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氏?”解青哲微微瞠目,“西陵氏不是早就……”

話未盡,他又倏地想及了什麽,止住了言語。

雖說四十年前西陵氏因孟蜀一戰幾乎分崩離析,而後又因蜀國朱氏皇族畏懼,將殘餘屠戮殆盡以向孟國獻衷,可其中若有秘辛,也是無可厚非。

解清規微微頷首,“你看,黎氏皇族之中都有這樣多的不宣之謎,更何況我們不甚了解的蜀國呢。”

解青哲恍然。

若是如此,那伏彀如今潛伏孟國,甚至做到了從二品的高管,實非省油的燈。

日後,指不定掀起什麽樣的血雨腥風。

念及此,解青哲的眉頭逐漸顰蹙,解清規將這些細枝末節的神情盡收眼底,她知道,阿兄這是開始憂國憂民了。

解清規繼續說道:“我偷回來的那封信箋裏,就是這味邪藥的完整配方,伏彀若非西陵氏遺孤,又怎會擁有此物。”

有了這樁證據,便幾乎坐實了伏彀身世之秘。

也難怪伏彀要派出百名精銳死士來追殺她,見事不成又昭告麾下所有線人,隻是因為解清規恰好拿了一個可證其身世之物。

如今老大夫被將軍府送往官府,伏彀便會順理成章地知道,昨日夜闖書房的人是她。

恐怕從今以後,像這樣的刺殺不會少。

解清規屏息凝神,重重歎了口氣。

看來生前生後,都要活在伏彀的漩渦之中啊。

解青哲當然也想到了這一層,道:“清規,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伏彀必不會善罷甘休,今日我去一趟軍營,撥幾名精兵出來,護你周全。”

解清規本想說,有溫涯守著她,可溫涯畢竟不是神仙,終歸需要休息,做不到整日看護。

譬如今朝老大夫刺殺時,他就不在身側。

最終,她妥協道:“好,謝謝阿兄。”

解青哲薄唇微微揚起,浮現一抹淡且柔和的笑,可表麵看來平靜,內心卻已然是滿腹憂思。

不過,光是憂愁是定不成事的,無論伏彀有什麽陰謀詭計,未雨綢繆即可。

解青哲拋卻了心中繁雜的思緒,驀然道:“你若是想謝,不如……把沐二娘子叫出來。”

說這話時,解青哲的語氣格外生澀,解清規更是從他臉上看見了難得的少許羞怯之意,驚覺阿兄還是個從未同除她以外的女子相處過的小郎君。

解清規忍俊不禁。

她打趣道:“這麽快就惦記人家了?”

說到底,她前世畢竟是嫁過人的,雖然那人是個爛進泥裏的,可終歸叫解清規知曉了一些男女之間的情愫。

上一回在宮宴上,解清規就看出來了,阿兄對沐悠瀾有些意思。

解青哲被她說得有些麵色窘迫,伸手拍了一把她的腦袋,“這不是你說的,帶她騎騎馬鍛煉身子嘛?”

這借口找得絲毫沒有說服力,解清規瞟著他,一麵極力憋著笑,一麵打掉她頭上的爪子。

解清規佯裝慍怒:“再摸我頭就不叫了。”

見解青哲立即收斂,似有失落,又改口道:“好好好,今日我就讓祺安去沐府說,讓她明日隨咱們出來。”

解青哲臉上的神情瞬時從默然變作欣喜若狂,那竭力遏製的嘴角半天壓不下來。

他給她飲盡的杯子裏滿上了茶,親手奉到麵前。

“好妹妹,阿兄沒白疼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屆時阿兄下營了給你帶回來。”

解清規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

她將愛吃的糕點糖果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可最終,停留在腦際的,唯有那晶瑩剔透的琉璃糕。

一說到琉璃糕,她便難免想起元疏,難免想起今晨他的躲避。

如此一來,心情便不大好。

解清規在心裏冷冷“哼”了一聲,違心道:“我要李記的桃花酥。”

這幾月來同元疏虛以委蛇,解清規逐漸練成了藏匿心思的本事,至少於解青哲這邊,不會被看破分毫。

解青哲毫不猶豫道:“等著!”

說罷,他又叮囑完她好好歇息,便拂袖而去了。

解清規沒有聽兄長的話,等他走後,便往書閣去了,此時,祺安帶著婢子們已將那兒打掃得纖塵不染。

她在案桌前坐下來,繼續翻找當初從神醫穀帶出來的書。

如今元疏知曉此事,應當會回稟給白麵鬼,且無論他來不來催促,扳倒伏彀一事,都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不知除他以外,孟國還有多少西陵氏的餘黨。

既如此,那便用月墜花折,引蛇出洞罷。

解清規將書閣翻箱倒櫃半個時辰後,終於找到了當年帶回來的邪藥集。

正欲開始校對時,書閣的門被敲響了。

解清規翻著書卷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有些狐疑,畢竟今日剛經曆過刺殺,眼下無論什麽地方對她來說都不甚安全,沒準將軍府裏有伏彀的暗線也說不定。

外頭的人見她遲遲不作聲,說道:“郡主,我是溫涯。”

聽見熟悉的聲音,解清規這才鬆了口氣。

“進來吧。”

得到了允準,溫涯推門而入,跟隨在他身後的,還有山鬼司巫醫。

巫醫從溫涯的身後往一旁邁出兩步,向解清規行禮。

巫醫:“見過郡主。”

解清規麵露喜色,“大人請進。”

本來她還愁著處理傷口之事,方才也隻是自己隨意地又上了一遍藥而已,不成想巫醫卻來了,簡直解了燃眉之急。

巫醫入內之後,將藥箱擱在了一方案桌上。

祺安要為他斟茶,他卻推脫道:“多謝郡主,但為您治好傷,臣便要告退了,山鬼司中還有公務未盡。”

解清規聞言,也不強求,知道山鬼司的人向來是我行我素的。

溫涯見狀,立時退出門外,將書閣的門帶上以後,便抱著長劍守在那兒做門神。

解清規重新躺在搖椅上。

她一麵褪下左肩處的衣裳,一麵問道:“可是先生讓你來的?”

巫醫毫不分心為端詳解清規的傷口,緩緩才答道:“是。”

隨後,他稟報傷情:“郡主,您此傷除了有些深外,並無大礙,隻是有些失血過多,您近日應多攝入補足氣血之物,輔之以臣的傷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