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組織部下了一個通知給新昌鎮黨委,要調鎮長劉國棟到省黨校學習半年,鎮長的工作由雷早春代理。鎮幹部聽到這一消息後,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可能是上級要提拔劉鎮長,這年頭,你隻要上級有靠山,提拔是最容易的事,按慣例要提拔的人首先都是住黨校;有的人說是劉鎮長想調動,上級暫時不好安排職位,隻有叫他先住一段黨校後再說;還有人說是河畈村的群眾告了他的狀,領導有意把他調開回避一下。政協副主席廖一言分析說:“絕對是好事,不是壞事,根據過去的經驗判斷,除非是一個人犯了明顯的錯誤外,一般的情況下,群眾越告狀,那個人越是大發,即使是把他調開了,也是從粥鍋裏跳到肉鍋裏。”
雷早春代理鎮長的事,人們卻沒有過多的議論,一致認為是先代理一段時間看一看,如果勝任的話,就把那個“代”字去掉了,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鎮長。雷早春這人,大家都說他刁頑,可是有時他又非常直爽。自他代上鎮長之後,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論他到了哪裏,哪裏就有一個大的動靜,說話聲如洪鍾,人也整齊瀟灑了許多,常常油頭粉麵,西裝革履。他的這一新的改變,周明卻是看不慣,他說鄉鎮幹部經常與農民打交道,自己不能把自己與人民群眾明顯地區別開來。雷早春對於周書記的提醒不以為然,他認為現在時代不同了,不能象過去那樣過於“土”,領導幹部的形象十分重要,太“土”了與上級領導和兄弟單位打交道時,別人就瞧不起你,現在習慣看表麵現象,他說周書記的思想觀念還未解放,還跟不上新的形勢。有了這一想法,加之一心想借梯上樓的雷早春,多麽想表現一下自己,把多年埋藏在心裏的怨氣和壓抑感釋放出來,以便讓上級領導看一看他的能耐,從而讓他早日轉正,名正言順地坐上政府的第一把交椅上。
在鄉鎮一級的行政事務中,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搞錢,這裏麵分兩個層次,一是收取稅費,二是管好行政支出。作為一個鎮長的主要精力理所當然是抓錢,這一點雷早春十分清楚。自代理鎮長後,他對當前如何開展工作理了一個頭緒。他認為行政清收還是要肯定,這是完成財貿任務的有效措施,但是清收組長要選準,絕不能要太精明的人去擔任,這樣的人會左顧右盼,壞了大事,隻能選擇那些隻知往前衝,思想比較單一的人,象洪濤建就是一個理想的人選。雷早春決定要找一下洪濤建。
晚上,洪濤建閑來無事,鎮政府的幾個年輕人約他一起玩玩麻將,洪濤建此時很順手,大和小和全包了,大把的票子一個勁地往腰包裏塞,計生辦主任小江說:“洪主任,你現在怕是在走火運呢,跟你打牌的次數也不少,從未見你贏過錢,怎麽今天這麽大的火哇。”
“好戲在後頭,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莫著急。”城建辦主任小肖慢騰騰地說。小肖是一個打牌高手,往往是先輸一點,背後狂勝,終場輸的概率很小。
大家都在聚精會神地玩著,忽然辦公室主任小郭推門進來說:“雷書記找洪主任有緊急事!你們是不是暫停一下再玩。”
小肖說:“晚上是休息時間,有什麽事,別理他,有事明天再說。”他還是認真地出牌。
“那可不行啦,雷書記是管組織的副書記,現在又是代理鎮長,他的話你不聽,你聽誰的。”郭主任毫不客氣地說。
“去吧!去吧!快去快來,我們在此等著,領導可是不能得罪的。”一直沉默的張耀宗一錘定音,幾個人把牌向中間一推,洪濤建連忙起身與郭主任走出門去。
雷早春在房間裏一邊品茶,一邊看著全鎮的財貿任務表,見洪濤建走了進來,便連忙招呼他入座。郭主任準備出去,雷書記要他也坐下。雷早春說:“洪主任!找你來不為別的,如今,劉鎮長去學習去了,政府工作上級要我牽一個頭,這個擔子不輕啦,要扭轉前段我鎮工作的被動局麵,我還想給你加點壓力,挑起剩下的村的稅費清收的擔子。如今啦,我鎮的幹部不少,能人也不少,可是有的人我不放心,他們搞工作,往往顧此失彼,對整體工作不利。前天我與劉鎮長到縣裏去,趙世達書記、程寶莊縣長當麵指出,新昌鎮的形勢比較嚴峻,但也出現了曙光,目前正處在轉軌時期,領導指示我們要總結經驗教訓,好好地把握住影響全局的大事,特別是要確保社會穩定。對此,我想擔當大任的非你莫屬哇。”
聽了雷早春的話,洪濤建認為這是領導對他的信任,這豈不是能充分展示一下自己能力的大好機會嗎!他毫不謙虛地說:“雷書記!我聽你的,保證完成你布置的任務,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清收組的成員要由我選。”
“行,由你選,你列個名單,最後給我看一看就行。”雷早春把目光轉向郭主任又說:“小郭,在清收期間,對洪主任及其領導下的清收組成員的生活照顧要側重一點。”郭主任會意地點了頭。雷早春又轉向洪濤建說:“好吧,你就去組閣吧!”
洪濤建坐著並未動,他說:“雷書記,我向你提點建議,信用社和銀行要你去協調一下,河畈村用轉貸的方法清收還是可以借鑒的。”
“那些我知道怎麽做,你去吧。”雷早春給洪濤建擺了擺手,洪濤建和小郭一同走了出去。
洪濤建連忙走進自己的房間,他知道那幾個牌友肯定還在等著他。城建辦的肖主任說:“我還以為你把錢贏去後就溜了砣哇,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說哪裏話,我是那樣的人嗎,繼續幹,看看今天我是怎樣剁熄你們。”洪濤建開玩笑地說。大家又各蹲原位地坐了上來。
“雷書記作了什麽指示,下了什麽密令給你。”張耀宗一邊打牌,一邊把臉轉向洪濤建問道。張耀宗這人自掉職之後,一直在不斷總結經驗教訓,對政府內同事們的一些動向比較注意,他是想從中找出一些規律性的東西,以便日後東山再起。
“還是要清收囉,他要我牽頭組織一個清收組,你們幹不幹,要幹我就把你們的名字寫上。”洪濤建認真地說。
“有什麽優待沒有?”張耀宗試探性地問。
“有什麽優待呀,你想得美,過去我們搞計劃生育工作時象日本人的憲兵一樣,叫做通不通三分鍾,過了就開弓,終於打出了一片天地,如今計劃生育工作由難變易,大家都覺得輕鬆,可是我還是個我,繼續當我的計生辦主任,一點優待也沒有。”小江發出了一聲聲感歎。
“肯定有!一是可以先清工作組成員所住的村,提前割斷你的尾巴,趕開毛狗好養雞。二是生活上有一些優待政策,三是可以看一看你的真本事,是人雄還是狗熊,真可謂是一舉多得呀。”洪濤建眉飛色舞地說著,忽然他把一張牌“噠”得一聲響,“好大的和,清一色豪華七對門清。”幾個人同時把目光投向他的麵前傻了眼。洪濤建接著說:“看麽事,全部封頂,快把錢,快把錢。”幾個人二話未說,把錢都遞到了洪濤建麵前。
“要看你的火,可能跟你一起跟得,你就給我報個名吧。”張耀宗停頓了一下,又問:“那林民做什麽呢?”
“你說我那老同學,照剛才雷書記說的口氣,象是對他有些不滿的意思,恐怕這次領導不會用他呢!唉,空有一肚子文才,太正統了。”洪濤建惋惜地說。
“這個社會在官場上會搞文的不會有什麽出息,他隻能是領導的一個工具而已,行政工作是打勢怕傻勢,要象唐朝的程咬金一樣,象個糊塗蟲,都有人抬他。林民嘛,是介於兩者之間的人物,文也文得一點,但是鄉鎮工作能文有什麽用呢!那些不會文的人反說你無事找事,瞎忙乎。所以他和我一樣,出力不討好,我敢斷定,將來你的發展前途比他好,因為你的特點很適合當前官場的需要,我們都要好好向你學一學。”
“太抬舉我了吧!我有什麽可學的,請我們的大學生指點指點吧!”
“你會見風使舵、隨機應變就是真本事。”張耀宗似褒似貶地答道。
洪濤建聽到張耀宗的話裏有些不順耳,便反擊道:“你說話倒一套一套的,怎麽就是不會做呢。”
“人生就了個性長就了相,知道那個事應該那樣去做不會吃虧,可是就是不願意那樣做,這就是各人的性格的局限性。古怪得很,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短處,所以願意與你交朋友,想真心拜你為師。”張耀宗真真假假地說。
“好!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今後在文的方麵,也向你學一學。”洪濤建想:自己來新昌鎮時間不長,應該多接近一些人,盡量交朋結友,對於今後的工作是有好處的,何況張耀宗還是一個真正的大學生呢。
城建辦主任小肖聽他倆說個沒完,早就不不耐煩了,說:“用心打牌,心莫瞎想,我這個人是玩要象玩,做要象做,不管人家的那些屁事。”
“我也是一樣,我們過去這樣的事做過了,現在應該休養休養,眼下清收也輪不到我,‘張大學’是抽定了,今晚認真打牌,明天認真地幹吧!”計生辦江主任正正經經地說。
“清收我也隻能算半個勞動力,另一半我也想搞一點文的,不能荒了老本行啦。我還想報名加入林民的那個文學社呢。”張耀宗說話曆來直來直去,心中有什麽想法,就要把它說出來。
城建辦肖主任說:“還不知你有資格沒有,都說你是大學生,可是我從未見到你的大作,能不能現點本事給我們看看。”
“現什麽本事!”
“現場賦詩唄,古人考狀元不都是如此嗎!”肖主任毫不客氣地說。
“好!你出題目。”
“就以打麻將為題!”肖主任反應很快。
張耀宗想了一下,念道:
“麻將桌上有玄機,
輸贏之間顯神奇。
有時要啥就來啥,
有時始終總離題。
有人平時錢是命,
到了這時不扯皮。
男女老少沉於此,
你說叫人疑不疑。”
“不錯!不錯!確實是一氣哈成,有那個味兒。”洪濤建快言快語。
“屁味兒,這隻是順口溜,算不得詩,古詩要講究對仗,平仄,你那‘有時’對‘有時’,‘平時’對‘平時’,有這樣造詞的嗎?”
“首次發現我們的肖主任也懂寫詩的招數哩。”洪濤建驚訝地說。
“寫詩我可不會,但是我看得到,這叫做匠沒有瞄匠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