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裏有靠玻璃牆的休息吧台和座位。店裏放著音樂,除了薑清元和店員之外沒有第三個人。

剛好薑清元就想圖個清淨。

他要了一杯熱咖啡,謝絕了店員加錢換購的熱情推銷,一個人在休息區的吧台桌邊坐著。

這種連鎖便利店的咖啡也就那樣吧。薑清元啜了兩口,他把那個小紙杯握在手心取暖。

幹燥的手心摩挲過發熱的紙杯。

薑清元低頭看著,嘴裏苦味變得綿長,模糊。

他逐漸走神,連眨眼的動作都變得十分遲緩。

要說今天輸棋的事情對自己完全沒有影響還是不可能的。

不然他也不會突然一反常態地突然讓江修在半路停車自己下來。想買杯喝的也隻是他自己的借口。

是衝動了。薑清元不帶感情地想。

還有今天輸棋的事情。關於這個,回去之後跟薑曼還有一場談話要。

想到薑曼,青年安靜地垂下眼睫。始終情感淡漠的臉上始終見不到別的情緒。

在薑清元還很小的時候,他就在母親麵前做下過保證:“我會贏的,媽媽。”

這句承諾成了往後的二十年他一直在為之努力的目標。

人坐在店裏,溫度明明暖和了點,身體又好像始終暖不起來。

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父母離異。他媽媽當時獨自帶著一個5歲小孩回到S市,毅然決然地頂住所有的壓力送薑清元去學棋。

他想太遠了。

……果然好冷。薑清元出神想著。真想就在這把一頭定型的發膠和臉上妝麵都卸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即使隻是隨意在凳子上,身體狀態不佳,黑發青年依然是一個脊背挺直的端正坐姿,乍一看倒像是什麽拍攝場景了。

大腦越是疲憊,剩下的越是一些散漫無營養的念頭。

有新客人來了,一旁的玻璃門重新打開,自動響起歡迎光臨的女聲,一雙穿著騎行褲和黑色工裝靴的長腿踏進店裏。

薑清元現在處於一種類似犯困又不全困的狀態。人懶得動彈,身體和腦子都是。

他一會想到薑曼,一會想到了自己僅以半目之數輸掉的那盤棋。

他還聽到身後收銀台有人說話的聲音,仿佛離得他很遠。新來的客人要了一包煙,而和薑清元不同地,他選擇加錢換購了一顆棒棒糖。

那雙工裝靴離開了櫃台。

腳步聲重新響起。

薑清元放空地望著桌麵的咖啡,卻遲遲沒有聽見那個機械的“歡迎光臨”聲。

他若有所覺,轉頭一看。

一顆棒棒糖。

準確來說,一隻戴著專業騎行手套的手,捏住那根棍子,糖球垂向自己這邊。

因為手臂伸到了跟前,薑清元看見一段結實的手腕,以及,袖子之下露出整整一截青黑密麻的紋身。

是條花臂。可以見得這一整條手臂都爬滿了這樣青黑凶悍的紋樣。

薑清元這時反應有些慢,他視線莫名在那隻手上多停留了一秒,才抬頭看向來人。

視線裏出現那個黑漆漆的騎行全包頭盔。

護目鏡上是沒有感情的反光,正目不轉睛地在盯著他看。

是這個人,剛剛對他吹過流氓哨的那群小混混之一。

薑清元這時再沒有狀態也反應過來了。他不覺得自己隨便選的一家便利店能這麽巧合,是跟著他進來的?

又是送糖又是吹哨的,好輕浮的做派。

倒是薑清元,他沒想到自己身為男人也有被街邊小流氓纏上的一天。

很遺憾,薑清元對這種小招數並不感冒。正想著說點什麽推拒掉。

“拿著吧。”戴摩托頭盔的男人忽然出聲,一把低沉的嗓子,語氣懶洋洋的:“不是低血糖嗎?”

聽見這話的薑清元神情一頓。

這人是誰?自己的粉絲?還是別的什麽人……

他又一遍打量起眼前這人。

一身騎行裝備,挺闊厚重的機車外套沒拉敞開,被身高寬肩的身材輕鬆撐起來了,皮質外套上是隨性灑脫五顏六色的各種標簽。

薑清元疑惑:“你認識我?”

他看著那頭盔朝後一揚,幾乎能想象裏麵男人挑起下巴的模樣。

對方似乎有些不耐,他忽然一把握住薑清元左手,扯過來,另一隻手往他手心裏直接放進那個涼而硬的糖果。

下圍棋的人,一雙手仿佛也是玉石造的,白得通透。

機車手套是皮質的,冷硬不帶溫度,關節處的保護塊還有些硌。

薑清元愣了一下。下意識摩挲了一下手裏的東西。

說實話,他很久沒吃這種塑料糖紙包著的棒棒糖了。

他抬頭盯著那個酷炫的摩托頭盔看,看那塊護目鏡裏倒映出來的自己,似乎是想透過那塊玻璃看出內裏的人到底是誰。

一直站得隨意的高大男人忽然俯身下來。薑清元也往後躲了一躲——哢噠一聲,自己剛才一直在盯著看的那塊護目鏡驀地在眼前打開。

當時薑清元正仰頭與他對視。

一雙桀驁帶笑的眼睛近距離地望著他。狹長深邃,神采有如少年般煜煜,明亮地笑起來時仿佛能將人灼傷。

可以想得頭盔裏是怎樣一個飛揚跋扈的男人。

第一眼就知道完全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男人:“哥們。”

他笑眯眯地對薑清元說話:“低血糖就別喝那玩意了。”

薑清元他反應依舊遲緩,良久隻轉出來“原來這東西還能打開”這一個沒有意義念頭。

他漠然地與這人對視。

說完這些之後他的身影從眼前退開。男人十分幹脆地轉身走人,從頭到尾都像隻是單純來給他塞個糖果。

“我認識你。”薑清元看著那個背影說。

從頭到尾眼神都沒有波瀾的青年不避不閃地與他對視。

那個高大的背影隻是擺擺手,最後留下一句英語,薑清元沒聽懂。

他離開後,薑清元有些莫名地坐回去。

ins ge der。

那是什麽意思?

桌上的咖啡已經變涼了。

他看了看手裏的棒棒糖,藍白色的限定蘇打汽水口味。

薑清元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他現在確定,自己肯定在哪裏跟這人見過。

是紋身。現在想想,那個紋身讓人感覺有點熟悉。

薑清元腦袋還是有些轉不動。他想不起來。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