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姐。人已經帶來了。”
女助理站在車旁,彎下身低聲跟坐在車裏的人說話。人不但抓來了,而且事情還變得有點麻煩:“他們鬧出了點動靜。那邊的人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
車內的薑曼正在專注地看著手邊一份文件,聞言也隻是平淡地翻過一頁紙張。
她隻是坐在那裏什麽也不幹,周圍就充滿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圧感。
“嗯。”
助理小心地看著車內女人美麗優雅的側臉。薑曼反應如此平淡,她反而有點擔心:“沒關係嗎?我們這次動作挺大的,這人背後的那個大哥……”
話音弱下,她沒有再繼續說完。
車內的薑曼自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有抬起一下。她的這位上司,看似風平浪靜的側臉依然美麗而嚴厲,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薑曼這才緩慢開口,問車外的人:“你覺得,我現在對付的是那個保鏢,還是他的靠山?”
助理硬著頭皮開口:“是,是保鏢?……”
按照薑曼這次先下手為強,一上來就切斷那人和靠山之間的聯係的做法,助理想試探性地猜測,薑曼應該是想避開衝突,直接從軟的那個柿子下手。
出乎意料地,薑曼語氣平靜地直接道:“——當然是他的靠山。”
她接著拿過手邊的下一份文件。
“當要對付一個背後有強大靠山的人時,你對付的其實就是他的靠山——事先沒有這種心理準備就把人綁過來的話,可不行啊。”
助理吞了吞口水:“是。”
她意識到,這不單單隻是擄走一個保鏢的問題,而是背後兩方的博弈。
一邊翻開手中的資料,薑曼一邊悠悠開口:“你從一開始的思路就錯了。就因為相比之下我們是弱勢的一方,無法和他背後的人抗衡,所以就得吃下這次的啞巴虧?”
手裏的資料紙張利落地彈響一聲。
“不。”
越是實力懸殊,越是得在最初一開始就狠狠讓對方知道:膽敢把主意打到薑清元的身上,她薑曼這次就是豁出一切去也要拚死也得從他們身上活生生血淋淋地撕咬下一塊肉來。
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 一開始就是得拿出這樣的氣勢。讓他們知道她薑曼就是什麽都幹得出來,隻有這樣才會讓他們真正正視起來。
女助理為薑曼的膽識而恍惚撼動了一下。
“據我所知,那人還不是那個保鏢的親大哥吧?”薑曼冷笑一聲。
她撐著一側額角,盯著手中的兩份資料看。一份是那保鏢的,另一份是他那個金姓大哥的。
那個不知好歹的玩意兒,這次動的可是她薑曼的親兒子。
“好了。”薑曼丟下手中級長輕飄飄的資料紙:“現在,走吧。”
她現在就要親自出去會一會,外麵的那個是個什麽樣的貨色。
*
金十八逐漸恢複意識的時候,發覺自己被反剪雙手捆了起來。眼前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他懵了一會,想起來了此時的處境。
自己現在正被人蒙著頭,整個人動彈不得。估摸著現在的時間怕已經是深夜了,能嗅到周圍的泥土和草腥味。
空氣沉悶潮濕,估計是天快下雨了。很好,什麽叫喝涼水塞牙,倒黴事都趕一塊去了。
夜深人靜,荒郊野嶺。這屬於是天時地利了。以及還有一個被捆著動彈不得的自己。還真是殺人越……嚴刑拷打的好時機。
金十八想過事情會敗露,但他沒想速度快得讓他如此猝不及防。幾乎是剛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下一刻人就被擄過來了。
附近不隻有他一個人,估計都是看守他的。
這下真的變成任人宰割的局麵了。
主要是,金十八這人也挺多年都沒嚐過這種為人魚肉的滋味了。
像這樣被捆成粽子扔在這的這種局麵對金十八而言還有點……新鮮。
看得出來這次薑曼是真的被惹得不輕,動作也非常果斷,竟這麽直接將他綁過來了。
金十八這邊剛有了一點動靜,隨之立刻就聽見身後有一人的腳步聲踩著草坪走過來。他被人粗暴地一把拎起。
金十八怎麽感覺自己已經被揍過了呢,剛剛這一動作,渾身關節咯吱咯吱地響,隻感覺渾身沒一處不酸疼難忍的。金十八疼得齜了齜牙。
他這會兒知趣地一聲不吭,配合這些人。
頭上遮著的東西被一下拿開了。首先看到的是薑曼的一圈保鏢。各個人高馬大,訓練有素。
眼前這畫麵有種格外眼熟的壓迫感。不過上次是抓狗仔的那會,當時金十八還是在旁邊看著的那個熱心保鏢老金。
這會兒位置倒錯。他被捆了,而從人群之後徐徐走出來的薑曼的身影,則讓周圍氣壓一片死沉,這一刻沒人敢出聲。
“又見麵了。”她平靜幽邃的目光落在金十八身上。
如此平和正常的問候並不能讓現場的壓迫感緩和半點。
快下雨了,四周光線昏暗,隻有不遠處車燈的光源。沒有風,空氣沉悶壓抑著。遙遠天際滾過一道轟隆低鳴的轟隆雷聲,像是某些大型猛獸喉嚨裏滾過的低吼,一種聽著就叫人汗毛倒豎、流下冷汗的危險預感。
金十八也咽了咽口水。
醜媳婦終要見公婆。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他和老丈母娘的對峙。
薑曼的想法很簡單:為什麽找這個保鏢,不找自己兒子?
因為她沒那麽多時間陪蠢貨們演棒打鴛鴦牛郎織女的戲碼。
薑曼想要的是最幹脆直接的解決方法,如何能夠最直截了當地解決問題,她就怎麽做罷了。
很明顯,現在找薑清元那個腦子拎不清的兒子隻會讓這種事情變得麻煩。
他是薑曼之後要花漫長時間解決和矯正過來的問題。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段關係裏不堪一擊的一麵披露。並親自告訴薑清元,他是有多麽自以為是。
——就先從眼前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保鏢下手。
“我這人不喜歡廢話。”一直到薑曼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氣質高雅的女人聲線一如既往的沉穩有力,隱隱充斥著屬於領導者才有的命令意味。
“什麽時候開始的?”
她問題十分單刀直入。
薑曼的性格可比她兒子難相處多了。金十八深有感觸。
還是薑清元的性格好。冰冰涼涼甜甜軟軟的。話說回來這倆真是母子嗎?
他有點想薑少爺了。
才剛過完一個月紀念日呢。他和薑清元。
想人家兒子歸想,問題還是要回答的。金十八思忖了下,挑了個暫時不會煽風點火的答案:“最近。”
“所以,”薑曼不緊不慢地道:“你們當時騙了我。”
金十八心虛起來:“這個……”
薑曼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你選擇了我兒子,我想你一定做好了會有今天的心理準備。”
是的。金十八對此在心裏點了個頭,表示認同。
“就直接一點吧,我知道你想要什麽。”薑曼抬了抬下巴,讓旁邊的人抬出一個看著就沉甸甸的行李箱出來。
一箱現金。
這是一種對於雙方來都是最安全穩妥的交易方式。裝滿一個行李箱的錢,數目也不小了,薑曼一雙沉靜的眸子盯著他的表情看。
“這不是全部。”薑曼冷笑地看著他:“錢,還是我就在這打斷你的腿——自己選吧。”
金十八看著那個被丟到自己麵前的,沉甸甸的行李箱。
一個平平無奇的,二十六寸,銀色拉杆硬箱。
他:……
那一刻金十八都有點驚訝了。哇哦。
不是。
他看了看薑曼,又看了看那個行李箱。
就這麽點兒啊?
完了?
你們窮人拿錢砸人都這麽小氣的嗎?
這夠薑清元一個大玻璃的零頭嗎?
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拿錢砸回去的可能性,要是那樣真行得通的話問題也太簡單了。
沒有不尊重他老丈母娘的意思,但是在這兒,能用錢砸金十八的人怕是還沒出生。
於是那一刻,被捆在地上的窮酸保鏢金十八表情呆滯了一下,然後他視金錢如糞土地收回目光,用自己畢生最誠懇最堅定的態度看著對方。金十八說:“我跟他是真心相愛的。”
聽到這句話的薑曼麵無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無動於衷到讓金十八懷疑自己剛才的話是對著空氣說的。
她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被綁在地上形容狼狽的家夥,最後輕而又輕地,略微偏了一下腦袋。
薑曼唇角勾起一點淺淡的笑意。一抹最為不加掩飾的鄙夷和嘲諷的幅度。
沒有要尊重半點的意思,薑曼這輩子最鄙夷、最唾棄、最不屑的就是自詡有情飲水飽的蠢貨們。
戀愛腦?現在都把這些人講得這麽好聽嗎。在薑曼眼裏,這不就是犯賤?
還是自願犯賤。天哪,多感人,薑曼都要被他們感動得笑出聲了。
換以前這種情況她會說別死她家門口,但現在不行了——因為她薑曼的兒子就是這樣一個不成器的東西。
薑曼煩不勝煩,抬手揉了揉眉心。
金十八這邊正在看著丈母娘的臉色,正當他以為薑曼是累了,剛想開口說點什麽緩和氣氛時,幾乎是毫無預兆地,一瞬間他聽見耳旁一道來勢凶狠的拳風。
金十八臉色一變,反應飛快地扭身躲開——
拳頭重重砸落在身上的聲音,以及地上被反綁雙手的人又一次狠摔在地上的悶響。
那一下是毫不客氣地衝著麵門而來的。動手的保鏢離得太近,金十八隻來得及避開要害,下一秒嘴角就掛了彩。
金十八肩膀撐地用力咳嗽幾聲,傷到了口腔,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淩厲的細高跟鞋踩過草坪,步步逼近。下一秒金十八的衣領被人猛地一把揪起來。
他被那一拳砸得頭昏眼花了幾秒,片刻後立刻看清是薑曼的手在抓著他。
“還以為能聽得懂人話呢。”女人優雅的聲音就在這時候響起。
薑曼是一個渾身上下都體現著高貴二字的女人,說話的聲音一直都不輕不重。
但偏偏就是這一句,語氣中讓人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和危險。
俯身直視著金十八的眼睛的那一瞬間,姣好的一雙眼睛憤怒地瞪著他,目眥欲裂。女人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先搞清楚狀況,蠢貨。”
薑曼的聲音已經不像平時。話音之中是蘊蓄已久、幾欲噴薄而出將眼前這人吞沒的勃然怒意。
“從剛才開始,我可是一直在強壓著火氣才能像這樣跟你說話。”她一字一頓,話音明顯不穩,控製不住高亢的音量:“你憑什麽以為自己有資格坐在這?”
金十八一雙黢黑的黑眼睛與之對視上。
他麵無表情地,舔了舔自己口腔裏的傷口。
薑曼此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讓人毫不懷疑那種恐怖的怒意會像暴雨中的驚雷一樣,以雷霆萬鈞之勢劈在她憤怒的對象身上。
“你算個什麽東西?”
“真心相愛?你自己留著自我感動去吧,相愛就能解決你們之間的差距是嗎?省省吧,等你能坐到我這個位置,再來跟我談條件。”
薑曼鬆開手,丟垃圾般把人往地上一扔。
沒有瞧不起某個職業的意思,但是奮鬥二十四年當了個保鏢的街頭混混,這些錢夠他下半輩子霍霍的了。
想在她麵前這樣說話,這人還沒有資格。
“開個價。”
最後一次,她俯視著地上的金十八幽幽說道。
似乎是真的被震懾到了。再讓他提要求時,金十八這會兒終於不在跟她對著幹。
“……我想抽根煙。”過了半晌,地上的人才說道。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神色。
他身旁押著人的保鏢無聲抬頭,看向了雇主薑曼。沉著臉的薑曼定定看了草坪上的那個身影片刻,目光沉沉。
她一抬下巴。於是金十八身後的人默默找出煙盒。由於地上那人此時被捆住了動不了,於是一人負責遞煙,另一人負責給他點火。
一道嫋嫋纏繞的灰白煙霧騰升而起,極緩慢地縈繞在他臉畔,模糊了他此時晦暗不清的表情。
雙手被綁,他幹脆在草坪上換了個盤腿坐的姿勢。
金十八幽邃而墨黑的瞳仁隔著煙霧望過來,有一瞬真的像是蟄伏叢林裏、一頭危險至極的野獸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