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妃……阮心棠有一瞬怔忡,接過阿銀端過來的茶,抿了一大口,壓下心底的酸澀,心道:他當年那樣無情待我,就讓他選個庸脂俗粉去做王妃好了!日日讓他看得心煩,也算替我報複了他一回!

耳邊金玉還在快意地說著:“不是說我的扶光比不上她的四郎嘛,我倒是要看看他能選個什麽樣天仙的王妃,這一成,他永遠也別越過我家媳婦去!”

**

晨曦微光從窗欞探進來,分撥一縷撒在溫文爾雅的帝王側臉上,離得近才瞧得出一些細微的歲月痕跡,伺候他更衣的女使還是忍不住紅了臉,頭低的越發低了,一時不察腰間的扣子就歪了。

宇文帝皺了眉,溫文爾雅的氣勢陡變,女使嚇得跪地請罪。

幔簾被掀起,一個嬌媚的女子走了出來,她臉上已經畫了薄薄的妝,隻是頭發依舊散了,瞧著有幾分慵懶,越發嫵媚。

“別皺眉,穿個衣服罷了,我來吧。”孟蕎接過女使手裏的玉帶,仔細幫他扣好,低眉順目的樣子柔順極了。

宇文帝握住了她的手,滿目柔情:“今日我將政務早早處理了,回來相看兩眼。”

孟蕎抬眼睇了他一眼,呶嘴道:“你了別來,你來了,往那兒一坐,菩薩似的,惹得她們都不隨心了,怪拘束的。”

宇文帝一本正經:“給咱們四郎相看未來媳婦,我怎麽能不來。”

孟蕎挽住他的手撒嬌:“今日隻是借了遊園的名頭,等我有看中意的,再讓你來瞧。”

宇文帝總是依著她的,隻得罷了,隻是看著她嬌俏的模樣,忍不住俯下身來,孟蕎手擱在了胸前,小聲道:“我擦了口脂了,小心沾上,閣老們該惱了。”

一旁的女使們早就低下頭背過身去了。

宇文帝眯了眯眼,轉而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才心滿意足地攜著她往外走,雖然他們的四郎已經二十有四了,可他們依舊還像是年輕夫婦一般恩愛。

送走了宇文帝,孟蕎就開始正式梳妝了,不過今日的主角是那些嬌花兒似的娘子們,她囑咐清新淡雅即可,女使抿了嘴笑:“娘娘體恤,不願搶小字輩的風頭,可今日這園會,娘子們的風頭怕是也難出。”

孟蕎從鏡中看了她一眼,體會出她話裏意思來,柔柔一笑,眼裏藏了歡喜:“那有什麽法子,總不好讓心棠蒙了臉來。”

娘娘對世子妃的喜歡她們都瞧在眼裏,隻能變個法子說:“今日最出風頭的怕是孟夫人。”

孟蕎想到自己那個口無遮攔的嫂子,也是有些頭痛了。

今日天氣好,也算作美,不似昨日炎熱曬得人出汗,涼風習習而過,吹過暢春園滿園的花香,掠過園子裏各家的小娘子,頭上簪的珠花亂顫,步搖叮咚作響,正是姹紫嫣紅的,低低的笑聲也悅耳動聽。

孟蕎走進來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金玉身邊的阮心棠,乖乖巧巧秀氣地笑著,聽著金玉的誇讚之詞,對麵那些官夫人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誇溢之詞幾乎讓阮心棠下不來台。

可憐的孩子,孟蕎心道。身邊的女使這才高呼一聲,眾人聽得,連忙站好了,請貴妃娘娘安。

隻有金玉腰杆挺得筆直朝她淡淡地笑,孟蕎也朝她笑。

“今日就是請你們來玩賞玩賞,倒也不必拘束,你們愛做什麽就做什麽,也別盡瞧著我們。”孟蕎坐在水上木廳中笑著,朝那麽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們說著,然後朝阮心棠招了招手,“心棠,到我身邊來。”

阮心棠如釋重負快樂地奔了過去,嬌吟吟喊了聲:“姑母。”

孟蕎頓時整顆心都化了,拉著她的手喜不自勝。

今日請的夫人都是宗親夫人,小娘子們也隻請了正二品大員家的,適齡的統共也就五個小娘子,行為舉止端莊大方,一顰一笑都是個中典範。

孟蕎忽然小聲道:“你見過我那四郎了吧?”

阮心棠心裏噗通,訕笑著點頭:“見過了。”

孟蕎掃了一眼或賞花,或作畫,或挽留琴譜棋譜的小娘子們,問她:“那你覺得哪位娘子與我四郎相配?”

阮心棠就好像喝一杯沒有放冰糖的酸梅汁,酸的胃裏直冒泡,她粗略看著,神思混亂,壓根靜不下心來看那些娘子,忽然一雙溫熱的手覆住了她的雙眼,她心裏驚駭一瞬,立刻又定了神。

隻聽身後俏皮的聲音傳來:“猜猜我是誰?”

阮心棠唇角揚了起來:“鹿兒!”

眼睛上的手鬆開,阮心棠立即轉身,她呆了一瞬,看著身後束手而站的女使有些茫然。

“棠棠!”忽然一個小腦袋竄了出來,滿臉燦爛的笑容嚇了阮心棠一跳,“你剛剛的樣子好可愛哦。”宇文鹿箍著她的脖頸靠在她肩上撒嬌。

孟蕎笑罵道:“沒大沒小!這麽久了連句嫂嫂都不會叫!”

宇文鹿在阮心棠和孟蕎中間坐下,一邊勾著一個:“阿娘,我喜歡叫她棠棠。”她心裏不樂意,總覺得她那個流連煙花之地的紈絝表哥一星半點都配不上阮心棠。

這時,那幾位官夫人走了過來,取笑道:“小公主調皮,明年也該找個夫君好好管著。”

宇文鹿朝她皺皺鼻:“我才不嫁呢,我要找我哥哥那樣的夫君。”

官夫人笑了起來:“喲,那還不知要找到猴年馬月呢,靖王殿下那樣的人物世間再難找第二了!”她這話說的真心,卻也有奉承孟蕎的意思,隻是說者隨心,金玉卻不樂意了,這豈不是說孟蕎的四郎天下無雙了,又把她的兒子擺在哪裏呢?

天下父母心啊,總希望自己的兒子獨一無二無人可比,金玉這種心思猶甚!

金玉扯了扯嘴角,哼了一聲:“鹿兒要選夫,那樣的人自然是一抓一大把的!”

眾人聽了隻是抿嘴笑,宇文鹿似笑非笑地聳聳肩,攤了手嬌聲著意有所指:“那姑母抓一把給我選選呢,可別去燕歸樓抓一把給我哦!”

官夫人們忍俊不禁,金玉的臉色頓時成了菜色,不一會笑道:“今日是給四郎相看的,隻是瞧著幾位娘子……”她故作眯縫著眼,瞧上一瞧,砸著嘴道,“到底是差了一二分了,妹妹就將就選選吧。”她惋惜地回頭看孟蕎,言外之意的得意誰都聽出來了。

宇文鹿暗暗瞪了一眼金玉,拉著阮心棠的手起身:“這兒不好玩,我們出去玩吧。”

話音剛落,園外頭就響起了“靖王殿下到”的高吟。

阮心棠腳下一崴,又坐了回去,心裏如打鼓一般,臉上也一陣一陣發紅:怎麽他也來了!

園子裏的娘子們也不比阮心棠好到哪兒去,又是找位置站,又是理鬢,又是扯衣擺的,不自在的臉像是紅透的蘋果,引起了小小的**,可這些**,在腳步聲越近時,也靜了下來。

傅雲玦步子穩重走了進來,他顏如舜華,即便已見過多次,那些官夫人還是瞧直了眼,經過戰爭的洗禮,他的氣勢也愈發強大冷漠,直叫她們心顫。

傅雲玦旁若無人,先是看見了滿園的娘子,他眼中微驚,不動聲色沉下臉來,孟蕎特意讓他今天過來一趟,心裏已經知道孟蕎打了什麽主意,他打算請了安就走,目光移上四四方方的廳中,一眼捉住了站在宇文鹿身後隻露了半邊身子的她。

那些娘子矜持,不敢抬眼看他,隻能感受到他淩冽的氣勢,就愈發不敢抬頭了。

傅雲玦臉色驟冷,如霜如雪寒得瘮人。

孟蕎心虛,兒子惱了,她也得硬著頭皮道:“忘了你今日要來請安,是內侍告訴你我在這兒的嗎?你這孩子也是,非得來一趟。”末了,她還幹笑了兩聲,生怕他直接揭穿她的意圖。

傅雲玦目色清冷,語氣平緩隻請個安,其他什麽都沒說,孟蕎才放了心,她也隻是想讓傅雲玦來走個過場,事後再旁敲側擊有哪位娘子合眼緣,誰讓她的兒子不近女色又對婚姻之事了無興趣,她隻能這樣了。

眾所周知,太子溫和,康王雖然張狂倒也好相與,隻有這靖王,平時總是冷麵冷語,如今更是添了一份肅殺之氣,讓人不敢仰視,那些官夫人平日裏的巧言也無用武之地,隻能陪著幹笑。

一直跟在身邊的瑤伽也看出了孟蕎的心思,一雙眼睛隻在那幾位娘子身上掃了一眼後,露上幾分不屑。

宇文鹿備受寵愛,任性慣了的,凡是隨心,不想顧及別人時絲毫也不會顧及,比如此時,她歡快地跑過去,擠開了瑤伽,自己插了進去,挽住傅雲玦的手仰頭道:“四哥,我的馬術有精進,下回你帶我去騎馬吧。”

說話間,他們已經移步上階,少了宇文鹿的遮擋,阮心棠整個人都曝露了出來。

傅雲玦溫言道了句:“好。”然後掉轉過來,目光狀似不經意瞥過阮心棠,語聲就冷了下來,“世子妃也在。”

阮心棠強作鎮定,眼眸低垂:“是。”再無其他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四郎:你居然也在。

阮阮:我來湊湊熱鬧!

四郎:你很愛湊熱鬧?

阮阮:還,還行……

四郎:我有更有趣的事,比如……

阮阮: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