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解青哲心情鬱結時,看見妹妹那沁人心脾的笑,便會舒展不少。

解青哲歎了口氣,回過神來,“我隻是覺得,有時候我的這份仁慈,可能會傷了你的心。”

他揉了揉清規的頭發,眼神有些複雜。

解清規卻笑顏不改:“阿兄仁慈,那清規就做惡人,我們將軍府雙壁,分則各自為王,合則天下無雙,有何不可?”

說罷,解清規抬起兄長的手,同他半握的掌背碰了個拳。

這一番話說出來,竟是愣將解青哲給逗好了。

解青哲終於展顏,抬手勾了一下解清規的鼻子,“你呀,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

解清規覺著這話有些耳熟,尋思過後終於想起元疏也曾說過,不過他冷冰冰的“巧舌如簧”四個字,可不比阿兄的有人情味兒。

解清規笑道:“那自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啦。”

說話時,她頻頻掀起眼簾瞥視解青哲,擺明了說這小嘴抹了蜜的本事是跟解青哲學的。

解青哲將她的視線盡收眼底,“好了,什麽時候把阿兄不知道的告訴我?”

聞言,解清規睨了一眼不遠處方才留下的血跡,心想過會兒祺安就該帶著清掃的婢女們回來了,伏彀之事非三言兩語所能盡,此處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

將軍府太大,下人太多,適合談論秘而不宣之事的地方沒幾個。

解清規將這些地方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最後道:“我們去觀昀台吧。”

觀昀台,是幼時解清規忽然喜於觀望星變之時,爹娘差人修建的一處小塔,約莫有五個廂房那麽高。

因著孟帝給她和常子深賜婚後,她的心思就愈發不再這上麵,觀昀台就漸沒落了。

平日裏,隻有少許粗使在早晨將觀昀台打掃一遍,之後就再無人跡往來,很是冷清,也很是適合說話,不用害怕被外人聽了去。

二人來到觀昀台。

推開台頂的門,裏麵的陳列仍是同小時候一模一樣,幾乎不曾變過,可解清規卻有些模糊了。

對於十五歲的解清規來說,也許僅僅是幾年為曾來過,可對於現在的她,卻又要在原年歲上再添上五年。

她將周遭凡細枝末節打量了一番,看完的時候,丫鬟正好奉來了茶。

解青哲在茶桌前坐下來,看著專心致誌的妹妹,輕抿微笑,“你似乎很喜歡這裏。”

解清規點了點頭,目光定落在一個小星象儀上。

她將其拿起來,坐到解青哲的對麵,隨意撥動著那小什物。

“隻可惜以前瞎了眼,隻看得見常子深那廝,看不見這些小玩意。”

提及常子深,解青哲又想起此人被閹了的事,忍俊不禁,但笑過了之後,他又倏地想起什麽,麵色擔憂。

解青哲問道:“那事之後,他沒再找你麻煩吧?”

“沒有。”

解清規戲耍星象儀的手停了下來,小酌一口甘霖,道:“阿兄,接下來,我便同你解釋,我所知道的伏彀。”

眼見解青哲頷首,她便也正色。

“阿兄,你可還記得,你將那老大夫帶回來時,我案桌上有一封信箋。”

“那是我從伏府偷出來的。”

解青哲拿著茶杯的手一滯,“你昨夜……?”

解清規點點頭,既然話說到這兒了,那她便也不打算再作隱瞞,而且阿兄向來與她同氣連枝,多一個知曉內情的人,說不定勝算就更大一些。

隻要不說太多,將重生這等荒謬之事說出來就好了。

她接著道:“我昨夜,並非去街上遊玩,而是去夜闖了伏府。”

“所以追殺我的人,也是伏彀的死士。如此,他應當對自己麾下的人下了絕殺令,肅清一切可疑之人。”

“我在伏彀的書房裏,發現了一個密室,那密室裏供奉著一尊純金冶造的朱雀神像,且堆放著成山的信箋。信箋的最下端,便壓著這個。”

解清規將臨走前揣在袖中的信箋逃出來,擱在案桌上。

解青哲瞟了一眼那信箋,拿起展開,見上邊全是認不得的字樣,眉頭一皺。

但他留意到了解清規所言,眯了眯眼,“成山的信箋?”

顯然,解青哲有著作為少年將軍的直覺,已然開始懷疑伏彀有諸如通敵賣國,勾連藩鎮此類的舉動了。

解清規答道:“當時情況緊急,我來不及細看,便隻將這信箋抽了出來。阿兄,你應當知道,我這兩個月一直窩在書閣裏邊吧?”

“記得。”

“我是在依著一門邪藥的殘方,試著將其做出來,此味邪藥,我幼時偶然遇見過,彼時不甚在意,可直至秋月湖落水之時,我做了一個夢。”

解清規謹記白麵鬼要她切莫將月墜花折之事告知於第三人,其中應該是害怕有牽係崇莊皇後之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可時下非同尋常,她便將這事添油加醋地陳述了出來。

“我夢見皇祖母為此藥所害,便追根溯源,極力記起了幾味藥引。”

解青哲隱約聽得出來解清規有所隱瞞,但也不強求她能將所有事傾數告知,畢竟小姑娘已經及笄了,有自己的私事也委實正常之舉。

他問道:“那你為何會懷疑到伏彀頭上?”

麵對此問,解清規早備好了托詞,況且她也是從這點開始認清伏彀的身份的,用來當借口再合適不過。

解清規道:“阿兄,伏彀是何時,何地,與阿爹結緣的?”

解青哲即答:“十八年前,孟蜀古戰場。”

對於此事,解青哲不假思索,從未覺得伏彀出現在那兒有何不妥。

解清規首肯:“既是古戰場,尋常人等都應當避之不及才是,他又為何會出現在那兒?而且,十八年前,父親剛把他帶回來沒多久,崇莊皇後就駕崩了。”

解青哲瞳孔微縮,此前他不曾將這兩件事牽係在一起過,如今細細想來,才意識到是如此的巧合。

“你是懷疑,崇莊皇後並非病逝,而是是伏彀害死了崇莊皇後,且存心用同樣的手段謀害皇祖母?”

解清規想起方才說及信箋時兄長的反應,應運道:“我懷疑,他是西陵氏遺孤,潛伏我朝,意圖攪動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