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聽到自己如是說,“我知道你恨我不願顧慮我的感受,可命是你自己的,隻有活下去才能找我報仇——隻要你好起來,那怕殺了我,不管你想怎麽樣都可以。”

男人漆黑的眸中翻湧著駭浪般的暗色,啞聲低語的嗓音幾乎聽不見,“淺淺,你不能死。”

夏清淺看著這張她最愛的臉,素來淡漠處變不驚,此刻卻被濃濃的陰霾與哀傷暈染著,仿佛沉浸在一股化不開的悲慟之中。

她忍不住想,如果早知今日會如此,當初是不是就不會去北狄把他帶回來?

想想,興許還是會的。

沒有嚐試過的事情,哪裏這麽簡單就能放棄,她那麽愛他。

“這種事也不是我能控製的。”她自嘲的彎了下唇。

蕭墨寒眼眶通紅,還想說什麽,手腕卻忽然被她一把抓住。

她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掌心用力攥著,深深的看著他,“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今日也算還給你了,往後再不欠你什麽。所以我死以後,把我的遺體交給上官易,好嗎?”

她雖然嘴裏問他好不好,可分明不是在征詢他的意見!

男人整張臉都凝固了,“夏清淺,你就這麽恨我?”他顫抖的嗓音渲染著令人窒息的憤怒,“你覺得這種要求,我會答應嗎?”

她太狠了。

不但要讓他徹徹底底的天人永隔,甚至連死後的遺體,也要留給別的男人。

“不……”

她不閃不避的對上他的目光,“我不恨你,甚至不後悔愛過你。但是從今往後,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不想我死後都不得安寧。”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緩緩推進,用最冷靜而緩慢的方式撕扯著他的心。

蕭墨寒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一聲聲傳入她的耳中,她的臉色毫無變化。

“我不可能答應。”

“你憑什麽不答應?”她的聲音驟然加重了幾分。

直到此刻,蕭墨寒才感受到她幾分真實的情緒。

她眯著眼睛,虛弱至極的臉龐卻顯得氣勢淩人,“你說過隻要我去換毓秀,你就會放我走。你已經騙過我很多次,連我的命都騙走了,難不成對一個將死之人的承諾也不能兌現?”

【連我的命也騙走了。】

她終於堵住了他所有的反駁,讓他狼狽的節節敗退。

“夏清淺。”

男人眼底承載著痛苦的戾氣,“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你連念念也不想見嗎?”他艱澀的嗓音吐字困難,“如果他以後想你,你讓他抱著你的衣服思念你嗎?”

她似乎扯了扯唇角,但仔細看又沒動過,“不然,我該讓他對著一塊墓碑思念我嗎?”

蕭墨寒猛地哽住。

“他才七歲,小孩子的記憶很容易淡化。”她閉上眼,啞聲道,“最開始他可能會想我得緊,你別嫌煩,時間長了他自然會忘記的……”

“那我呢?”幾乎是脫口而出的這幾個字。

如果他還有餘力可以思考,或許不會這麽問,因為這是個再明確不過的答案。

可如今一旦問出口,他的目光便忍不住緊緊攫住她的眼睛,因為她這三天再也沒有提過他們之間那點愛恨情仇,除去剛才提到她身後事才勉強說到這麽一句。

“你啊……”

夏清淺看著他,眸色逐漸轉深,“你就跟毓秀好好過吧。但你要是跟她有了孩子……就把念念交給憐惜和攝政王吧。”

有後娘就會有後爹,以後的事情誰知道的呢。

至少憐惜會真心真意的照顧她的孩子,攝政王府也不差這一口吃的。

蕭墨寒的手驀地用力,在這刹那仿佛忘記她很疼,用力的緊緊攥著她,“你說什麽?”

夏清淺很疼。

雖然她的感知能力幾乎消失,但此刻還是感覺到了疼,可見這男人用了多大的力。

但她隻是動了動眉毛,“你要的兩全其美我給不了,但至少可以在臨死前成全你們。”

“夏清淺!”

他勃然大怒,眼眶裏滾燙的**好像隨時會掉下來。

很久沒有對她發過這麽大火,此刻終於忍不住,卻不知怒的對象是她還是他自己。

女人卻衝著他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好了,別跟我生氣,我都快死了。”

蕭墨寒狠狠一震。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剩下的那一天的,三這個數字,就像一把刀懸在他的頭頂。

到第三天傍晚時,她已經不再說話,似乎動一動嘴都要花光她所有的力氣。

好不容易睜開眼看他,卻是讓他把楚憐惜叫來。

門外守著的女人神色複雜,“淺淺都跟你說了吧?”

蕭墨寒眼神一頓,“說什麽?”

上官易冷淡的接過話,“在她死後,屍體讓本王帶走。”

蕭墨寒眼神驟凜,“朕絕不答應!”

上官易,“……”

他就知道談不妥,就算談妥了這男人也會反悔。

他沒有再說話,反正不管能不能,他總是要把人帶走的。

楚憐惜沒有再看他們,徑直進門。

蕭墨寒守在外麵,大概隻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已經焦躁的想要衝進去看她。

哪怕隻是偷偷的看她一眼,甚至是偷聽到她說的那麽一兩句話也好。

“吱呀——”

門忽然開了。

映入眼簾的卻不是楚憐惜,而是柳絮雙眼通紅的衝出來,“皇上,娘娘她……”

後麵的話再也說不出來,瞬間哭成個淚人。

蕭墨寒整個人都暈眩了幾秒,然後疾步朝著裏麵衝進去,狼狽的險些跌一跤。

柳絮隻感覺眼前身影一晃,就瞬間不見了影子。

等她再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帝王已經來到床邊死死捉著娘娘的手……

“夏清淺。”

蕭墨寒薄唇顫抖著喚她,見她沒有睜眼,便又用力搖晃著她的身體,“醒醒,淺淺!”

她好像還是這幾日安靜的麵容,隻是他忽然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和脈搏了。

於是盤踞在心頭幾日的慌亂瞬間凶猛的襲來,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冰冷逆流,“夏清淺你不要嚇我,不要跟我開這樣的玩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