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暮初掀開錦緞，托盤上果然放著一支針管。
“毒品？”
章九笑笑，沒有正麵回答：“顧總，隻要你能把這支針筒裏的東西打進身體裏，那麽我可以立刻放開顧先生。”
“如果我不肯照做呢？”
顧暮初的話音剛落，十三手裏的手槍就對準了顧攸寧。
“顧總，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這就是一道單純的選擇題，當然，我不介意你掉頭離開，放棄救顧先生。”
不介意？
章九不惜綁架他家四叔也要把他騙過來，又怎麽可能就這麽放他離開？
顧暮初拿起針筒，透明的像是水一樣的**，在月色的掩映上散發出一種未知的冷光。
“章先生，我怎麽能保證你會遵守承諾？”
“唉……”章九發出一聲憂愁的歎息，“顧總，我章九出手是狠辣，但我從來沒有做過不守信的事。”
“是嗎？”
顧暮初一邊不鹹不淡地和章九閑扯，一邊眼睛掃過整個河岸邊。
章九挑得這塊地方，雖然隱蔽，但也足夠開闊，正眼望過去是一片大湖，湖上什麽都沒有，岸邊是一塊大空地，占地至少有半畝。
後麵，是他剛剛穿過的樹林，樹林裏隻有兩個放哨的人。
也就是說，今晚章九手裏的籌碼全在湖岸邊，他本人和他手底下的幾十個人全部不足為懼，真正麻煩地隻有巨鯊和山微。
以他一人之力，不是不能和巨鯊還有山微周旋，但四叔在章九手裏，他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十三手裏的槍。
顧暮初把目光落在了針筒上。
“山微，裏麵是什麽？”
山微嬌笑：“你猜？”
“……”
要賭一把嗎？
賭山微盡管恨他，但沒有恨到非要他死。
顧暮初伸出手，打算拿起針筒，但山微的動作比他更快，她先一步把針筒拿到手裏，然後笑著說：“老雕，我可以效勞。”
顧暮初抬頭，看向章九：“章九，你應該知道，我肯乖乖就範，是因為你拿四叔的生命威脅我。
現在你們還綁著他，我又怎麽敢答應你們？萬一我把東西打進身體，但你們又反悔，我豈不是做了虧本買賣？”
“哈哈哈……”章九哈哈大笑，“顧總不愧是創建了久生投資的人，不管任何時候都不願意做虧本買賣。”
說完，章九朝十三點點頭：“給顧先生鬆綁。”
“是，九爺。”
幾分鍾後，顧攸寧被拎回岸邊，看他走路的樣子，除了一雙手臂被人扭斷了，雙腳似乎沒什麽問題。
“四叔，你還好吧？”
顧攸寧大幅度地搖頭，顧暮初知道，他在讓他走。
“四叔，我不能走。”
“嗚嗚嗚——”顧攸寧的頭擺得更劇烈了，搖著搖著，淚水從他眼眶溢出，滑下臉頰。
顧暮初笑了。
他自問不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執掌顧氏以來，A市被他坑過的企業家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至於說創立久生投資以後，那他坑過的人就更多了。
商場如戰場，所有人不是成王就是敗寇，他從來沒有一丁點的不心安。
他可以對任何人心狠，唯獨不能對四叔狠心，四叔是他晦澀幼年裏最堅實的後盾，給過他顧家人沒有給過的溫暖親情。
“章九，我和你一樣，從來都是一言九鼎，隻要你放了四叔，我一定會讓山微紮一針，決不食言！”
“有情有義。”章九鼓掌稱讚，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顧攸寧，帶著幾分好奇問，“顧先生，有這麽一個好兒子，你感動嗎？”
顧攸寧陡然間震住，而和他一同震住的還有顧暮初，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章九：“你剛才說什麽？”
“顧總不知道顧先生才是你的親生父親嗎？”
“……”
他怎麽可能知道？！
“嗬嗬嗬……”章九再一次發出愉悅的大笑，“都說顧總是商場諸葛亮，算無遺算，現在看來，這個評價似乎不夠中肯。
今天，我就好心為顧總上一課。
這個世界上，既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虎毒尚且不食子，顧景澄就算再不是東西，可隻要你真得是他親兒子，他又怎麽可能狠到恨不能吞了你？
再說顧攸寧，一個能組件出蒼鷹的人，又怎麽可能是普渡眾生的菩薩？能讓他為之竭盡全力的，當然隻有他的親生兒子。”
不可能。
顧暮初想把“不可能”三個字狠狠地甩到章九頭上，可是，這三個到了舌頭尖的字，他就是吐不出口。
真得不可能嗎？
小時候，顧家辦宴會，圈子裏的豪門太太每次看見他，都說他長得不像顧景澄，反而更像顧攸寧。
每次他四叔回到顧家，顧景澄和其他人都會變得很奇怪，還有顧老爺子，似乎非常不喜歡他和四叔過多接觸。
他以為顧家人的異常是因為顧攸寧私生子的身份，所以從來沒有往深處想，可一旦他想了，過去被他忽略的無數不解，就頃刻間湧入了他的腦海。
顧暮初幾乎就要站不住腳，因為一旦他接受顧攸寧是他父親的事實，那麽他媽的死，顧景澄的瘋癲，都有了明晰的解釋。
“四叔，你是嗎？”
“……”
一直激動地朝他搖頭，要他趕緊離開的顧攸寧陷入了詭異的安靜，而這份猶如死亡般的安靜，給了顧暮初確定的答案。
“嗬……”
他終於控製不住地晃了兩下身體。
“顧總，你要堅強。”章九十分好心地提醒他，然後，他勾出一個惡魔般的淺笑，“畢竟關於顧家的秘密，我才撕開冰山一角。”
“你還知道什麽？”
“潘家敗落，你外公潘大家的死，都是因為顧家。”
“恩。”
這個可能他早就猜出來了。
“喲。”章九有些驚訝於顧暮初的平靜，“這一點，顧總知道了？”
“如果隻有這些，那可能不夠擊潰我。”
章九勾唇：“顧總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生下來嗎？”
“……”
“當年，顧老爺子因為病重，差點要退出顧氏，為了保住顧家的地位，顧老爺子決定強推顧景澄上位，可惜，遭到劇烈的反抗。
股東以顧景澄沒有兒子為由，抨擊他不夠成熟，不足以擔起顧氏的大任。
這當然隻是一個無聊的借口，可顧家滿門不甘心，為了讓顧景澄有一個兒子，不惜弄出一出小叔強上大嫂的荒唐戲碼。”
“不可能！”
這一次，顧暮初毫不猶豫地否定了章九的話。
但章九並沒有太在意，他隻用一句話，就擊碎了顧暮初的否定：“顧總，想想你的母親，她到底是在什麽時候發瘋的？”
“……”
他其實想過，如果他媽真是因為潘家的敗落而自殺，那不會等到他年滿九歲才扛不住，從華宇科技跳下去。
還有每一次她看他的眼神，都寫滿了深重的恨意，如果她是被顧攸寧強——，那她當然會恨他。
“嗬嗬嗬……”
獨臂黿的海岸邊，顧暮初悲愴地大笑，他從來不知道，他的人生竟然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大笑話！
……
夜色越來越濃鬱了，曦末的手指在顧攸寧的平淡講述中，不由地緊緊地扣在桌上，她不知道，那個晚上，得知真相後的顧暮初，內心該有多荒涼。
“後來呢？”
“後來山微就趁著小初情緒失控的時候，把那一針紮進了他的血管。”
“欸？”盡管她知道顧暮初沒事，但這一刻還是被嚇到了，“那他怎麽會沒事？你又是怎麽脫險的？”
“雖然山微趁小初不備把針管推進他的血脈，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一隻手拔掉針管，另一隻反製住山微，擊昏了她。
而那個時候的我，也掙脫了十三的鉗製，我們相互配合，打算一舉拿下章九，但因為巨鯊，功虧一簣。”
“然後章九就跑了？”
“恩，跑了。”
曦末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我該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
“那——”
“暮初肯不肯原諒你，原諒顧家，由他自己決定，至於我，最多隻能保證讓他不對顧家落井下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