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男當下就四周看了看,發現根本無處可逃也逃脫不掉後也隻得硬著頭皮站在原地。
眼看著那兩人朝這邊走來。他內心罵道真是倒了血黴。
他才發現那個男人走近了看似乎更高大了。那人臉色黑沉起來有些可怕,看垃圾似的瞥他一眼,劈頭就問:“就你插他隊奧?”
一個一米九的紋身東北大漢站在麵前麵無表情地盯著你,擱誰不怕。這壓迫感真不是鬧著玩的。
插隊男這時候語氣已經有點虛了,還企圖死鴨子嘴硬地抵賴:“你們說插隊就插隊啊!我剛才就排在這兒的行不行!……”
還得是拳頭硬的說話好使。剛才薑清元好聲好氣溝通了這麽久他都充耳不聞,現在這人好像瞬間就能聽得懂人話了,也不磨嘰了。
“你插的隊,這裏有監控。”薑清元清澈的聲音插進來:“還想隨地吐痰。”
他的人被金十八伸手重新撥回自己身後去。
圍觀群眾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一時全是看熱鬧的。
就見小青年說完那句話後,他身旁那個黑社會一樣的大哥也大罵道:“你還想隨地吐痰?!他媽有沒有點兒素質?”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啊!那我還說你插我隊呢!你……”插隊男瞟了一眼高高大大的金十八,見勢不妙,他立刻就要準備當著眾人麵放聲大喊,下一步就是撒潑打滾了。然而一句“打人了打人了”還沒說出口,就被另一道聲音暴力打斷了。
金十八不耐煩地一吼:“滾出來! !”
他也不跟這人廢話。插隊男當場嚇得身體一哆嗦。
在街上碰上這種死皮賴臉有理說不清的人,要是此時此刻在這的隻有薑清元一個,還真沒法應對這種人。
要是沒人能阻止他的話,可以預見那張嘴不定還能說出什麽不堪入耳的話來,要麽就是大聲造謠他們兩個男人關係,要麽就是往地上一躺,裝死。
氣氛陡變。
不知道別人有沒有親曆過那種真的要肉搏之前的恐怖氛圍,薑清元現在算是親身體驗了一把。
他算是知道剛才金哥為什麽把自己往身後藏了。
“挺大個人逼臉不要,上人跟前插隊,不嫌磕磣呐?!”金十八暴躁起來:“後邊切!”
果然還是金十八說話好使。那人臉色都憋得漲紅了,最後也不知道哼唧出來兩聲什麽。他這一刻終於也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碰到硬茬了。
之前對薑清元咳嗽的聲音有多大,現在人就有多慫。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別別扭扭地一梗脖子,從隊伍裏氣衝衝地出來了。
“操!我他媽不買了還不行嗎?!”
他最後丟下的狠話也不敢怎麽狠。這話倒是把他自己氣到了居多,他又怨憤地狠狠瞪了一眼正在看他的薑清元。
他媽的,今天真是倒了血黴。那人氣急敗壞地轉身就走。
金十八瞥了這人離開的方向一眼。
“好!”
不知從哪傳出來一句叫好聲,接著稀稀拉拉地響起掌聲,給這位出頭的勇士。
“兩位先生!”不斷擦著額頭汗水的工作人員終於找到機會,插上前說話:“兩位先生!真是太抱歉了……”
薑清元聽他說了一通,大概就是我們電影院對您造成的不便真是十分抱歉,待會會免費贈送兩位的爆米花和可樂雲雲。
“沒關係的。”他安慰那人道。
這邊話還沒說完,他就被金哥拉過去了。
金十八也沒看他們,他若有所思,拉過薑清元說話。
薑清元仰著頭看他。
“嚇到妹?”
他剛吼完人,轉身對薑清元說話時聲音低了下來,微帶著點磁性。
隻有薑清元這麽近的距離才能聽得清晰分明。
薑少爺就搖搖頭。
就聽金十八忽而問他:“還記得教你的那個嗎?”
薑清元反應過來了,略帶驚訝地看向他。認真的嗎,現在?
他看見金哥衝他勾唇一笑,說:“來。”
下一秒薑清元被人握著肩膀直接轉了個麵。他的人掉了個個兒,此時還有些懵。
他背後高大的男人彎下腰,高度和薑清元齊平。金十八的聲音就在他極近的耳邊說話,低沉緩慢的男聲震得人耳朵發燙。
有點癢。
薑清元竟有些不敢轉頭看他,隻能感覺到到他的臉離得很近。
“哥教你怎麽發脾氣。”
薑清元其實還有點難以宣之於口的緊張。這裏是公眾場合,還有這麽多人。
插隊男走遠了還是越想越晦氣。
怎麽排隊不是排,不就先後一個人的事兒嗎,至於鬧成這樣?
特別是最後一句沒發揮好。他回想起一開始那人的嘴臉,他更是怒火中燒,趁著氣性想惡狠狠地回頭咒罵一句時。
迎接他的,隔空送來的一個端端正正、豎得筆直的中指。
隻不過小少爺站在高大男人的身前,豎起的中指端端正正,清秀漂亮。同樣是豎中指鄙夷人,他鄙夷得那叫一個正義凜然。
插隊男氣得七竅生煙也說不出半句話來的原因是此時薑清元身後站著的人。
後麵那個紋身男健壯粗大的臂膀繞過一圈青年的肩膀。像是街頭地痞似的吊兒郎當的做派,那條紋身的花臂斜斜朝他豎起一個嘲諷拉滿的中指。他臉上還帶著某種笑,不知道在笑什麽。
中指double。
因為還有金十八在這坐鎮,那人最後也不敢如何,隻得怒氣衝衝又忍氣吞聲地離開了。
薑清元就看到了那人全程仿佛生吞蒼蠅一樣難堪又精彩的臉色。
他新奇地眨了眨眼。
一個中指的效果立竿見影。他二十年來被規訓得乖巧,仍然不習慣如此直白的有攻擊性的表達。
男人在他耳邊愉快地吹了聲口哨。
“爽吧?”
薑清元不說話。但也不得不在心裏承認,是的。
金十八低低笑著,誇獎道:“薑少爺,中指豎得真漂亮。”
薑清元心情像坐過山車。這會兒心跳怦怦地加速,耳邊回想著他誇獎的話。
他有些怔愣,直到金十八都忍不住開口提醒:“值到漂亮了,憋再拿那根手指對著我了。”
薑清元輕輕翹起唇角。
*
在等待工作人員進去給他們拿爆米花的時候,兩人就坐在休閑區的桌椅那。
被迫聽著那擾民的舞曲dj不斷單曲循環,金十八對他諄諄教誨:“做人不能一點脾氣都沒有。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怎麽了,但以後你就算裝,也得給裝出一點脾氣來。”
薑清元對他實話實說道:“我剛才還以為你要揍他。”
剛才那種山雨欲來的氛圍他有生以來是第一次經曆。在溫室裏被保護得太好了。
金十八靠在座椅裏,懶洋洋地拿手支著一邊腦袋。他也實話實說道:“跟剛才那種人是講不明白道理的。”
他一路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上,底下還養了一個律師團隊,可不是為了跟世界上的每個傻逼掰扯清楚什麽道理的。
就是為了有傻逼找上門的時候,揍完人能隨手丟下一張名片讓他聯係律師。
金十八是那種遇到傻逼會說“再揍他個十萬塊錢”的人。他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裏,最後出場的那個大惡人。
他可不是腳不沾地纖塵不染的聖人,金十八是從最貧瘠惡劣的底層淤泥裏掙紮打滾過來的,腦子裏隻有弱肉強食的生存邏輯。
但是對著溫室裏的小少爺金十八沒有說那麽多,隻是道:“我們以前可都是靠拳頭說話的。”
看得出來。薑清元心道。
他視線在金十八支著腦袋的那隻手上停留一下,又很快收回了目光。薑清元不動聲色地看向自己的手。
修長冷白的五指收攏起來,他在桌下偷偷握了個拳頭。
“把我話聽進去了是吧?”伴隨男人的輕笑聲,金十八的椅子被他拉得靠近了過來:“拳頭哪有你這麽握的。”
被發現了。
薑清元有些赧然。他的拳頭剛剛鬆開,一隻大手伸了過來,一下靠近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
男人手指粗長,骨節分明,手掌也寬大,是雙具有力量感的手。
在薑清元還沒反應過來之際,烏雲壓城似的一下子覆蓋過來,他那個不成形的拳頭忽然就被人以包裹的姿勢整個地握住了。
“躲什麽!”金十八似乎是真的在專心教他,頭也不抬一下,拍他的手:“握住了。”
那隻大手一下子就鬆開了,隻握住了那半秒,被他完全包握住那點熱度也離開了。
薑清元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忽地緊攥一下,又很快鬆開。剩下他自己皺巴巴地還在那裏緩慢複原。
“你這樣,我教你一招,來。”
金十八的手指捏住了薑清元自然握拳時放於一側的大拇指,掰著薑清元好看如藝術品的手指頭,指導著把他的大拇指塞入握著拳的四根手指裏麵,硬是握成了打架的拳頭。
“別全握住!你這樣一拳下去自己不是一下就脫臼了嗎?找到指節能撐住的位置……”
薑清元一雙文弱的拳頭逐漸變成了有點專業的樣子。
在金十八眼裏就是一副外強中幹的樣子。
最終薑清元低頭看著自己被指導完成的拳頭,臉上情緒淡淡的。
開心。
他剛才碰我的手。
他今天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小混混打架還有這些門道。
金十八嗤道:“這才哪到哪啊。以前那些人還有打架前手裏握鑰匙的,最後才漏出來打胸口。被打的一下子就安靜了。”
他說完這段,停了下來,側頭看了薑清元一眼。
“嚇到了吧?”
薑清元正在認真看著他講述這些時候的側臉。金十八忽而扭頭問他,薑清元便老實地搖了搖頭。
男人黢黑的瞳仁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下一秒輕輕揚起一笑。
“走吧,電影要開場了。”
越是在這樣幹淨清澈的琉璃做成的少爺身邊待得久了,越是能覺察到自己渾身這輩子都洗不掉的汙濁穢惡。他的意思是,他們原本就是天上地下兩個世界的人。
要說是別的忙就算了,這個是真無能為力啊。
隨後金十八站起來,輕鬆伸了個懶腰。
走吧,帶這位小少爺看完電影,把事情解決了,回家睡覺。就當是替別人帶了一天的孩子。
“東西都拿好了吧?” 金十八回頭看著麵前氣質矜高的小少爺抱著爆米花站起來。金十八轉身要走。
他身側的手忽而傳來溫熱被包裹的觸感。
薑清元握的力道輕輕的。幾根指頭鬆鬆搭在金十八身側的手上。
金十八頓了頓,他回過頭,看見身後一雙清澈漠然的眼睛正在看著自己。像是就認準了他似的。
兩個人類的手指糾纏在一起,感覺好奇妙。
他的體溫和柔軟的觸感一起從那處傳來。因為實在太輕了,反而演變成一種酥麻的癢意。
金十八比他高一些。他垂下眼睛看著眼前的小少爺。
兩個牽手的人在對視。
“你喝的不拿了奧?” 他笑眯眯地問道。
金十八側過身回去,微微搭在他手上的另一人的手就順勢鬆開來了。金十八也沒有看他,回過身去,替他拿起被放在桌上的兩杯可樂。
“放這一會不得讓人收了啊?”他重新看向薑清元淡然沒有表情的臉:“好了,進去吧。”
*
這是個設施剛剛升級完不久,還沒有投入使用的大型影廳。
地毯座椅和防禦設備都是全新的,因為是包場,所以偌大一個清淨的影廳裏,隻有他們兩個人坐在中間。
四周燈光全部熄滅、陷入漆黑一片之後,前麵的大銀幕開始放映了。
兩個人的身影也沉入四周的黑暗之中。隻有一幀幀畫麵閃爍之間的白光勾勒出兩個並排坐著的人的側影。
相鄰的兩個電影院座椅上,一個清俊認真,一個硬朗而散漫。
為什麽大家會選擇電影院作為約會場合的呢。
今天放映的電影隻是一部普普通通的愛情輕喜劇,劇情平平,偶爾會有煽情的配樂。薑清元端正地坐在座椅裏,忽明忽暗的臉上神情專注。
他鮮少來電影院這樣的場合。認真觀看了一會,也看不出來什麽頭緒。
正想轉過頭去看看金哥,卻發現男人反應很實在地,已經支著腦袋在那睡著了。
約會這種事情薑清元是不懂。不過無論怎麽看,約會的走向似乎都不太對。
他維持轉頭的姿勢看金哥睡著的側臉。男人閉著眼睡得很香,即使電影聲音一直有些震耳也沒能打擾到他的睡眠。看著看著,薑清元臉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來。
他略略放鬆地向後倚靠在座椅上。
可能電影院約會本就沒有什麽環節和步驟一說。最大的滿足感就在於現在和他單獨待在一塊,什麽都不幹,也不會被外麵的世界打擾,在這一部電影的時間裏。
就他們兩個人。
他的目光又落到金十八搭在兩個座椅中間扶手的手臂上。
青筋略略浮起的手背,和他纏繞滿紋身的手腕,在幽暗的環境下忽隱忽現。
薑清元記憶力還可以。他知道金哥在穿西裝的時候,手腕上戴的是金屬腕表,平時的話戴的都是這串紫檀佛珠。
他收回視線。
薑少爺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紳士教育,懂得適當而不失禮貌的主動,而不是讓對方來。
所以他剛才一衝動,主動地上前一步握住了金哥的手。
沒有成功。
但是現在男人的手就放在那裏,在離自己不到二十厘米的、可以觸碰到的地方。
薑清元眼睛看著麵前的大銀幕。一點劇情也沒看進腦袋裏,倒是一顆心髒先鼓噪以來,電影的聲音裏漸漸混入了他自己巨大而緊張的心跳聲。
——不,還是算了。
薑清元對自己道。
大銀幕上的畫麵時而變換。但此時坐在影廳的兩個人都沒有在看。
冷白的指尖。
動作幅度輕之又輕、慢之又慢地,將深麥色的大手鑽開一點。
他用柔軟的指頭無聲地撬出了一點點可以進去的縫隙。在模糊不清的電影聲中,薑清元偷偷地看他一眼。
金十八閉著眼睛,沒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