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年的家依山傍水，是一個單家獨院，院子裏花香四溢，幹淨利落。一排明三暗五的磚木結構的房屋，裏麵排得整整齊齊，一見便知是一個殷實人家。房屋後麵的山坡上，全是不大不小的板栗樹。主客一陣寒喧過後，雷早春向魏新年打探其收入情況，魏新年說，一年的收入大約在兩萬元左右，其中板栗年收入六千元上下，信貸收入七至八千，妻子養豬養蠶的收入都在四千元上走，其他收入如養魚、糧食作物等也相當可觀。雷書記聽後說：“當會計的人，就會精打細算，善於謀劃，會過日子囉。”
林民說：“魏會計，你是一個共產黨員，你應該把你致富的經驗向全體村民推廣推廣，盡到一個共產黨員帶頭致富，帶領群眾致富的責任喲。”
“這一點他做了不少的工作，村黨支部是知道的。”劉奇才似真誠地說。
“小魏呀，你知道我們今天來你家做什麽嗎？”雷早春試探性地問道。
“這倒不知，不過領導來是看得起我，我高興都來不及。我想你們這些當領導的應該經常到農戶家中走走，群眾是歡迎你們的，不要一下鄉就在村幹部家中，這樣不好。”
“繼續說！”雷書記象是願意聽。
“群眾說你們是國家的，村幹部是集體的，群眾是個人的，三者利益你們隻做到了雙兼顧而已，忘記了老三。”魏新年一點也不客氣。
“意見是中肯的，但是我必須說明兩點：一是現在行政工作機製是一級抓一級，鄉鎮幹部不能包攬村民委員會的自治權，二是現在實行了責任製，農民都有經營自主權，幹部到群眾中去多了，隻會加重農民負擔，比如說吃飯吧！農戶辦好點是一種額外負擔，辦隨便一點，農民又覺得過意不去，所以還是少來的好，農民有什麽要求，向村幹部反映，村幹部能解決的就地解決，解決不了的就爭取領導來處理，這是一種工作程序，也是一種責任分工，明白得很呐，你說是不是。”
“理是那個理，但群眾總認為現在的幹部與過去比，變了許多，平時看不著人，收稅費時隻有你們狠。這一點我還替你們解釋了不少，皇糧國課天經地義，自古都是如此。再說如果稅費不能及時入庫，國民經濟如何運轉，國家建設怎麽搞，當幹部難，特別是當小幹部更難，做具體事，得罪的人多，各人的工作，推不脫卸不掉，不狠一點就自身難保，這些我是清楚的。”魏新年說得在情在理。
雷早春一麵聽著，一邊掂量著魏新年的心理活動，他認為魏新年這人的談吐看似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他說話能進能退，有點讓人摸不透他的真正意圖，為了弄清他的真正深淺，必須開門見山地再試探一下。“小魏呀，我們今天來，不為別的，眼下村民委員會換屆選舉就要如期舉行，你是選民聯名推薦的村幹部候選人，對此你有什麽想法。”
魏新年聽雷書記這麽一說，沒有立即答複，他想，雷書記當著劉奇才的麵，單刀直入地提問，肯定沒有誠意，這件事的處理最妥當的工作方法應該是領導單獨向他吐氣。劉奇才對他當麵一套，背麵又是一套，他是知道的，原因是信貸資金的規範化管理，他沒有讓劉奇才隨意擺布而多次讓劉奇才不悅，劉奇才肯定不會讓一個不被管束的人與自己為伍的。想到此，他平靜地說：“雷書記真是愛開玩笑，我不是一個當幹部的料，我從來沒這個奢想，我自身的業務和家務已讓我累得夠嗆，我還哪有那麽多的精力去當幹部啦，這個別提了。”
“選民推薦了你，我們已經上報了，我是支持你的。”聽出魏新年的推托之辭後，劉奇才鬆了一口氣，卻裝作平靜的樣子。
“你就不要上報吧，我真沒有那個打算，若是報了就趕快向鎮黨委申請注銷吧！”
“那怎麽行，選舉非同兒戲，選民的意願，怎能私下注銷，那是違反選舉法的事，哪個敢做，你可不要辜負了選民的一片心意囉。”林民毫不含糊地說。
“選也是白選，我已經向許多人打過招呼叫不要選我，選上了我也不會幹的。”
“當幹部是一種責任，是一種為人民服務的責任，你是一個共產黨員，怎能臨陣脫逃，逃避責任呢。”林民上了魏新年一綱。
“為人民服務的途徑是多種多樣的，我現在擔負的工作，比當村幹部做的工作還細，還具體，這不也是為人民服務嗎！”魏新年繼續辯解著。
“好啦！今天就談到這兒吧，我們還有事，你就接受組織和群眾的挑選吧，小魏。”雷書記站了起來，他想這時候走正合適，能進能退，對今後的工作留有餘地。
在返回的路上，雷書記問劉奇才對魏新年的看法，劉奇才說魏新年最大的優點是不說假話，並判斷魏新年不想當幹部可能是真的，因為他若真的當上了村幹部，家裏就要減收，別看一個小小的村信用站會計，一年的收入其實過萬元，不低於一個響當當的國家幹部的工資。雷書記聽後沉思了片刻又問劉奇才對村幹部候選人如何敲定。劉奇才沒有立即答複，他想：魏新年不想當幹部，事實上是真的，這樣不是正好能鞏固自己的地位麽，因此，候選人還是要定到他頭上，才能確保自己穩坐釣魚台。此時他想在雷早春麵前打探一下黨委的底牌。雷書記說：“鑒於河畈村的情況，書記村長應該一肩挑，支部換屆就在支部大會上舉手表決一下即可，村長選舉就要按照法定程序，讓選民投票，選票上候選人按一對一的差額設置，即是一個村長職位，由二個候選人接受投票選舉，當然這兩個候選人中，為了確保選舉成功，通常是按一主一次的標準設置人選，一主是應保的對象，而一次是陪選的對象。說直些劉奇才應該是確保的，現在是要確定一個陪選的對象了。”
劉奇才聽後，心中暗喜，這時他立即改變了主意，他要全力推薦魏新年為村長候選人，但礙於林民在場，目前他對林民的真實意圖還不清楚，有些話不好明說，他要就選舉問題，單獨與雷書記個別談談。雷書記見劉奇才支支吾吾的，便沒有多問，大家一路無語。
雷早春回到鎮政府之後，他打算將河畈村列入第一批選舉的試點村，這是因為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河畈村的選舉基本沒有發現大的隱患，劉奇才提議將魏新年作為陪選對象還是有道理的，可以確保領導意圖的順利實現。同時它也有試點的意義，河畈這樣複雜的村能順利選舉，那麽其他那些過去各項工作都比較先進的村便更不會有多大的問題。當然選舉的準備工作要作充分一些。接著他對選舉的一些細節統統提前作了周密的安排，他想自己現在是分管組織的副書記，是新昌鎮領導班子成員中的第三號人物，現在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表現出魄力和自信，做事要有自己的主張，還要吸納書記和鎮長的長處，比如說周書記的政治敏銳性和鎮長的主觀能動性，有些工作自己還要多試多闖，要敢於擔風險，做出了成績，才能取信於領導，如果這怕那怕，瞻前顧後，結果一事無成，就會使自己在眾人眼裏表現出一種既沒有特點也沒長處的樣子，那自己就永遠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這時，雷早春想，有必要向二位領導匯報一下自己對選舉工作的設想和舉措，並爭取領導的支持，使其大膽地放權，讓自己獨自打下一片江山，為日後的仕途建立一方領地。雷早春說是向二位領導匯報工作，其實向周明匯報工作是假，這是向領導表示一種尊重，其實他要說的話是假話，前天劉國棟將他個人的意見，也就是村幹部的候選名單交給了雷早春，基本上否決了大家的意見，雷早春不得不聽，他也樂意隻聽他一個人的，因為這裏麵還有比重較大的含金量和政治砝碼，這些怎能不叫雷早春心動呢！
雷早春在向周明匯報時，采用了兩麵派的手法，仍然是按照大家集中研究的意見匯報的。周明聽後沒有多發表意見，隻是強調了幾句說：“你隻要按照集體研究的意見辦，就不會犯原則性錯誤，若是錯了也有大夥兒幫你說話，責任由集體負。”
雷早春聽後雖然覺得自己在說謊，心裏有點虛空，但很快就平靜了，搞政治嘛，誰都可以玩弄點手腕。他向劉國棟匯報時，卻是沒有說謊，完全都是按照劉國棟的意思去辦的。劉國棟聽後很滿意，遂問道：“你向周書記是怎樣匯報的？”
雷早春笑笑地說：“不是有兩套方案嗎！我是按照第一套方案向他匯報的。”
“你該不會將兩套方案一齊下去落實吧。”劉國棟用疑惑的眼光望著雷早春。
雷早春肯定地說：“絕對不會，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嗎，我絕對是聽你的，你放心。”
“周書記向你說什麽著？”
“他還是堅持他的原觀點，我順著他應酬著哩，反正這其中我還有回旋的餘地，到時我可以說是各村選舉委員會執意確定的意見，不就無事了嗎？”
雷早春匯報走後，劉國棟決定要立即到他姑父家中去一趟，這個時候去問點見識，那作用是很大的。他第二天便親自駕著鎮政府的小車去了。姑父聽了他的意思後說：“鎮長還是要與黨委書記協調好，中國的政治體製決定了的，不象外國，在國外你才是名正言順的官，黨的幹部是靠邊站的。至於你那個新昌鎮，你應該掌握一個尺寸，把好一個度，兩個主要負責人之間既不能搞僵了，互不賣帳，也不能一切都是聽他的，任其擺布。”
劉國棟說：“目前我倆在麵子上還過得去，矛盾沒有白熱化。但是我想這一天終究是會要到來的。”
“這個時候你一定要注意策略，要盡量忍耐，熬過年裏就好了，到時我把你換到那個位子上去就是了，或是調到另一個地方。你們年輕人啦，就是吃不下熱粥，鄉鎮幹部三年一屆就了事，一晃就過了，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非要鬧出個你死我活的。如果到了我這個年齡就好，隻想做點事，圖個安穩就算了，把周圍的關係都維持著，哪想把身邊的人都當成對立麵呢？”
劉國棟聽著似乎還不是那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