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真的,隻是一個煩人討人厭,急著甩開的跟屁蟲。

阮心棠笑了起來,眼淚滑進了嘴角,她意識到苦澀,連忙抬手用錦帕擦去了,看了眼旁邊的孟扶光,他沒有絲毫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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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漠北的最後一場戰役,傅雲玦以寡敵眾力挽狂瀾,將驍勇善戰霸道殘酷的漠北軍打的元氣大傷,一蹶不振,被稱之為漠北孤狼的克星,結束了這麽多年漠北縷縷進犯挑釁之舉,挫傷了他們想要一統中原的野心。

凱旋而歸後,至尊為他大赦天下,為他舉辦了君臣同樂的宴席,一連幾日,他已經感到厭煩,今晚的宴會是太子宇文璋為他所設,他冷著臉拒絕的話還未出口,就聽說赴宴的都是同輩中的一些族人兄弟小友。

他想到了忠睿侯府家,拒絕的話到嘴邊,清冷地轉成了一個“好”字。

傅雲玦沒有深想,為何要赴宴,也沒有深想見到那人該如何,他故意忽視她,隻是看到孟扶光一臉得意的炫耀,聽到宇文琢討言語便宜,又聽別人說孟扶光慣會疼人,他周身的冷戾之氣就濃重了起來。

所以他對她做下那樣的事,像是一種報複,報複她當年另嫁他人。

他如今可以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將那一種“玩弄”盡數報複回去,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裏是這樣想的。

下了馬車,他走進了至尊親自為他挑選打造的王府府邸,氣派巍峨據說是宗族之最。

他一向不在意這些,門口的府兵是否精氣神十足,這點他很在意。

“哥哥!”一個嬌小玲瓏的小娘子奔了過來,自然挽上了他的手臂,傅雲玦沒有排斥,這是他的妹妹瑤伽。

“哥哥,今日這樣的宴會你都不帶小瑤去,你不疼小瑤了。”她嘟著嘴撒嬌。

對於她的例行撒嬌,他隻是淡淡道:“早些休息。”

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瑤伽雖然失落,倒也沒再糾纏,石昊正要跟上去,卻聽到傅雲玦的聲音自黑夜裏傳來:“不必跟來。”

石昊站住了腳,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頜,看著傅雲玦消失在長廊盡頭。

瑤伽一直跟在傅雲玦身邊,連那一年的漠北之戰,她都跟去了,很敏銳就察覺到今晚的傅雲玦,不太對勁,她轉頭看向石昊:“你說,今晚的宴會有什麽特別的嗎?”

石昊驚喜的兩眼發光:“娘子也看出來了?”

“發生了什麽?”瑤伽見狀立刻警惕了起來。

“呃……”石昊猶豫,神色著實費解,“沒發生什麽,隻是,您不覺得王爺今晚很像……”

瑤伽見他賣關子,接著問:“像什麽?”

石昊一錘定音:“像是失了戀的落拓少年!”

瑤伽心裏一震,立刻揮散腦海中剛冒頭的臆想,狠狠斜了他一眼:“石昊,少看點不三不四的話本吧!”

石昊看著氣衝衝離開的瑤伽,低聲辯駁:“那些可都是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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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光率先跳下了馬車,獨自跨進了忠睿侯府的大門,阮心棠在車架上看著他的背影站了站,女婢阿銀迎了上來:“少夫人。”

阿銀是她的陪嫁,從小就跟在她身邊,對她的心事了如指掌,阿銀扶著阮心棠進府,小聲問道:“又和世子爺鬧不愉快了?”

阮心棠苦笑,走進前廳時還是換上了溫婉的笑意。

“怎麽這麽快回來了?”婆母金玉郡主立刻拉著兒子關心道,“怎麽臉色不好?”

金玉嬌生慣養,是至尊的表妹,太後的親外甥女,脾氣一貫嬌縱,如今年近不惑,依舊我行我素。

孟扶光覷了一眼身後的阮心棠,一言不發地坐在了椅子上,大喊一聲:“上茶!”

金玉心知肚明,那一雙精明的鳳眼在阮心棠上下掃了一圈,坐回主位,露出幾分狠意來。

阮心棠心驚,柔聲道:“阿翁,婆母,兒媳身子不適,所以回來的早些。”

金玉立刻嗤之以鼻:“又不舒服,又不舒服,三天兩頭的不舒服,我們家是娶了個兒媳婦,還是娶了個藥罐子?”

忠睿侯孟熹不理會金玉的冷嘲熱諷,對一旁道:“去請了府醫。”

阮心棠忙道:“阿翁掛懷,不必請府醫了,我自歇歇就好了。”

孟熹點頭,沉吟道:“那你回房吧。”

孟熹也曾馳騁沙場,自帶一股威嚴氣場,常年肅容,在金玉看來,隻有對著阮心棠才能有幾分和藹,她鼻子一哼:“你沒看到兒子臉色不佳?你怎麽不關心關心兒子是否受了委屈?”

孟熹冷哼一聲:“他能不給別人委屈受就燒高香了!”

金玉繼續嗆他:“這正是燒了高香,才娶回這麽個媳婦,進門一年沒個動靜不說,每回笑起來也且勉強的很!悶得很!倒像是我們一家子欠了她的!”

孟扶光聽著,立刻叫嚷起來:“老李,去賬房拿五百兩銀子來。”

“這麽晚你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孟熹掃了他一眼,孟扶光本能別過了臉。

“和幾位郎君有約。”說話時也不是特別有底氣了。

孟熹大怒,喝道:“你沒聽見你媳婦身體不舒服?你不在家陪她,還要出去喝花酒?你腦筋不清楚是不是!”

孟扶□□性也上來了:“她不舒服就去請府醫,不然去宮裏請太醫,我去陪著她有甚用!”

孟熹瞪了眼,威嚴十足:“這是你作為丈夫該說出口的話嗎!”

孟扶光立刻站到了金玉身邊,金玉也橫眉冷對:“你對兒子吼什麽!要不是她今天掃了兒子的興,他現在還需要出去喝酒嗎?兒子你去吧,不過酒多傷身,少喝點兒。”

金玉對著孟扶光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臉色了,孟扶光有金玉撐腰,自然嘻嘻嘻拿了銀錢出府去了。

孟熹痛惜地看了一眼孟扶光,再瞧金玉時,已有薄怒:“這個媳婦當年也是他費盡心機耍盡手段娶來的,我還指望他成家後能有點長進,誰知道如今連四郎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一聽提到傅雲玦,金玉也冷下臉來:“侯爺偏心宇文玦,可別帶上我們扶光,那個野小子,我們可不敢比。”

孟熹沉聲:“如今四郎深受至尊寵信,你恃寵無狀,小心惹惱了至尊。”孟熹抬手抱拳朝天外舉了舉。

金玉接下來的所有話都凍在了肚子裏。

阮心棠在阿銀的攙扶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侯門大戶,主人們都有自己的院子,這是當初阮心棠淬破心髒狠心嫁給孟扶光的唯一欣慰之處。

這一處院子不是很大,也有兩進的屋舍,一進院子就是幾株芭蕉葉,這幾日有雨,雨打芭蕉也算意趣。

院子裏統共也就四五個大小女婢,阮心棠一般不使喚,她隻使喚阿銀,再有阿銀下去使喚。

走進前廳,她怔了一瞬:“你怎麽在這?”

屋裏的人已經起身規規矩矩站著,含笑著行了禮:“少夫人。”

屋裏的女婢笑道:“東姨娘早些時候就來了。”

東芝原本是孟扶光的通房,阮心棠也是嫁進來幾天才知道這個人,第一次見到東芝的時候她已經快死了。

阮心棠不在意孟扶光有幾個通房有幾個侍妾姨娘,隻是偶然間得知東芝在她進門前已經有孕,孟扶光怕她進門惹得她不快,在成婚前,生生讓人給東芝灌了紅花,事後也不找人醫治,任其自生自滅。

阮心棠聽後讓人請了府醫,由阿銀親自照料,還回稟了孟熹,給東芝抬了姨娘,東芝感激涕零之時對孟扶光也已死了心,一心隻在阮心棠身邊伺候,阮心棠讓她不必如此,她執意不肯,阮心棠就隨她去了。

東芝賢惠道:“今日宴會,少夫人少不得要飲酒,我已經熬好了醒酒湯,少夫人喝些吧。”

阮心棠笑著拉著她坐,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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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郎……雲郎……雲郎……”

一聲聲嬌滴滴的呼喚,像是從遠處飄來,或俏皮,或慧黠,或委屈,或嬌嗔的模樣,可臉還是那張臉,表情生動,動人心魄。

她勾著他的脖頸,水光瀲灩……

傅雲玦霍然從床榻驚魂坐起,呼吸微喘,鬢角出了汗,烏黑的頭發也粘了幾縷在白皙的脖頸間,汗水順著他的脖頸,滑進了衣襟裏,他薄唇緊抿,目色沉痛地揉著額頭,細微的疼痛從心髒深處一點一點傳來。

他擰著眉下床來,白色的長袍將他頎長的身姿拉的更加偉岸,他麵無表情走向盥洗室,雙手撐在臉盆架上,因用力而摩擦出聲。

那些刻意被他摒棄,被他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在漠北邊境他還可以用戰事,用身體的疼痛來麻醉那些蝕骨噬心的記憶,可是回到了長安,見到了她……

他低頭,清澈的水盆驀地出現了阮心棠的嬌顏,這一次恨意如荊棘藤爬了他的四肢百骸,紮根心底,徹骨酸心。

猛然間他打翻了水盆,嬌顏也隨之消失了,他緊繃的俊顏卻沒有絲毫舒緩,直到屋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王爺,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傅雲玦的聲音,下人不敢進屋,傅雲玦修長的手指挑起巾帕,緩緩將臉上濺到的水漬和汗漬一起擦淨,眼底已經一片清冷,才道:“沒事。”

作者有話要說:

石昊小兄弟:最近的話本可精彩了!講的就是男主人翁用盡手段把情人搶奪回來破鏡重圓的故事!

四郎:拿來本王瞧瞧。

石昊小兄弟:……王爺這是想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