈地投向窗外,投向窗外不遠處隔著一條喧囂吵鬧大街的那個大約是五層樓高的醜陋至極的建築物。那是一個廢棄多年的紡織機械加工廠的辦公樓,樓頂上還安裝著一個龐大的手機信號發射塔。他通過想象著信號塔發出來的射線侵害人腦的動人情景,來努力地轉移著他的惡劣情緒,以使自己不至於當場哭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誰願意當著一把手的麵落淚呢?

況且又是這種不知道什麽動物雜交出來的一把手。

他深深地知道,即使他忍不住當場哭了,那也是被這些不吃人糧食的的家夥氣哭的,而不完全是因為委屈哭的。但是,隻要這一刻他流淚了,哪怕隻是眼睛稍微濕潤了一下,那麽事後他就一定會被某些人傳為笑談,或者視為笑柄的,這個人他是萬萬丟不起。

盡管此時此刻的他恨不能一刀痛痛快快地結果了那些故意忽視他和漠視他,並且有意侮辱他和踩擠的鳥人,但是他知道他必須得保持足夠的冷靜才行。因為,如果他的言行有所不當,那麽不僅爭取不來他應得的尊嚴和利益,還很可能會引起更加嚴重的對他十分不利的後果。

那些或明或暗的卑鄙無恥的小人們,或許正等著他因為氣憤至極而出狀況呢,所以他萬萬不可中了那些的計謀。

小不忍則亂大謀,盡管他沒什麽大謀,那也得忍。

他字斟句酌地說完話之後,或者是像個初次上訪的老年人唯唯諾諾地表達完自己的訴求之後,江海龍極其罕見地沒有立即說話表態,這非常不符合其一貫的做派,所以這家夥應該是在認真地分析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除此之外應該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就在時間不長的令人感覺極其生厭的寂靜和沉默之後,這家夥仰起了他那張油光滿麵且紅白灰三色相交融的巨大臉麵,默默地點燃了一根很貴的香煙,使勁而又熟練地抽了起來。在抽了幾大口香煙之後,他又從巨大而鬆軟的老板椅上站了起來,然後在巨大的老板桌和背後的一排巨大的書櫃之間徘徊了起來,像頭俄羅斯棕熊一樣。

其實這個事用腚都能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馬玲和柏為善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他江海龍這個當主子的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幾乎不用聽桂卿怎麽陳述,就能猜到這裏邊的那點彎彎繞。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他怎麽才能把這個事和他自己徹底而又華麗地撇清關係,而不至於讓那兩個辦事不留後路的狗奴才毀了他所謂的好名聲,如果他還有什麽所謂的狗屁名聲的話。

就在江海龍慢慢地思索著怎麽應付桂卿這個老實窩窩,而桂卿也在屈辱地等待江海龍能夠破天荒地主持一回公平和正義的時候,柏為善那廝突然嬉皮笑臉地像個標準的竊賊一樣推門進來了,甚至連門也沒敲一下。桂卿推測,這家夥或許已經在門口偷聽半天了,隻是礙於基本的倫理和禮節,才沒好意思弄出動靜來的。

吠狗也會安靜,尤其是在它想偷聽的時候。

“桂卿,你看看你,我說老弟啊,這麽一點小事你還值當地找江局長親自解決嗎?”柏為善沒臉沒皮地嘻嘡道。

這廝在眼前這種極其緊張和敏感,且充滿了某種難以準確地預計後果的非常強烈的衝突意味的情況下,居然還用這種責怪人的口氣說話,他的舉動又一次把桂卿給惹毛了,但是桂卿並沒有立即發作。

“江局長有那麽多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他繼續不知死活地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一臉玩世不恭地神情,“他一天到晚都忙得要命,你也不體諒體諒當領導的辛苦,就這麽一刀插到最核心的地方……”

桂卿這個老實人真的快要發飆了。

“柏主任,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他再一次強壓住心頭滔天的怒火,回過頭來盡量和和氣氣地對著柏為善這頭缺爹少娘的斷子絕孫的低級動物說道,“才來給江局長匯報這個事的。”

“我也知道領導很忙,那個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那個我從來都不敢奢求,我知道也沒那個本事獲得那些獎,但是我覺得墊底的安慰獎總該有我一份吧?”他繼續據理力爭道,盡量使自己說話的態度不被惡劣的情緒所左右,“局裏所有沒攤上一二三等獎的人,包括看大門的王廣元都能是安慰獎,為什麽全局上下就差我一個人什麽都沒有呢?”

“難道說我犯了什麽錯誤,被單位處理了嗎?”他追問道。

“哎,桂卿,你說你這是扯哪裏去了!”柏為善依然厚著臉皮奸詐無比地笑著責備桂卿道,隻是這回他沒喊什麽小張,算是當著江海龍的麵多少給了點麵子,“你這麽優秀的年輕人,又是單位裏挑大梁的業務骨幹,怎麽能沒有你的獎金呢?”

桂卿明白,柏為善這是典型的說人話,不辦人事。

“我說,弟弟,”這條像狗一樣的東西繼續說人話道,“誰的獎金都可以沒有,唯獨你的獎金不能沒有。”

“他這出戲演得可真好啊!”桂卿心說。

“這個事你就放寬心吧,”千人嫌萬人恨的癩皮狗繼續在自己的主子跟前獻媚地叫嚷道,“肯定不會少了你那一份的。”

“至於你說的犯錯誤被處理的事,”這個貨接著又嘟嘟囔囔地吵吵道,“那更是完全沒影的事,你千萬別多想,別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扯,那樣的話就沒什麽意思了,也不是老弟你的作風——”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這廝撓著頭皮咋呼道,“噢,叫拾進籃子裏都是菜,對,你別什麽事都往自己籃子裏拾呀……”

聽著柏為善這個熊東西在那裏囉裏囉嗦地瞎白話,連一句基本的實話都沒有,滿嘴都在胡亂地跑火車,一看就是做賊心虛和欲蓋彌彰的意思,桂卿心裏真是覺得又可惡又可笑。

他實在想不到世上竟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真是讓他徹底開了眼了。而一想到“厚顏無恥”這四個大字,他不禁又記起了電視連續劇《三國演義》中“武鄉侯罵死王朗”的精彩片段:

王朗:(兩軍陣前,拱手)來者可是諸葛孔明?

諸葛:(扶扇拱手)正是。

王朗:久聞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會!公既知天命,識時務,為何要興無名之師,犯我疆界?

諸葛:我奉詔討賊,何謂之無名?

王朗: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曹真在旁點頭)

諸葛:(羽扇遙指)曹賊篡漢,霸占中原,何稱有德之人?

王朗:自桓帝、靈帝以來,黃巾猖獗,天下紛爭,社稷有累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我祖武皇帝,掃清六合,席卷八荒,萬姓傾心,四方仰德,此非以權勢取之,實乃天命所歸也!我世祖文皇帝,神文聖武,繼承大統,應天合人,法堯禪舜,處中國以治萬邦,這豈非天心人意乎?今公蘊大才,抱大器自比管仲、樂毅,何乃要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豈不聞古人雲: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魏帶甲百萬,良將千員。諒爾等腐草之螢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你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仍不失封侯之位,國安民樂,豈不美哉?

諸葛:(狂笑數聲,扶扇而答)我原以為你身為漢朝老臣,來到陣前麵對兩軍將士必有高論,沒想到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語!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昔日桓帝、靈帝之時,漢統衰落,宦官釀禍,國亂歲凶,四方擾攘。黃巾之後,董卓,李榷,郭汜等接踵而起,劫持漢帝,殘暴生靈,因之,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以至狼心狗肺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塗炭之苦!值此國難之際,王司徒又有何作為?王司徒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你世居東海之濱,初舉孝廉入仕,理當匡君輔國,安漢興劉,何期反助逆賊,同謀篡位!罪惡深重,天地不容!

王朗:(手指諸葛亮)你……諸葛村夫,你敢……

諸葛:(憤而站立)住口!無恥老賊,豈不知天下之人,皆願生啖你肉,安敢在此饒舌!今幸天意不絕炎漢,昭烈皇帝於西川,繼承大統,我今奉嗣君之旨,興師討賊,你既為諂諛之臣,隻可潛身縮首,苟圖衣食,怎敢在我軍麵前妄稱天數?皓首匹夫,蒼髯老賊,你即將命歸九泉之下,屆時有何麵目去見漢朝二十四代先帝?!

王朗:(手捂胸口,顫聲)我、我、我……

諸葛:(大聲斥責)二臣賊子,你枉活七十有六,一生未立寸功,隻會搖唇鼓舌,助曹為虐!一條斷脊之犬,還敢在我軍陣前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王朗:你、你……啊……(墜於馬下,左右上前扶起,已死)

此刻,桂卿一邊用表麵上不得不寬容大度,而實際上又不得不犀利威嚴的目光緊緊地注視著柏為善的麵部表情,一邊在心裏反複地默念著諸葛孔明酣暢淋漓地痛罵王司徒的那幾句話,同時又覺得眼前這等貨色實在是既可悲又可憐,不過是一條新時代的斷脊之犬而已。

“柏主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江海龍這尊自封的大神終於麵無表情地發話了,或許他也想讓自己的心腹愛將給出一個合適的解釋,以便盡快打發走桂卿這個不速之客,這個不識趣的老實窩窩。

桂卿心裏清楚得很,江海龍說這話純粹就是做局給他看的,也就是略微表個姿態而已,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講更是在震懾他,因為局長大人既然連他自己的小紅人都能拉下臉來嚴肅地責問,當然就更能撂下臉來訓斥他了,這都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一條哈巴狗縱然是經常惹是生非,闖禍不斷,但是隻要它能給主人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那麽狗主人通常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關於這一點,即使桂卿這個人再笨再傻,也基本上能理解個差不多,因為世界上的事情雖然看起來錯綜複雜、撲朔迷離,但是說穿了也無非就是那點道道,並沒有什麽多高深的東西在裏麵。

“江局長,哪有什麽多要緊的事,”一聽向來都不苟言笑的局長大人親自發話了,柏為善極為迅速地就開始發揮他的專業特長了,那就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巧舌如簧、信口開河、謊話連篇,“年底對全體人員組織考評,那都是在局黨委的正確領導下,一板一眼地進行的,可以說基本做到了人人信服,個個滿意!”

桂卿聽著聽著,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當然了,這裏邊也不排除個別人存在一些特殊情況,因為誰都知道,一人難稱百人意嘛,哪能什麽事都幹得那麽圓滿?”柏為善呱啦呱啦地自我辯解道,看那個意思他還一肚子的委屈呢,“俗話說,十事九不全,還有那句什麽話來著?”

“噢,叫眾口難調,”他無恥地笑道,“對,就是這個意思。”

“你說這個事情吧,”他繼續在江海龍跟前賣嘴道,既是在給自己邀功,又是在給桂卿施加心理壓力,“從開始醞釀計劃,到真正開始實施,再到最後定局,這裏邊有多少事需要商量,有多少心需要操,有多少活需要安排,江局長心裏應該比誰都清楚……”

“哼,他這個不要熊臉的家夥要是稍微保持那麽一點點的公心,這個事恐怕就沒那麽難辦吧?”聽到這裏,桂卿一邊冷眼看著滔滔不絕地口若懸河地在那裏盡情表演著的柏為善,一邊暗暗地想道,“他覺得難辦那純粹是因為他這個人私心太重了,涉及的小利益太多了,所以才不好平衡的。”

“再說了,事情果真像他說的那樣複雜嗎?”他又想道,且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我看未必吧,這孩子純粹就是在虛張聲勢和投機取巧,而且還幹得那麽冠冕堂皇和理直氣壯。”

“既然幹損人利己的壞事那麽浪費心機,那麽不容易,把他為什麽還是樂此不疲呢?”他繼續帶著極為鄙夷和不屑的心情想道,“難道說那點蠅頭小利就真的那麽重要嗎?”

“噢,其實也不是什麽蠅頭小利,”他立馬又反省道,覺得還是自己太幼稚了,想問題也太單純了,“而是十分巨大的利益,一塊很大的肥肉,是狗都喜歡爭搶,而且還得為自己的主子爭搶……”

“行了,你別說那些了,你就說怎麽辦吧!”一根煙已經抽完了的江海龍不耐煩地對柏為善吩咐道。

既然主子都發話了,那麽奴才就趕緊想招吧。

“那個吧,桂卿,我先給你200塊錢吧,”柏為善突然自作聰明地說道,言語間全是輕飄飄的懶洋洋的毫不在意的意味,仿佛這根本就不是個多要緊的事,桂卿也根本就不是個多要緊的人,他隨便應付一下就可以了,“回頭有事我再想辦法處理——”

柏為善的這個不倫不類的建議令桂卿頗感意外和驚訝,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會想出來這麽一個絕戶頭主意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同時也太奇葩了。他很本能地接受不了對方的這個解決方案,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要,也不能要這家夥的錢,而且他從來也沒想過世界上竟然還能有這種卑鄙無恥的解決方案。

一方麵來講,他強烈地覺得柏為善在江海龍跟前當場掏這個墊底的錢在邏輯上是絕對說不通的,無論現在這個狀態是不是這廝有意造成的,黑手是不是這個貨當家做主下的,反正就是說不通,因為公家的事是公家的事,私人的事是私人是事,怎麽能如此混為一談呢?

另一方麵,他又很強烈地認為這廝的錢太髒了,髒到令他根本就無法想象的地步,所謂的恨屋及烏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再一個就是,他覺得這廝提出的這種方案,就是對他再一次實施的一種赤露露的侮辱,使他在無形當中又成了被動地接受別人施舍的可憐人,而且這個叫人感覺無比惡心的施舍還是這樣一個下三濫的貨色親手給的,但是想想就覺得窩囊得慌,不是那麽回事。

誰稀罕這個掏出來的這區區200塊錢?

他要的不過是一個理,爭的不過是一口氣罷了。

與此同時他又明白,或者說是清醒地看到,如果他不含恨帶血地忍氣吞聲地接受柏為善掏出來的這200塊錢,那麽江海龍接下來究竟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來還真不好說,因為說到底江海龍和柏為善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兩人的關係屬於那種典型的不是一個娘的親兄弟勝似一個娘的親兄弟,一旦要是較起真來,江海龍這個官痞子最後肯定會向著他自己的走狗的,這是毫無疑問的。

腦子裏反複地過著“好漢不吃眼前虧”“人不和狗置氣”“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惡有惡報、善有善報”等等之類的為人處世至理名言的他,隻好用自己明麵上的無限沉默和軟弱,以及內心裏的無限鄙視和仇恨,來應對眼前的事情了。

“既然他們這些真正的小人要我做個小人,那麽我就得按照他們的意思先做個小人,”他在腦子裏把柏為善祖宗八代全部的女性都挨個地了無數遍之後,堅定而又悲壯地告訴自己,“否則的話,最後我連個他們眼裏的那個小人都做不成,因為我會死得很慘,也很難看。”

“這些狗的小人,”他在心裏如此痛罵道,不然的話真能憋屈死的,“祝他們生個兒子去當太監,生個女兒去當雞,祝他們本人的頭上頂著一百頂油亮亮的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