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民接到縣委宣傳部的通知，去參加縣委主持召開的宣傳思想工作會議，會上縣委宣傳部的領導全部在坐，縣四大家部分領導到會在坐，縣委書記趙世達也親臨會場。
大會首先發獎，表彰上一年的先進單位和先進工作者，新昌鎮什麽也沒得到，一同前來開會的分管宣傳工作的雷早春副書記小聲對林民說：“去年他們是怎麽搞的，讓我倆來坐冷板凳。今年要努力，爭取明年的這個時候讓我也風光風光，怎麽樣，有信心嗎？”“有你的正確領導，我想一定能。”林民隨聲附和著。
主席台上一個女宣傳部長在布置工作，主要是精神文明建設，幹部理論學習，新聞報道及典型宣傳，黨報黨刊發行等等。宣傳部長的高水準講話，令林民崇拜不已，那些看似簡單的工作，經部長一講，倒成了當前行政工作的最重要工作，什麽“宣傳工作就是做人的工作，而做人的工作是最高尚的。”“不重視宣傳工作的領導就不是好領導。”“宣傳思想工作是潤滑劑，是傳聲筒，是有聲和無聲的、有形和無形的廣告詞。”“它對經濟的促進作用是無法用經濟指標來衡量的。”女部長的講話講得書記趙世達的臉上不時地綻開了笑容。坐在台下的林民心想宣傳工作過去聽人家說，就是安位子的職務，是無關緊要的次要工作，今天看來不是那麽一回事，而是件有意義的工作呀。
最後會議由縣委書記趙世達作重要講話，他說：“宣傳工作很重要，剛才部長布置了工作，我完全同意。下麵我想給大家提點要求。什麽樣的幹部才是稱職的宣傳幹部，具備什麽樣的素質才能做好宣傳工作呢？我認為首先宣傳委員應該能文能武是全才，他不同於其他幹部，武是鄉鎮幹部的特色，文是宣傳委員的特點，隻武不文是莽夫，隻文不武便儒弱。所謂文就是要會寫，能講，善於做思想政治工作，寫的方麵很廣，不僅要會寫新聞，還要會寫公文、應用文，懂文學能搞文藝創作，否則他就是宣傳思想工作的門外漢。其次，要求宣傳幹部應該具有較強的事業心和上進心，隻有孜孜不倦，奮鬥不止的人，工作才有動力，才有事業成功的起碼條件和基礎，那種有才不用，自認為大才小用，看不起宣傳工作，在其位不謀其政以及為了找位子，不能勝任宣傳工作的人，都是對黨的宣傳思想工作的褻瀆。”趙書記簡短的講話，令林民眼睛一亮，一個標準的宣傳幹部形象便呈現在眼前。他想過去還認為自己的水平不錯，應付鄉鎮工作還綽綽有餘，而今天與領導講的比，與領導講話的水平比，還相差萬裏，看來自己還必須從頭做起，從頭學起。
自鎮黨委分工之後，林民還一直未抽出身子到點上去，片長雷早春約林民要帶他到河畈村去報到，林民吃過早飯駕著一輛摩托車帶上雷書記飛奔而去。
新昌鎮的國家幹部既要住點，也要帶片，還要管線，一個片是把幾個相鄰的村連成一片，由副書記副鎮長任片長，同時每一個國家幹部都有自己的聯係村，平時的工作自己做，大型的活動如計劃生育、清收稅費則相互配合，具體排工聽片長調遣，叫做既有明確分工，又要相互協作。所以各村的一些重要事項，片長一般都要參加。林民所負責的本職工作，也叫管線工作，與雷早春是同一條線的，領導把兩人安排在一起，主要是為了方便工作起見。
河畈村地處新昌鎮東麵高寒山區下的平緩地帶，是當地的土特產交易集散地。一千多號人，卻是一個典型的貧困村。黨支部書記劉奇才是一個中年人，隻因沒有一個好助手，加上沒有幹大事的膽量，因此沒有什麽大的作為，但他在該村還是有威信的。一路上雷書記向林民作了簡要的介紹。
河畈村的劉書記聽到鎮政府的電話，知道林民今天要來村報到，便叫妻子準備午飯，他去通知其他幹部到他家裏開會。當林民和雷書記到達時，全體村幹部都在劉書記家裏迎候著。劉奇才親自遞煙、倒茶，雷書記叫大家坐下。這個見麵會便開始了，雷早春首先代表鎮黨委介紹鎮政府幹部住點，帶片，管線的一些情況，接著說：“黨委派林民同誌來你村住點，是經過精心挑選的，他過去同樣擔任過村幹部，農村工作經驗豐富，有實幹精神，希望你們能相互配合，同心同德，全麵完成今年的財貿任務，這是硬指標，能否完成，是檢驗一個班子，特別是一個村主職幹部工作責任心的試金石，平時我不說，今天是開會，直話還是要說的。劉書記，你既是鎮長的家門，一個姓，財貿任務又是劉鎮長的本職工作，而且是當前鄉村兩級的第一要務，你不完成任務誰完成，今年如再不完成，怎麽對得起鎮長大人呢？”雷早春的目光在室內掃視了一遍。
“今年應該完成任務，我有信心，因為有得力的領導在這裏住點。村長要努力，你是管財務的，義不容辭啊！不要什麽事都指望我做，我是管黨務的，黨務、財務不能混為一談是吧。”劉奇才把自己說得什麽責任也沒有，看來他是很講究說話藝術的。林民一聽便知他是一個隻說不做的指揮型幹部。
“我倆不能分家，你說的話我不敢不聽，過去財務上的事我也都是聽你的，今年還是老規矩，你就不要推辭了，反正村委會馬上要換屆，據說是要村民直選村長，我也不打算繼續幹了。”村長牛二毛聽說工作要來硬的便想開小差。
大家一時沉默，林民要婦女主任和會計也講一講，表一個態，可是他倆隻是搖搖頭說：“聽領導的安排和吩咐，沒什麽可講的。”林民知道村委會的工作肯定是“主職挑重擔，副職團團轉”的格局。
“剛才聽了書記、村長的話，我有一個想法，恐怕是你們不歡迎我來住你們村，我沒有聽到大家講一句虎虎生氣的話。怎麽不讓人聽幾句振奮人心的詞句呢。”林民有些急了。
“別急！別急，要講的，剛才我已講了，大家應該知道怎麽做，一句話，聽我的錯不了，說的不算，看做的，鐵匠的女兒對石匠，硬對硬。今天大家第一次見麵，應該瀟灑瀟灑，工作上的事下次再談，我們來打打牌，活躍一下空氣。”雷早春與劉奇才是老牌友，他倆經常在一起，撲克、麻將樣樣來。河畈村是新昌鎮有名的賭村，這裏男女老少都會玩麻將，周圍鄰村和本村的農民逢雨天、農閑的時候都到這裏聚一聚，以抹牌為樂，打發時光。劉奇才聽到雷書記說要抹牌，精神一下子振作起來，忙說：“不錯，不錯，玩一玩，林委員第一次來，我們來陪陪你，在我村住點，就是要抹牌，不然就沒有人買你的帳哩。”
“對不起呀劉書記，我不會玩那個，沒學那玩藝兒。”林民推托著。
“不會怕什麽，我教你，你能做文章，那倒是真正的難事，這抹牌可就簡單得多，136張子的遊戲，三歲孩童都會。”劉奇才極力做林民的工作。
林民想第一次來村裏報到，不願意傷了大家的和氣，加之又是雷書記的倡議，便更不好不顧及領導的麵子。忽然他心生一計，想了個折中方案，他說：“劉書記，早就聽說你對麻將的玩法有很深的研究，你若能用手指摸出每張麻將是代表什麽，我就陪你抹。”
“一言為定。”劉奇才說。
“一言為定。”林民回答得很幹脆。劉奇才示意牛二毛提來一副麻將，牛村長把它放在桌子上，字麵朝下，劉奇才說：“林委員，你點牌，我摸給你看。”
林民指了一張牌，劉奇才伸手拿著一摸，“冷風！，該不是你吹來的風？”林民問那是什麽風，劉奇才說是“北風”，故曰冷風。
林民不語，又指了一張，劉奇才一摸，“冷板凳。”林民問是什麽意思，劉奇才說是“四餅”，象板凳。林民一看一點不錯。
林民又指了一張，劉奇才隻一過手便說“手槍！”，翻在桌子上，林民問為何把“七餅”叫手槍，劉奇才說，它的形狀象手槍。
林民把麻將攪動一下，然後又指了一張，劉奇才輕輕拿起，隻用食指一沾便說：“將相和。”林民不解，村長牛二毛接腔：“不偏不倚即為中，就是紅中呐。”
林民見劉奇才報出牌名就象背文章，知道考不了他，便不想再玩了，找茬說：“這副牌是你常玩的，肯定是你做了記號。”
“沒有，沒有，隨便什麽牌，我都能摸。”
“再摸最後一張。”林民又指了一張牌。“四菜一湯。”劉奇才拍的一聲響，擲於林民麵前，林民一看是“五餅”，忙說：“劉書記，真神人也，有本事，想象力也十分豐富，不愧是行家。”
“不要賣弄吧，秀才！這算什麽本事，就不來點正經的，大家吃飯吧，都準備好了。”劉奇才的妻子打斷了大家的遊戲。
林民說要出去方便一下，雷早春也跟了出來，他拍了一下林民的肩膀說：“你是一個基層幹部出身，下麵的情況你應該知道怎麽應付，劉奇才是什麽人，是個大滑頭，他極力巴結劉鎮長，說是什麽一姓的家門，目的是找靠山，現在各級領導都用同樣的辦法拉關係，隻要上級機關裏有老鄉，老同學，戰友，同姓的都是一個升官發財的捷徑。而我們這些無靠山、無根底的單親幹部，隻有接受現實，你黑我也黑，你玩我也玩，但有一條就是你既不能輸給他，又不能傷了和氣，讓他惱也不能惱，樂也不太樂。這樣主動權就永遠掌握在你的手中，你想想在河畈這樣複雜的村，靠你一個清白的人能扭轉局麵嗎？所以必須以毒攻毒，萬事急不得。”
林民理解雷書記的意思，這一下對他過去的有些行為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怪不得好人、壞人都與他合得來。“領導就是領導，見識確實廣些。”林民是一個村幹部出身，他與這些人的經曆不同，是從學校畢業後直接進入教師隊伍，再從教師走上村幹部的崗位，那時的學生有一腔熱血，當上教師後就胸懷大誌，他曾博覽群書，身為教師，自然要學一點孔孟之道，並且對儒家學說中的“大同世界”的描述比較有興趣，認為與馬克思描繪的“共產主義社會”的學說有相近之處，因而寫過一篇文章說：“中國人早在兩千多年前就提出了共產主義社會的理論。”當上村幹部，特別是擔任主職後，他的施政治村方法，仍帶有濃厚的儒家色彩，仁、義、信是他的人生信條，所以群眾都稱他是一個“透明書記。”十多年了，到現在家鄉的群眾對他還念念不忘，哪象河畈村這樣一班離譜的幹部。林民氣憤地說：“今天要不是你在場，要對付一個小小的劉奇才，我還是綽綽有餘，但我也怕你不好向劉鎮長交待，所以也就順著他，下次我定不饒他。”林民有些激動。
“走，吃飯去，工作的事回鎮後再談。”雷書記轉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