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書記可不能把火往我一個人身上發,這事對我們法庭來說沒有責任,從道義上來講,我個人也沒有責任,你要怪隻能怪起訴人,法律上的名詞叫原告,我隻是依法辦事,履行了自己的職責而已。”秦庭長解釋道。
“人家起訴你可以不受理,就是受理了也應該拖著辦案。再說凡是涉及到集體、涉及到基層政權的案件,為什麽不先跟我打招呼,我難道就吃了你不成。”任有方語氣緩和了一點。
“這些你任書記應該是知道的,原告起訴了,我能不受理嗎!不受理就是不作為,不作為人家就會告我的。你知道不!起訴單位已聘請了縣司法局的律師當法律顧問,有他出麵辦案,我隻能嚴格按照法律程序辦。再說當事人都是用私章和自己的名字借的款子,說明債權人一開始就是隻認個人不認集體的貸款條件,而借債的個人也一開始就知道要作好自己個人還債的打算,因此這從法律的角度講,都是牽扯不到集體頭上去的。”
“不管你怎麽解釋,就是你們法院也不敢受理此類案件,這事就到此為止。今後沒有我點頭同意,你就再不要受理這樣的案件,人家要找麻煩,你就往我頭上指,好吧!”任有方使用了商量的口氣。
秦庭長為難地說:“你看這裏我已受理而還未辦理的這類案件,還有二十幾筆,你看怎麽辦?”秦庭長把一疊案卷拿出來翻給任書記看。
任有方看了一遍問道:“都是信用社起的訴?”
秦庭長說:“都是。”
“你統統跟我壓著,我去找他們再給你個答複,你等著。”任有方變得和藹起來。接著,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任有方回到鎮政府迅速把鎮長雷早春和組織委員何少珍找來了,三人一起來到信用社找丁主任。三個人進門後都沒有講話,丁從喚把他們請進辦公室,給每人發了一包“黃鶴樓”的香煙,接下來忙著倒茶。這時各人心裏都有個底,誰也不願意先開口。坐了一會兒,任有方實在忍不住了,便開口問道:“丁主任,你這一段都忙些什麽呀。”
丁從喚不慌不忙地答道:“我還算清閑的,隻是讓手下的人多做了些事。”
任有方知道丁從喚比較滑,便單刀直入地說:“你作為一個負責人,這一段的工作中心是以抓啥事為主哇?”
“我的任大老板還不知道嗎!一年將盡,總要向上交個差,鎮政府的這一頭我們實行化整為零的辦法,算是已經應付過去了,可是我們的日子不好過哇,過去的陳年老貸過多,不收一些回來,信用社就是垮,資金根本周轉不開,這將是對新昌的經濟發展不利的事呀!”丁從喚似在答話,又似在解釋著什麽。
“我問你,你的那些陳年老貸總共有多少?”
“一千多萬元。”
“其中集體的,也就是說下麵村委會的有多少?”任有方開始轉入正題。
“現在集體的欠款不多,但是村幹部私人借款比較多,全鎮將近七百萬元。”丁從喚邊說邊拿出了抽屜裏的本子。
任書記又問:“你知道這些村幹部的借款,其實都是村委會集體的債務嗎?”
“那倒不知道,按我們內部的規定,可是不準任何工作人員和下麵村站的業務員向集體貸款的,我們原放的每筆貸款,都與借款人簽訂了統一印製的借貸合同,其中誰借誰還,按期還貸是合同的主要條款。”丁從喚振振有詞地說。
“我今天與雷鎮長來,就是要與你商量這件事,一是協助你們的工作,二是要向你提點要求。”
“應該是我找領導匯報工作,既然領導都重視信用社的工作,我當表示感謝,請領導指示吧!”
任有方開門見山地說:“配合你們的工作由雷鎮長負責,可以把你們所有的催收對象清查一遍,並作個日程安排,必要時鎮政府還可以給一些人手給你,配合協作做工作。要求嘛,請你把在法庭裏起訴的案子跟我撤訴收回來,否則就由組織委員‘配合’你。你明白嗎!”
丁從喚強作笑臉地說:“任書記可不能這樣說嘛,今年要說配合鎮政府的工作,我可以說對得起領導,我是動了腦筋、想了法子的。可是現在一年將盡,但請領導也要放我一馬,給我們一條生路,我們的回收貸款任務若未按時完成,工資就不能發,我們也是人,也有妻子兒女,不然,生活叫我們怎麽過呀!我們也是你的一個兵啦,你應該手巴掌手背都是肉呀,我求你了,求你手下開恩。”
丁從喚的一番話,也動了任有方的惻隱之心。此時,任有方何嚐不知道信用社的難處呢,隻是這是牽一發就動全身的關鍵環節,不能因小失大。任有方想,暫時穩住他是上策,便和氣地說:“丁主任,你的工作和為人我們黨委和政府是清楚的,我們心中有數,你的困難我也知道,天一天二的我和雷鎮長倆去找一下縣社的周主任,幫你訴苦,要他多給你們一些優惠政策,這裏我們鎮政府立即抽調一批人馬跟你們做工作收貸款,你們的工作我們定會全力配合的。不過,法庭的那些案子是無論如何要收回來的,這一點不能含糊。其實有些事通過法律解決,還不如行政解決便捷,又得罪人又破財,你說是嗎?前次大塝村的會計一案就是一個例子,錢未要著一分,你還要出辦案費,對方死了人,你反而又未落得一個好名聲。”
“好!我聽你的任書記,不過我有個建議,對於村幹部所借的那些貸款,應該如何解決確實要重視一下,你最少要研究出一個解決的思路,不然這個腫瘤不治,終究會變成癌症,癌症若發作了就要死人,而且是無救的。”丁從喚的話也柔中帶剛。
“這我懂,還用得著你提醒嗎!好!今天就談到這兒,我們回去就這些事情再扯一下。”任有方站了起來,雷早春和何少珍也跟著站了起來。
雷早春走在任有方背後,他轉身又向丁從喚強調了一下:“丁主任!任書記的話你要迅速去辦啦。”
丁從喚說:“這我知道,你可不能忘了我們啦,雷大鎮長!”
三個人走出了信用社的大門,任有方回頭對雷早春說:“這事你不能馬虎,一定要督辦到位,那個丁主任是個厲害的人物,他今天不是舵轉得快,我定不會饒他的,非教訓他一頓不可,不過先放他一馬也行,看他運作得如何,再作定奪。”
雷早春連連地說:“是!是!就這麽辦。”
任有方回到鎮政府的房裏沉思了一下,認為信用社主任的提醒還是有道理的,這事應該去重視一下,就算解決不了問題,也要叫一叫,鬧一鬧,引起大家的警覺,防患範於未然,以免再次發生大塝村那種類似的事情。
黨委、政府專題為此召開了一個全體鎮幹部會議,會上任有方要求每個國家幹部,都要在各人所住的農村點上去探索解脫村幹部貸款和債務的途徑。怎樣去化解村級債務,要來一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群策群力,務求一試。
林民所住的河畈村,也是一個典型的負債大村,過去雖然該村委會對國家的財貿任務一直完成得不好,各人所借的貸款數目不大,隻是村委會欠鎮政府的較多,可是今年的稅費全部是幹部墊付的。林民來到河畈村,經過與支部書記魏新年和村長牛二毛協商後,決定召開一個全體組幹部、黨員和村民代表會議。
會上,林民傳達了黨委、政府關於化解村級債務的會議精神,牛二毛通報了村委會的負債情況,魏新年提出要變賣集體閑置財產的意見,他分析說:“集體閑置財產,暫時無法利用,是一種死東西,保留著還需要集體投資養護它,若變賣了,死東西便變成了活錢,錢能還債,債務如果不還,還要付利息,這是多麽劃不來的事啊!”他提議大家發表意見,並表示支部和村委會一定尊重大家。
要說河畈村的閑置財產隻有一幢民辦小學教學樓。近年來,因學校生源減少,於今年八月底開學時撤銷並入其他學校去了。現在房屋都空閑著,操場上的雜草長了很深,已是一片荒涼的景象。
與會人員在討論時,意見分歧較大,有的同意變賣,說若將樓房賣了,可以完全還清村委會的所有債務,從此再加強一下財務管理,堅持村務公開、財務公開和村民代表審批製度,河畈村的日子就會慢慢好起來。有一部分人則堅決反對變賣學校,他們說:學校是河畈村僅有的一點公共設施,如果現在賣掉了,村委會就一無所有,將來若遇什麽變故,大家的子女、孫子再到哪兒去上學?還有一些人同意變賣,但要求按造價賣,不能降階,這是用全村群眾的血汗錢做起來的,興建時村民義務投工還不算,每人還集資了三十多元錢,村委會不能拿群眾的資產作兒戲。在場的幾個老黨員也發言了,說村級債務應該化解,但是我們村不能走在前麵,這要看大氣候,若是上麵有明確的規定,周圍兄弟村都行動了,我們再賣不遲,這樣做比較穩妥一些,工作就容易做好,阻力就會小多了。
魏新年聽後覺得大家說的都有理,因此不好定奪,麵有為難之色。林民說這沒有什麽為難的,舉手表決就行了。
接著魏新年要求大家舉手表決,表決的結果是三分之一的人同意變賣,三分之二的人不同意變賣。
魏新年見表決的結果與村委會的決定背道而馳,心中有些不悅,自己不打算講了,要求林民講幾句。
林民站了起來說:“今天的會議開得很好,充分體現了我們黨的民主作風,同時也提高了我們大家的民主意識,這是村民代表忠實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真正當家作主的表現。當今形勢在迅速向前發展,村民代表能出以公心地為村集體為全村群眾而不是站在個人立場上發表意見,這無疑是一種進步。剛才大家對變賣學校閑置設施一事進行了表決,表決結果很正常,不象過去一樣是一邊倒。一邊倒就沒有合理性, 說明有人根本未按自己的意願發表意見。村委會是我們河畈村一千多號人的頭,怎樣把它背負的包袱甩出去,從而又怎樣去發展它,這是我們在坐的都要動腦筋的事。今天來這裏開會的,都是河畈村的頂梁柱,是河畈村的精英,你們具有代表性,也最有發言權。這裏我給大家提個思路,大家再可以發表意見,這個思路我曾與魏書記交換過,就是要把我們河畈村建設成一個高規格的中心村計劃,大家想一想,我們河畈村是新昌鎮東部的農產品集散地和商貿中心,這是早已形成了的定勢,如果村委會把村部周圍的荒灘閑置地段都開發出來建房,並將地基向社會公開拍賣,村委會的那一點債務就輕鬆地化解了,而且還為河畈村今後的經濟發展插上騰飛的翅膀,我們的農民就可以從世世代代的在田地裏繁重的勞作中解脫出來,而去從事商業,飲食服務業,加工業和運輸等二、三產業,進而致富奔小康。可以說這個思路是今後我地農村經濟發展的必由之路。因此我提議今天這裏在坐的,每人要動員兩戶來村部周圍建樓房,不管是你自己,還是你的親屬或是親友,或是本村和外村的都行,統統一視同仁,發展經濟嘛就不能搞本位主義,有排外思想,你們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