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另一個爽朗的聲音立刻接上:“瞧你說的,蘭小哥掛念著家中重病的母親,巴不得早日尋了哥哥一道回去,如何能等?依我說啊,不若我們先陪他進了柳州城找到他的兄長,再送這些貨物,這正經的倒是遲到兩日沒有關係的。”

商隊中人皆是質撲豪爽之人,一路上行來,無不對看似文弱的我和疏影多加照顧,如今要分開了,自然是有一些舍不得。

納蘭盈忙搖頭辭謝,“諸位大哥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你們已經幫我們很多了,就斷不敢耽誤了你們的正事,雖然不知道哥哥在哪個將軍麾下做事,但是我斷定他就在這柳州城內,隻要我一個個去問便肯定能找到。”

八爺沉吟了片刻便開口道,“如今你已經到了這柳州城,雖說這邊偏遠,但是到底民風淳樸也不會有什麽危險,我們大概三五日也會進城,如果你到時候還沒有找到你的哥哥,便到劉氏商行來找我們吧。”

納蘭盈忙著點頭道謝,隻聽到八爺開口道,“這柳州城之內,兵站時期。大小將領自然不少,不過你先去找飛虎將軍趙子龍是沒有錯的,他為人本事,又品節高尚,在這裏素得愛戴,聲望極高,即便你哥哥沒有分在他的麾下,他也許總能知道一,二的。”

納蘭盈聽了之後閃過一絲疑慮,這個八爺竟然連管家都如此熟悉,定是有些背景,但是轉念一想,自己不得已隱瞞身份,他們卻坦誠相待,心地有隱隱的感動和愧疚,卻也明白事情的輕重急緩。不會意氣用事的將一切全盤托出。

道過謝,道過別之後,納蘭盈便與杏兒直奔柳州城內。

柳州城內並不大,雖然已經是寒冬臘月,但是這裏依然如京城的春天,建築也多簡樸,納蘭盈與杏兒隨意找了個賣餅的大娘,向她打聽柳州城官府的位置。

那大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開口道,“看小哥的樣子應該不是我們本地人吧?去官府做什麽?”

納蘭盈微笑的作揖應道:“在下兄長追隨六殿下出征至此,我此番正是從上京前來尋親的。”

大娘聽她那麽說,眉目平和了不少,又自言自語道,“不錯,的確是北方口音,又細皮嫩肌知書答理,那些倭寇可學不來的。”

納蘭盈正錯愕,大娘已經丟下了手中的活計衝著她抱歉的笑了笑,“小哥,你別怪我,實在是最近有太多的的奸細混進這柳州城。前些天還妄圖行刺六殿下,我們才不得不警覺一些的。”

納蘭盈心中一緊,忙問道:“行刺?那六殿下現在如何啊?”

大娘麵帶驕傲的一笑:“六殿下有天神的保護,哪能讓那些個南蠻子輕易的傷了呢?他這一來,幾場勝仗一打便逼得男蠻子退了幾十裏,那些蠻子怕得不行啊,這才安了許多奸細到城內意圖行刺的,我們隻盼望著最後的勝利來的那一天,把賊人徹底的打回他們的老家去!”

納蘭盈稍稍安下心來,片刻之後卻又不由得擔憂了起來,如果真如這位大娘所說的,現如今柳州城因有奸細的混入而全城戒嚴草木皆兵的,那麽她恐怕沒有那麽容易能見到南宮離了。

按照大娘的指引,她與杏兒很快便來到了柳州城衙門前,看上去並不是很大,確實戒備森嚴。

別說想親自進到裏麵去尋人,就是現在連拿出隨身佩帶的玉佩讓守衛通傳一下他們都不為所動,隻是麵無表情的告訴她,現如今,除了持通行令牌者,一律不得如府。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一樣的。他們也不會幫她私相傳戴什麽東西,落下通敵判國的口實。

杏兒著急道,“你們看我家少爺像是奸細麽,你們這些人怎麽一點都不知道變通?我們都不進去了,隻是讓你們把這玉佩拿給六殿下看一下,他見了自然就知道我家少爺的身份的!”

那些士兵麵無表情,臉上寫著拒絕,一點鬆動的餘地都沒有。

一旁圍觀的路人見狀,雖是同情她們,卻站在守衛一邊開口道:“兩位小哥,你們也不要怪這些個守衛不通情達理。自從幾日前那奸細混進去欲傷刺殺六殿下時候,漫說是趙大人下了嚴令要拚死守衛,就連這些柳州城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有誰不是提高了警惕隨時防者,斷然不會讓六殿下再遇到危險的,還有你說的穿帶物件,你可知,那日賊子就是靠這一招和裏麵的內應搭上線。這才混進府中有機可趁的,所以他們自責尚且不提,又怎麽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聽了路人的話,納蘭盈雖說有一點氣餒,但是,心裏平靜了下來,自古戰爭無非是靠著天時地利人和,如今來看,這人心,南宮離還是有的。

既然柳州城上下,就連最普通的民眾都以護衛三殿下為己任,那麽,即便短期裏見不到他,他也會安然無恙的吧?納蘭盈心中想著也就沒有最初的那麽著急了。

倒是一旁的杏兒,依舊不死心得地與侍衛爭辯,“這次傳帶的性質根本就不一樣好不好,我們是讓你直接把玉佩交給六殿下,難道他會是內應不成?”

那守衛依舊毫不讓步,“既然是給六殿下的,就更加不能輕易傳帶了,萬一物件上塗了毒怎麽辦?”

“你!”杏兒氣的張目結舌。

納蘭盈連忙使了個眼色,拉住了她,沉吟片刻又對守衛說道,“既然六殿下見不得,那不知道可否喚飛虎將軍出來一見?”

侍衛看了她一眼,開口道“慢說是將軍此刻不在,就算他在我也是不會為你傳話的,這位小哥,你還是走吧。我也看出來了你不像是壞人,但是軍法如山,我們也得防個萬一,待到柳州城太平了,小哥若真進府尋得六殿下,我李四再跪下給你陪個不是,但是現在,還請小哥不要再為難我們了。”

納蘭盈知道此時此刻,多說也是無益的,在形勢未明的情況下,也不敢貿然就透漏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即便是說了,他們也不見得會相信,於是再有不甘,她和杏兒也隻能先行離開。

在街上走著走著,她們看到一個名為“悅來”的客棧,便在這裏落了腳。地方雖然不大,但是整座院落也算是整潔,房間內家具也算齊全,算的上幹淨。杏兒一邊為他鋪床一邊忍不住有些焦急的問道,“少爺,我們現在怎麽辦啊?”

納蘭盈笑而不語,想了片刻,問道,“杏兒,你說如今時局戰亂,什麽東西最難傳達?又是什麽東西最容易傳達?”

杏兒想了一下,開口道,“最難傳達的可不就是人和物件麽?不然我們現在肯定早就見到六殿下了,何苦在屈居在這小客棧發愁?最容易傳達的……最容易傳達的,哎呀,少爺,我想不到,你問這個做什麽?”

納蘭盈笑而不語,徑直向外走去。

“少爺,你要去哪裏啊。”杏兒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納蘭盈獨自走到街邊,買來了一些糖果,走到一群孩童麵前,笑著開口道,“小朋友,哥哥請你們吃糖好不好。”

“謝謝哥哥。”孩子們高興的接過糖果,笑嘻嘻的向她道謝。

“不客氣,你們在玩什麽啊?”

“在玩過家家啊,他是爸爸,她是媽媽。”孩子們七嘴八舌的嚷嚷道。

“那哥哥也跟你們一起玩好不好?”納蘭盈微笑的問道。

“好呀,好呀。”孩子們高興的說道。

“可是哥哥,你要扮演什麽呢?”一個胖乎乎的孩子笑著問道。

納蘭盈故意想了一會,開口道,“我扮教書先生,教你們念歌謠好不好。”

“好啊好啊……”

納蘭盈在孩子們的一片歡聲笑語中微微沉吟。

片刻之後,她輕輕念出一句,“白雪皚皚送君行。”

接著開口道,“秋寒思君送戰衣。”

“軍令如山見不得,見不得……”

“柳州城內悅來留,悅來留……”

“待君相見訴相思。訴相思…...”

納蘭盈微微笑著,聽他們奶聲奶氣的念誦,一遍又一遍。

越來越多的孩子發覺了這邊的動靜。笑嘻嘻的跑過來湊熱鬧,不一會兒,也跟著一起念誦起來。

他們稚氣的聲音,最初念得並不是很熟練,咯咯噔噔的,常常需要彼此之間笑鬧著提點,到了都記不住的時候,便都睜大了眼睛看著教他們的大哥哥。

納蘭盈微笑著一遍又一遍的教他們,不厭其煩。

如今戰亂,杏兒說的沒錯,最難傳遞的的確是人和物,而要說最容易傳遞的,卻非人言莫屬。曆來都是這樣的,而在這戰亂的敏感時期,就更加是如此了。

兩軍交戰,曆來惟有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如今這柳州城內,言談傳聞,必然會得到為軍者的極大重視,甚至會做到安排專人負責收集這些消息的地步。她遙望了一眼柳州城衙門,她和杏兒沒有辦法進去的官府,這首歌謠卻可以。

歌謠中的隱意,南宮離並非聽不出來,所以納蘭盈猜想,不出三日,南宮離定會差人到這越來客棧一壇究竟。

“柳州城內悅來留,悅來留……”

耳邊猶有孩子們清脆的誦讀聲音,納蘭盈看著官府的方向。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