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承……”

孟向南睜開眼睛,仍然驚魂未定。

眼前一群人廝打起來,他們被擠在逼仄的玄關,無從逃脫。

濃鬱的夜色籠罩住工廠,借助月光,她看清了他臉上少有的慌張神情。

“向南,別怕。”他一開口,依舊是那般沉著冷靜。

談錦承警惕觀察起眼前的情況。他來的時候注意到樓下還埋伏著人,雖然他們的人也在樓下,但貿然下去並不是什麽好辦法。更何況眼前打鬥亂成一片,他沒辦法保證能安全帶她們逃出去。

“錦承!”眼見一個男人朝他們撲來,孟向南嚇得大喊。

談錦承眼疾手快,鬆開抱住她的胳膊,幾下便把他撂倒在地。

他帶的人不多,場麵難分勝負。談錦承眼睛緊緊盯著前方,瞅準時機決定帶她們衝出去。

“啊——”

工廠已被廢棄了有些年頭,前幾日剛下過雨,岩壁長滿了濕滑的青苔。許是太緊張了的緣故,何懷菱腳底一滑,跌落玄關。還好她反應快,緊緊抓住了牆沿。

“懷菱!”

孟向南回頭,一把抓住了她,驚慌失色。

“舅媽……”

“懷菱,抓緊我,抓緊,千萬不要鬆開!”孟向南緊緊抓住了她的胳膊。

衝上來的人越來越多,談錦承不得不防著。再次踢翻一個人後,他聲音急切,“向南,快點走!”

“懷菱,懷菱她……”孟向南語無倫次。她試圖將她拽上來,但怎麽也使不上勁。

“舅媽,我堅持不住了。”

何懷菱的聲音帶著哭腔,胳膊猛地向下滑了一大截。

汗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孟向南緊緊抓著,大喊,“堅持住!”

接二連三的人撲了上來,談錦承根本騰不出手幫她們。“舅媽,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舅媽,謝謝你。”

何懷菱的聲音很小,但孟向南還是聽到了。她感覺何懷菱的手慢慢從她的手裏滑落,指尖最後碰觸的那個瞬間,她歇斯底裏大喊——

“懷菱!”

談錦承撲了上來,奈何已經來不及了,他沒夠得到她的手。

周圍的打鬥聲仿佛全部消失,皎皎月光之下,孟向南好似看到了何懷菱臉上那抹淺淺的微笑。

她對她說,“舅媽,謝謝你。”

她喊她舅媽,可她並沒有保護好她。

孟向南跌坐在牆角,心痛到難以呼吸。一陣窒息感撲麵而來,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警察很快便趕到,談錦承把目光從樓下挪到孟向南身上。他抱緊她,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錦承,懷菱……懷菱……”

孟向南張著嘴巴,後麵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能抓住她,就差一點他就能抓住她。

忽而她反應過來,掙紮著要站起來,“錦承,我要下去。”

“談先生。”為首的警察朝他走過來,“嫌疑人已經被控製,目前暫時安全了,請您隨我到公安做個筆錄。”

“樓下還有個小姑娘!”孟向南一把抓住了警察的手,半跪在他麵前,“求求你們救救她……”

“這……”警察看了一眼談錦承。

他連忙把她扶了起來,“向南,冷靜點。”

“冷靜?我拿什麽冷靜?”孟向南近乎絕望喊道,“她才十歲,錦承,才十歲!”

“你是他親舅舅啊,錦承!”

“女士,請您冷靜,我的同事已經在樓下,我們一定盡全力。”

孟向南推開談錦承,踉踉蹌蹌朝樓下跑去,不住喃喃,“懷菱,一定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她扶著鏽跡斑斑的樓梯,一步一步向下走去。她的手腳抑製不住顫抖,絕望崩潰的氛圍近乎把她吞噬。

“我們本來沒有動你們的意思……”

虞臨澤的話縈繞在孟向南的耳邊。她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拚了命想救她,沒想到最後卻害了她。

血雨腥風,滿目瘡痍。

工廠外停滿了警車,鳴笛聲劃破了寂靜的郊外。警察忙著清點人數,拉警戒線,嗬斥聲、呼喊聲交織在一起。孟向南卻什麽都聽不到,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懷菱並沒有死,她還有救。

會有奇跡的,是嗎?

暗沉的夜色籠罩,樓梯漆黑一片。她腦海裏全是何懷菱的樣子,一個沒留神,腳下踩空。正當她要跌倒之時,談錦承拽起了她。

他對上她空洞的眼神,目光裏滿是心疼。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她,甚至比上次祁明澈遭遇危險時更為崩潰絕望。

談錦承幽深的目光帶著一絲疑惑。何懷菱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甚至可以說是毫無關係,但她偏偏就是拚了命想救她。

莫非就僅僅是讓她想起了小時候那次被綁架的經曆嗎?

樓下已經在清理犯罪現場,見他們下來,剛剛的警察走了上前。孟向南期待的眼神令他有些無措,他看了一眼談錦承,猶豫著搖搖頭。

“不可能!”

“不可能!”

孟向南雙手抱頭,眼睛裏滿是不可思議。她試圖從警察臉上看到希望,但她隻看到了無奈。

她一把抓住談錦承的手,“錦承,他騙我們,都是假的,是不是?是不是?”

見他不說話,孟向南轉身便要朝人群走去。快要接近警戒線的時候,她的腳步漸漸放緩,直到停下。

盡管遠處隻有警燈隱隱的光亮,但她還是一眼便看到了牆角邊的白布。

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孟向南不敢再向前。她怕親眼看到真相。

何懷菱的笑仿佛還在她麵前,她不敢相信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孩子,怎麽一轉眼就一動不動躺在那。

都怪她,都怪她沒有抓住她,沒能保護好她。

命運為何要如此不公,她隻是個無辜的孩子,她隻有十歲,她明明有大好的未來。

心髒劇烈抽痛起來,孟向南想大口呼吸,卻發現怎麽都喘不上氣。一陣眩暈感傳來,她終於緩緩倒下。

談錦承穩穩接住了她。

月光打在他們身上,幽清冷寂。談錦承垂頭,她的臉上寫滿了崩潰絕望。

夜似乎更黑了,黑到他快看不清她的臉龐。

她的眼角分明有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