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棠今夜睡得很不安穩,忽然腰間一重,她猛地驚醒,她在黑夜不能視,屋裏從來都是有一盞小燈的,借著小燈的燭火,她看清了爬上床的人,大驚失色。

“阿銀!阿銀!”

阿銀立刻穿著裏衣就跑了進來,一股衝鼻的酒氣襲來,她驚嚇著扶著阮心棠下床,忙是拿了衣架上的披風給阮心棠攏緊實。

主仆二人怔怔地看著**傻笑的孟扶光,因醉酒而臉頰通紅,嘴裏還振振有詞。

孟扶光迷蒙的眼睛盯著阮心棠瞧:“你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麽?你一個病秧子,我會對你做什麽?”說著他自顧笑了起來,“碰了你這個病秧子我還嫌晦氣呢!早知道你是個病秧子我會娶你嗎?”

阮心棠冷笑,當年她就是得知孟扶光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對生病之人十分忌諱,所以在新婚之日讓自己得了咳疾,她還記得當年孟扶光掀開蓋頭,癡迷神醉地看著她,等不及女使們退下,他就迫不及待抱住了她。

阮心棠咳疾發作,咳了兩聲,他立刻退開了幾尺,見她咳疾不停,咒罵了一句:“晦氣!”

她就這麽躲過了洞房花燭,一躲就躲了一年,畢竟,裝病她是好手,曾經……

阮心棠立刻製止了自己的思緒。

孟扶光坐在了床鋪上:“雨霖鈴比你溫柔百倍,體貼百倍,雨霖鈴就是解語花,她比你貌美……”說到這,他忽然停住了,隨後癡癡地笑了起來,“她不及貌美,不及你貌美的百分之一……”

阮心棠坐了下來看著他表演,聽到雨霖鈴才偏頭問阿銀:“這個雨霖鈴有些耳熟。”

阿銀道:“您忘了,就是燕歸樓能歌善舞的花魁娘子,以舞技出名,聽說世子爺很喜歡她。”

阮心棠恍然大悟,悠然歎息:“可惜了是賤籍女子。”

阿銀看出她的心思,輕輕一笑,**的人已經沒了動靜,是睡過去了。

阮心棠起身道:“我去隔壁睡吧,你讓兩個女婢進來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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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心棠嫁過來前也是緊張過許多的,聽說豪門大族規矩多,她隻擔心自己犯個錯,少不得被人瞧不上。

可來了後,才知道,這偌大忠睿侯府隻有一家三口住著,金玉嬌縱不許孟熹納妾,便隻有她一個女主人,少了姨娘間的勾心鬥角,兄弟間的比拚。

忠睿侯府沾了親的基本都在宮裏,她不用沒日沒夜地應酬七大姑八大姨,阮心棠平時除了進宮請安,被金玉母子拉著出來顯門麵,自己沒多少應酬。

孟熹是武將出生,沒多大規矩,這個朝代對女子也寬容的多,所以阮心棠也經常出門,這兩日她悶悶不樂,被阿銀看在眼裏,阿銀便攛掇著她去長街逛逛,也順便去琅嬛閣取前幾日訂的步搖。

大魏是個富強的朝代,長安作為這個朝代的首都,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富庶,一等一的熱鬧,隨處可見打扮貴氣的郎君娘子。

琅嬛閣是長安最富盛名的珠寶閣,裏麵的手藝師傅奇思妙想,是連宮裏的司珍司製們都比不上的,所以尤其受豪門大族的官夫人娘子們喜歡,自然價格不菲也就是了,每逢宴會,總會有官夫人娘子顯擺琅嬛閣家的首飾。

忠睿侯府的馬車一停在琅嬛閣氣派的大門前,就有小廝笑嘻嘻地迎了上來,貴夫人受歡迎,絕色美貌的世子妃就尤其受歡迎。

阮心棠下車來,周圍的郎君已經頻頻注目過來,一時不察撞了對麵郎君,立刻麵色尷尬地賠禮。

“少夫人有好些時日沒來了,小的們盼星星盼月亮隻等著您來,您的步搖早就定製好了,您看看。”小廝會說好聽話,說得再真心實意,阮心棠也是一聽而過。

移步內閣,阮心棠忽然站住了腳,首飾櫃前站著一位窈窕娘子,那背影阮心棠一輩子也忘不了。

窈窕娘子發現了掌櫃的殷勤之色,也轉過身來,怔驚一閃而過,繼而冷了臉色,良久笑了一聲:“是你。”

阮心棠淺淺扯了嘴角,真是冤家路窄啊,可仔細一想,傅雲玦已經回京了,那在京城見到瑤伽也無甚奇怪了,畢竟他們形影不離不是嗎。

“如今成了世子妃到底不一樣了,你過得好嗎?”瑤伽笑容可掬,別人聽不出來,阮心棠卻聽得分明她語氣中的幸災樂禍,一如當年。

當年阮心棠意外聽到了“跟屁蟲”談話,落荒而逃,回去哭了一宿後,覺得傅雲玦不是那樣的人,說不定是自己誤會了呢,他不愛說話,說不定不是那個意思呢,越想越覺得對,次日整頓一番也不顧眼睛還紅腫著就出門了。

結果她還沒見到傅雲玦,卻在街上與瑤伽不期而遇了。瑤伽穿著她圖稿上的衣服,模樣有多華麗動人,笑容就有多礙眼。

阮心棠幾乎來不及反應,就怔在當場了,瑤伽揚著天真的笑容說著:“聽說你在狀元樓定了這件衣服,哥哥也看到了,他說這件衣服比較配我,就送給我了,你付了定錢,這是哥哥讓我還給你的。”

“畢竟哥哥最近課業重,你又纏人,他不好來見你。”她笑意盈盈,十分善解人意。

阮心棠措手不及,腦子一片混亂,全是昨晚他們兄妹二人的談話之言,根本沒去想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就又落荒而逃了,回去又哭了一宿。

往事想起來,格外讓人憎恨,尤其看著瑤伽還拿著她定製好的步搖,阮心棠怒氣衝頂,麵上卻依舊笑著。

她走過去,從瑤伽手裏拿過步搖,盈盈一笑:“這麽久了,瑤娘子還是那麽喜歡沾染別人的東西。”

瑤伽挑眉:“這是你的?”

掌櫃的和小廝一起點頭。

瑤伽笑道:“既然是你的,我自然不會奪人所愛的。”

阮心棠心裏微滯,是因為喜歡的已經奪走了嗎?她忽然笑容璀璨,真心說道:“也是,如今你的哥哥位高權重,你想要什麽你的哥哥都會滿足你的。”

瑤伽正洋洋得意,阮心棠眼底閃過慧黠,道:“以後為你擇婿時,你的哥哥也會以你的喜好來的。”

瑤伽臉色大變,她瞪著阮心棠,阮心棠有心病,她也有心病,她冷冷瞪著阮心棠:“我會嫁給誰,用不著世子妃操心。”她重重咬著“世子妃”,氣得轉身離開。

終於出了半口氣,阮心棠笑容洋溢,囑咐阿銀付了銀錢又給了賞錢,帶著阿銀回府了。

一直沒問她心事的阿銀,此時見到瑤伽也琢磨過來了,想來是那晚宴會見著那位了,所以才如此吧。

回到府,阮心棠正欲回自己的小院,可金玉身邊的侍婢已經在門房等著了,一見她回來,就請她去了花廳。

花廳裏金玉正在和繡娘說話,桌上擺滿了夏季的衣料,陽光照進來,閃閃發光的。

“可算是回來了,讓繡娘給你量量身。”金玉招手,不耐地讓她別行禮了。

阮心棠讓繡娘擺弄,隨意問道:“可是又有宴會?”

金玉忍不住笑了出來:“算是吧,宸貴妃請我們進宮,她要辦一場嬉花宴。”

阮心棠奇怪,她們時常進宮,也沒有特意做身新衣的,看出了她的心思,金玉今日心情好,就多跟她說了幾句。

“靖王殿下你知道嗎?”

她話一出,阮心棠心裏咯噔一聲,借著去看腰身的空擋,掩去了臉上的不自然:“知道。”

金玉又笑了一聲,眼底卻是冷的:“瞧我問的,如今長安城誰又不知道靖王殿下呢,宸貴妃要給咱們這位謫仙般的王爺選妃了!”

這等誇獎詞從金玉嘴裏說出來倒是分外諷刺。

阮心棠的心驀地僵了,心亂如麻,繡娘的尺子在她身上遊走,她都不耐煩起來。

“靖王不過才回京幾日,這麽快?”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又隨意。

金玉呷了一口新出的茶,閑聊道:“也不算快了,若不是先前不在身邊,又遇上戰事,宸貴妃早就給他議親了。”

之所以不在身邊,也是因為當年傅雲玦一歲時遇上了政變,他被歹人帶出了宮,是瑤伽的父母意外救了他,養大了他,後來他們輾轉到了鬆平縣落戶,阮心棠便遇上了他……

至尊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他,大概就是在阮心棠和他吵架時,找回的他吧,後來阮心棠想了想,當年他之所以不辭而別是不是覺得自己縣丞之女配不上他這個龍子龍孫了?

她克製了自己的思緒,緊接著問:“姑母也請我去了?”

姑母就是宸貴妃了,孟熹的親妹妹,性情和善不拘小節,第一眼見到阮心棠就十分喜歡,執意讓她喊姑母,金玉道:“那是自然,請你去相看相看。”說著,她好整以暇地歎了口氣,“也不知她怎麽想的,請你去還用得著相看嗎?那其他娘子在你麵前不就是庸脂俗粉了?哪還能選得上中意的靖王妃呢!”金玉大笑了兩聲,十分得意。

阮心棠卡了卡,已經習慣了金玉炫耀她的得意,給她樹敵無數。

作者有話要說:

瑤伽:世子妃。

阮阮:妹妹。

瑤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