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曼一瞬間差點還認不出來。

從來都雍容優雅的女人從車內徑直坐直了,一雙怒不可遏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方向看。

但那個熟悉到骨子裏的身影她絕不可能會認錯。

光是看那兩人站得這麽近,他們之間自然親昵的互動,旁邊摩托車頭上插著的一朵不知哪來的玫瑰……薑曼還有什麽好不懂的?

腦子裏像是剛發生過一場無聲的爆炸,她耳邊嗡嗡作響,死死地盯著那一處看,直到眼前忽而一發黑。

坐在車內的薑曼人竟然不穩地晃了晃,她一手撐住額頭。

“薑姐!沒事吧?”一旁的助理連忙地想要上前扶住,下一秒又被狠狠地一把推開!

薑曼現在勃然大怒,手勁兒也奇大。車裏沒人敢說話,助理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前頭司機則更是大氣也不敢喘。

他們這個上司平時不怒自威的氣場已經很讓人心驚膽戰了。今天情況更糟,可以說是助理跟隨薑曼的這幾年來,第一次見薑曼發這麽大的火。

太久沒遇到能如此讓她大動肝火的事情,薑曼隻感覺此時太陽穴突突跳得厲害,盛怒之下的心跳聲也如擂鼓般怎麽都平靜不下。

從那陣頭暈中緩和過來後,薑曼冷靜下來些許。

她的視線又落到車窗外那個十字路口,她兒子身旁那個保鏢身上。

目光在觸及到那個人的小臂上還露出來小片青黑蜿蜒、狂放不羈的紋身時,薑曼太陽穴又是重重一跳。

流裏流氣,混混做派,怎麽看都是個窮酸保鏢!這種街頭地痞到底有什麽好的!

也值得她那個向來都無欲無求的兒子薑清元,像現在這樣陪他一起在馬路邊罰站?! !

薑曼心頭那股火氣蹭地又燒起來了。她甚至都不用想象,光是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就能肯定,要真跟這種人在一起了,薑清元以後這種不三不四的日子還有的是。一眼看得到頭的。

她花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培養出來的優秀兒子,將來結局就是這副鬼樣子。

這個混混保鏢身邊相關的人薑曼當時也查了,她記得還有一個同樣流裏流氣的姓賀的,長得像雲南怒江的,全都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想她當初竟還把重心放在查那個保鏢的身份這件事上,現如今當務之急是這個嗎?!!

難以想象但凡她要是發現得要是再晚一點……

女人素來優雅的一雙眼睛裏此時沁出森然冷意。隔著玻璃,直勾勾地望向遠處那兩個並排站在一起的身影。

心中快速思考過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她企圖從中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這世上果然沒有什麽事情是空穴來風的,早在前段日子鬧出偷拍事件的時候她就早該想到。

可就是偏偏,薑曼忽略了這個可能。

不,當時她並不是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恰恰相反,所有方向她都想了,但唯獨這種可能性是最先被她忽略過去的。

這一切的根本原因隻有一個:薑清元才是薑曼認為最不會背叛她信任的人。

但這也是到今天為止了。

還在盯著那個方向的兩個人看,車內薑曼忽而極其自嘲地冷笑了一聲。

……事到如今再想這些沒用的又有什麽意思。

涉世未深養在高塔上的天真大小姐們容易被外麵這些亂七八糟來路不明的小混混吸引——這種爛俗的破事薑曼在圈子裏早都聽爛了。

不過幸好。

幸好。雖然整件事情怎麽看來都是荒唐至極,愚蠢到無可救藥了——但幸而,至少還是發生了一件稍微還能挽回的事。那就是這兩人的事情是她薑曼在今天先發現的。

隻要她薑曼還在一天,她的兒子薑清元就絕不可能跟那種爛泥一樣的貨色沾上任何關係。

遙遙看著對麵十字路口上的那兩個人罰站時間結束、準備離開了,薑曼吩咐助理道:

“安排人跟著。”

“是。”

助理不敢懈怠,連忙去打電話了。

一直到那兩個身影已經在視野裏消失了,薑曼還在一雙眼睛還在幽幽望著他們的方向。

“保鏢……是吧。”她狀似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好啊。她這次倒是要看一看,這個保鏢背後到底什麽來頭。

*

薑清元這天隻請了一個上午的假。

本來過完紀念日後金十八就打算送他回去,最好路上再研究研究,啥時候還能再給人哄出來玩兒。

無論怎麽樣,為他們第一個紀念日,給它畫上一個美美的小句號。

結果現在這出整的,直接變成了兩人在馬路邊罰完站之後,在正義摩友言猶在耳的諄諄叮囑聲中,金十八拉著一張臉騎上車,準備送人回棋院。

因為這對好學生x小混混的組合過於矚目,正義摩友才特地多叮囑幾句的。

無奈那個好學生好像聽不進去,一心一意地跟在那個小混混的身後上了車。把正義摩友看得直接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金十八他臉上的表情叫做麻木。

這下好了,現在他們兩個人第一次過紀念日,無端端就多了段不美好的小插曲。

就因為這事兒,金十八在薑清元麵前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

一直到目的地到了,載著兩人的仿賽機車減速停靠在路邊。薑清元下車跟他道別時,他猶豫了一下,喊道:“金哥。”

“嗯?”金十八低頭放腳架。

頓了一下,薑清元問他:“你生氣了嗎?”

薑清元不管問什麽問題時,總透著一股子認真端正的勁兒。骨子裏自帶的。

一雙淺色的杏眼看著人時,總讓被看的那個一下就心軟軟了。

但薑清元想問的其實是,你生我氣了嗎。

薑清元在一段親密關係中有著自己都不知道的討好型人格。

“嗯。”金十八沒有看他。男人低眸,手上把玩著身前頭盔的帶子,沒好氣地重重道:“氣啊,真特麽服了。以後我要再讓你被交警抓去罰站,我就是狗——我這樣了你都不氣我奧?”

薑清元眨了眨眼睛。

他明白怎麽回事了。金十八的大男子主義的老毛病又犯了。

“金哥。”

聽到身旁的人又叫他一聲,黑著一張臉的金十八這才轉過頭去。情緒可以說是十分低沉,一直到薑清元mua一下親在他的側臉上。

“那我親你一下吧。”薑清元宣布道。

就這一口,好似是直接親到了那老金的心尖尖兒上。

金十八還不清楚狀況,一隻手熟門熟路地摸上人家的腰了。轉頭一看,漂亮的青年很輕對他露出一個笑。

金十八眸子裏倒映著他的臉,眼底不覺也浮現笑意。

薑清元又和喪彪認真告了別,再把身上的貓包交給金哥。

貓包裏傳來急速的“歘歘歘”聲音。

是從小窗裏看到薑清元離開後,喪彪兩爪一頓撓背包的聲音。無奈貓在包裏,一把純正的老煙嗓也變得悶悶的:“咪——嘔——”

抱著一個嘔嘔亂叫的貓包,金十八坐在摩托上,目送他的身影走遠直至消失不見。

“今天很開心。謝謝你。”

想起薑清元臨走前對他說的,金十八臉上的笑意怎麽也下不去。“別叫了,已經走了。”帶些遺憾地對喪彪說了一句,他背上那個嘔嘔亂叫的貓包。

金十八臉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也發現了。薑清元總愛從自己身上找問題的毛病,是他媽給養出來的嗎?

——薑曼。金十八在心裏把這個名字又過了一遍。這才帶著喪彪,驅車離開了原地。

*

萬禦集團大廈,公司地下停車場。

這裏地方空曠開闊,過分寂靜,除了一輛輛停放的汽車,就是四周無盡回**著的,他獨自一人的腳步聲。

這是公司停車場。金十八早上陪薑清元去了,現在正是他的下班時間。

說起金十八的車,那數量真是,多如牛毛。但平時他很少將車停在公司。

事實上,他壓根就很少開機車上下班,後來是因為薑清元會到公司來找他,所以停車場裏的兩輪機車數量才漸漸變得多了起來。全是專門用來接送薑清元的。

但他的兩輪車很多都比四輪的更豪。就比如那邊那輛杜卡迪。全球限量四台,停在那的正是全亞洲的唯一一台。

它的身價到底有多昂貴呢,昂貴到專門有一輛隻單獨服務它一台車的配套拖車,那台拖車就連噴漆顏色都跟杜卡迪一模一樣。

此時金十八一手替另一隻戴著機車手套,歪著頭用肩膀夾手機聽電話。

這人除了平時跟薑清元說話時聲音會輕一點,其他時候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滾。花瓶不夠你不會去買奧?這點事兒辦不好?……不是你有病奧?我還要拍照的,你敢給我拿你那破水桶養一個試試呢?……”說話聲戛然而止。

金十八停在原地,他還維持著握手機的姿勢。他一雙墨黑的瞳仁正安靜地直視前方,那片此時看似空無一人的停車場。

男人換了個手拿電話。

今天的停車場似乎有哪裏和平時不一樣了。

金十八舌尖頂了頂腮幫子。

電話那邊的人太聒噪,金十八直接給掛了。他也不急著往前走了,就在原地站定片刻。

在一片無聲靜謐中,時間過去了一秒、兩秒……就見左前方一根體積碩大的承重柱後麵,走出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身影。

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金十八按捺怒氣,他罵出聲:“你特麽在那躲半天想嚇誰?!”

無辜的大雷:……

他比比劃劃地想要跟金十八解釋,自己是察覺到停車場裏有人溜進來了才躲在那的。話還沒說完,站在那裏的大雷忽然瞪大眼睛。

——這是金十八徹底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一幕畫麵。

那一瞬間男人脖子後麵直接挨了重重一悶棍。

聽著就叫人倒吸涼氣的一下。那一聲動靜不小,而金十八沒有防備,脖子驟然狠狠挨了一下,人當時站不穩地向前趔趄一步,同時眼前不受控製地一黑。

從暗處迅速竄出來幾個人的腳步聲。

……

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急忙下樓賀超龍徹底懵了。他立刻意識到事情大條了,忙質問大雷:“不是,你不是也在那嗎?怎麽還能讓人給綁了???”

老狗幣讓人綁了——這件事的事態有多嚴重呢?

這是從來沒有過發生的事情。

按照金十八這些年來到處大搖大擺的結下的仇怨都沒有被著過哪怕一次道來看,這次的仇家來頭隻大不小啊。

但他當時身邊可是還有的大雷在場,當時停車場附近肯定還有別的保鏢也在。這老些人在身邊還能在自家地盤上被擄走?

報應來得這麽快?上一秒還在罵他下一秒人就無了?

死裏逃生了一遭,此時的大雷看起來也是焦急得不行,鋥亮的腦門出了汗,一雙手馬不停蹄火急火燎地就接著刷刷比劃起來。

賀超龍這下子看懂他想說什麽,他神情出現一絲絲的微妙,感覺狀況好像也不怎麽緊急了。

“是他老丈母娘抓的奧?”賀超龍一臉若有所思:“奧,這麽個事兒。金十八那狗登西自己不讓救人?”

那這事兒說大也不算大。但是大雷接著急急道:他們還揍人了。

“金十八讓人揍啦?還是往死往死揍的那種?”

好險,賀超龍差一點就笑出聲音來了。

就在著急忙慌的大雷還想再比劃什麽的時候,賀超龍直接當他麵將雙眼猛地一閉:“我不聽!”

賀超龍:“我也不知道怎麽辦啊!你別跟我解釋!你現在就快去給人找回來!你保鏢還是我保鏢奧?哎,我就不聽就不聽就不……噗!”

是著急又老實巴交的大雷抓著他的肩膀一頓死亡搖晃!

大雷的意思是,雖然金十八下指令了不讓救,但這麽放著真沒事嗎?

賀超龍的腦子要被晃出來了:“我特麽,你有事說話,咳咳!……媽的總算停了。不是,什麽叫做,你怕他們把人擄進小樹林撒了?”

那群人下手是真狠呐。他拚命地比劃著跟賀超龍道。

賀超龍再一尋思:“也是,薑曼一看就是那樣的狠人。”

雖然但是,他總覺得金十八突然被擄走這整件事都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蹊蹺呢。

說他栽了,也不至於啊。但要說金十八完全是故意的,像也不像。

畢竟按照金十八那一遇上薑清元就不值錢的樣子,賀超龍這會兒實在也拿不準該不該救人了。

主要是金十八的心思一直深不可測無法猜透。又或許這次老狗幣是真的栽在這上麵了,虎落平陽也未可知呢。

金十八到底怎麽想的?賀超龍抓破腦袋。

他就真那麽篤定他老丈母娘不會給他沉屍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