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昌鎮政府放年假之後,雷早春一直是無影無蹤,原來他跑到劉國棟家裏去了,兩人曆來是至交,關係不錯。這次雷早春主要做的事情是要把一個“代”字變為“正”字。因雷早春上麵本來也無靠山,光憑自己的力量是沒有指望的,雖說近年來有一點積蓄,但怎麽送出去,送給誰,卻是一片黑暗,沒有一點圖譜。而劉國棟則不同,一是他上麵有大靠山可找,二是他擔任正職已有一段時間,對上麵的這些路數有所了解,隻要他願意出力,可謂是雙保險。

雷早春在劉國棟家裏住下也比較隨便,過去經常來往,與女主人非常熟悉,女主人是個明白人,她對劉國棟周圍的一些關係了如指掌,在使一般的關係變為兄弟關係,再由兄弟關係上升為牢不可破的關係中,主要有她的功勞。女人心細,想的問題可以給劉國棟拾遺補缺,劉國棟在處理一些場麵上的事時,她從來就不回避,雷早春比劉國棟年長一些,因此他直呼女主人為弟媳,叫得她聲答聲應,這是雷早春的拿手好戲,他最會處理與女人之間的關係。

根據近幾天劉國棟各處活動的情況看,領導對雷早春轉正的事有一些口氣,劉國棟對雷早春說,不能說一線希望也沒有,但是也不能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雷早春一聽這話,心中暗喜,他知道現在的人都很狡猾,說話做事都留有餘地,隻要沒有把話完全封死,那就等於希望是大大的。

“我想既然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是不是還要再加一把火。”劉國棟的夫人插嘴道。

“我與弟媳的看法一致,應該加把火,我這裏還有兩萬元,是到了該用它的時候了。”雷早春從內衣裏拿出兩摞鈔票遞給劉國棟的手上又說:“一切都拜托你了。”

“這個忙我是幫定了,誰叫我倆是兄弟,沒有錢我也要盡量幫,也要給你墊上,你再想個點子在政府的帳上報銷就可以,這事你放心好了。”

劉國棟說的是真心話,要幫雷早春確實幫定了,因為在新昌鎮他還有許多紕漏之處,需要有一個可靠的人營造一個安全的掩體保護,這個人就是雷早春,幫了雷早春就等於幫了自己。隻是為防萬一,確保安全係數,這次幫忙的難度要誇大一點,要雷早春知道這一步是多麽艱難的一步,才能確保自己在新昌今後不出什麽問題。官當的越大,心計也會越來越精,劉國棟話鋒一轉,“不過,新昌今後如果有什麽對我不利的動向,也希望老兄給我多多擔當一點。日後我可能要調往別的鄉鎮任職,我倆要相互關照關照囉。”

雷早春忙說:“那是!那是。”

新昌人新年第一次做事有一個風俗習慣,都要找懂周易星相的人看一個日子,據說這樣一年就順利,可以趨吉避凶。正月初四是鄉鎮幹部在新的一年報到上班的日子,鄉鎮幹部最惱火這一天上班,理由不盡相同,有的說這天還是新年味正濃的時候,親戚朋友玩得正歡之際,家裏熱熱鬧鬧的迎來送往,自己卻要孤獨遠行,根本沒有感受到一個家庭的樂趣;有的認為規定這天收假的人,有些不通情理,鄉鎮幹部一年忙到頭,很少過上節假日,隻有一個春節假能讓人鬆弛一下,可是假期太短,一晃而過,讓人始終有一種緊張忙碌的感覺。其實領導也不願意這天上班,因為“四”的諧音是“死”,四即死,多麽不吉利的日子啊!如今當領導的最信這東西,他們的車牌和手機電話號碼都要避開這個數字。一般來說,官當得越大,他的號碼就越好,6、8、9是人們公認的吉祥數,因為“6”的諧音是“溜”,溜則順,8的諧音是“發”,發是好事;“9”的諧音是“久”,長久即永遠是難得的。隻怪初四上班是曆來形成了的規矩,誰也不好去隨便改變它,大家也便覺得無所謂。隻是同事們彼此見麵,相互說些吉利的話,道一聲好,以祝從此交上好運。隻有廖一言不信這些東西,他說信這一套是文化的大倒退,是封建迷信思想複活的表現。他是一個愛發表演說的人,常常引得同事們靜心傾聽一番,過後都當作未曾聽見一樣,僅僅是湊湊熱鬧,作為一次消遣而已。

初四這一天,所有報到的人都先到黨政辦公室登記,值班人員同時點燃爆竹迎接,然後大家自由活動,一部分人圍著廖一言,聽他發表新的理論。

廖一言說他年關看過一本關於星相學的書,看此書的目的純屬無事找事,消遣而已,但後來他聯想時下正盛行數字遊戲,自己才找到了一種新的解釋。

原來古人擺八卦,演九星,是對自然科學、天體星相學的一種朦朧認識。九星出自八卦,即為一白、二黑、三碧、四綠、五黃、六白、七赤、八白、九紫。其中一白、六白、八白、九紫為妙,這正與今人看重6、8、9相吻合,但古人對天體的認識畢竟是膚淺的,它的理論根據是“洛書”、“河圖”中的圖案,當然是否就是太陽係中的九大行星,不敢妄斷。可是先人用星相的方位和顏色界定吉凶,絕對不能說是有科學依據的,四麵八方是一個協調的天體,絕不僅僅隻是南方、北方、東北角和西北角四方最好。而從七種顏色看,也不僅僅是紫白最好。“碧”難道不好嗎!一種清新的空氣、優美的自然環境,不正是令人所追求的嗎。“綠”當然也是好的,綠象征著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生命現象。要說荒唐的今人更甚於古人,隻用一個字的諧音去判斷一個數字的吉凶,確實太牽強附會了。“1”的諧音是“易”,做事容易不好嗎;“2”的諧音是“兒”,有兒他就不樂意嗎;“3”的諧音是“山”,山中有寶藏,你願意放棄嗎;“4”的諧音還有“仕”,仕即高官,當官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5”的諧音是“吾”,吾即我,你就看不起自己嗎;“7”的諧音是“吃”,你不是一直在宴席來回地應酬嗎。廖一言說所有的數字都有好的一麵,也有不好的一麵,如“6”,溜了不是沒有嗎!“8”也是“叭”,叭不是槍斃了,“9”接近於“走”,走了便是撤了的意思。由此可見我們要辯證地看每一件事物,每一種現象,世界上的東西沒有絕對的好,也無絕對的壞。

會議室裏有的人在和廖一言說著話兒,有的人卻象是沒有聽,這時有人打開了辦公室裏的大彩電,說年關看一看電視節目也是一種享受,這期間的電視節目最好看,知識性強,有的內容在一般的書本上是看不到的。於是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熒光屏。

人多看電視的意見難統一,一會兒這個要看這個台,一會兒那個要看那個台,這個喜歡文藝晚會,那個喜歡戲劇,有的人愛看電視連續劇。隻見電視屏幕上一會兒有人調到這個台,一會兒又有人調到那個台,跳來跳去的,讓人眼花繚亂。

廖一言說:“你們看電視節目都缺少欣賞水平,待我調給你們看,保證會讓你們滿意。”他走到電視機旁,點了一個按鈕,電視屏幕上出現了《西遊記》節目場麵。廖一言又說:“要看就看這個節目,它又有點趣味性,又能讓我們受教育。”

李家成說:“看《西遊記》隻是好玩,它的藝術性和電視劇的製作技巧,倒還確實值得一看。但要說它有什麽教育意義,那又扯不上,這實際是小兒鬧著玩時愛看的節目。”

“我說呀,這你就不懂囉,《西遊記》裏蘊含的寓意可多哩,我認為他是一部反腐倡廉的警示片。”廖一言辯白道。

“這個我倒還沒有發現,你就說說你的高見吧。”李家成認真地說。

廖一言聽到李家成又把話題投向了他,心中有種一吐為快的感覺。他是最喜歡在人多的場合下,發表自己的高見的。“不知你們發現了沒有,《西遊記》中的那妖魔鬼怪呀!大多是天上神仙的親戚、朋友和門下的傭人或寵物。它們下凡後,在人間喝人血,吃人肉,幹盡了壞事,但一旦遇著孫悟空要消滅它時,神仙們就出來說情了,便用指揮捧一指,象沒有事一樣救走了。”

李家成說:“是有那回事。”

“你再想想。”廖一言又說,“這不與當前我們所看的反腐倡廉的電視劇,以及各級報紙上所披露的腐敗現象是一致的嗎!那些違法亂紀、作惡多端的犯罪分子、腐敗分子大都是與上麵的高幹有聯係的,叫做騎著老虎不怕驢子,他們敢大膽地愚弄百姓,無度地揮霍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大都是想到自己有高官保護著,搞犯了也不要緊,犯了也有上麵的人扛過去了。你們說這《西遊記》是不是反腐敗的警示片啦。”

李家成答道:“象是有點象,算你扯到一起了,算你聰明。”

廖一言說:“這不是我聰明,是古人吳承恩有預見性,是他預測到在他之後的某一個時期,會發生同樣與他的著作中所描述的那些事。現在還有一個新電視劇,叫做《西遊記後傳》,不知你們看了沒有。”

大家說沒有看。廖一言又說:“沒有看,我就講給你們聽,那裏寫的更形象。說的是天地人三界都被邪教統治著,天地正神也被妖魔鬼怪迷惑而受到嚴密的控製,那無天邪佛演繹著一種無法無天的大亂局麵。這個劇本告訴人們始終要保持一種清醒的頭腦,要象孫悟空一樣,為正義而奮鬥,除惡務盡,決不能讓邪教的陰謀得逞。它的教育意義更深刻,更明白不過。”

廖一言滔滔不絕地講著,此時組織委員何少珍來了,他說:“同誌們!報告一個特大新聞,我們的黨委書記周明調走了,可能是到縣局去任職,接任他的職務是縣委機關的一個科長,叫任有方。”

大家聽到何少珍報告的消息,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都匯集到了他的身上。“還有其他的消息沒有?”李家成問道。

“劉鎮長可能調到其他的鄉鎮任黨委書記一職,我們鎮的鎮長是雷書記,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不一定準確,以組織上通知的為準。”

“廖主任你真神人也!剛才談到的6、8、9,現在果真見到了。”

“何以見得。”

“劉鎮長可以說是順6,雷早春就是一個發8,而周書記則是一個9,調走而已。”

馬青山神秘地說。

“那我們大家是一個什麽數字。”

“是一個未知數,都是一個‘0’雞蛋。”馬青山風趣地說得大家笑了起來。

鬧了一陣之後,馬青山說,如果周書記真的調走了,我們還得歡送歡送,這人待人真誠,雖然是見不得不順心的事,但人不壞,隻能說他是那個時代塑造成的性子。李家成同意馬青山的提議,他說周明清正廉潔,一直保持著勞動人民的本色未變,要搞一個歡送會什麽的,把形式搞高雅一點,不要搞得庸俗低級。最後大家一致推舉馬青山負責此事,要他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和形式再精心打點一下,以表示同事之間的一種真誠友誼。

人就是這樣一種具有複雜思想感情的動物,當兩個人相處時,你所看得到的大多是人家的缺點,當你與他分別後,你想起這人時,回味著的又是人家的優點,可以說這也是一種美德,它是維係人們能長期交往的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