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三人在棺材鋪門前停下, 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輕輕舉手叩響了大門。

夏夜還是有些涼意的,巷中還有清晰的蟲鳴聲縈繞在林梓行耳邊, 或許是對接下來的任務感覺緊張, 或許是被這漫長的等待消磨了情緒,雙腳不由得開始踱步,身子也泛起了雞皮疙瘩。

林梓行感覺自己的雙腿都等麻了,大門才輕輕打開了一條縫, 隻見一個銀白色頭發的長者露出了一隻眼睛,一手舉著蠟燭, 黑色的眸子在黑夜中襯出了幽暗的光芒,隻聽其啞聲道:“是誰?這麽晚了有何貴幹?”

“掌櫃, 這麽晚實在是打擾了,隻是有具屍體須得快些收斂, 還請您幫幫忙。”

老人家微?婲微眯起雙目,目光打量了一下林梓行,幹巴巴道:“太晚了,明日再來吧。”

老人家剛要關門, 卻被清水一把攔住。

清水抓住了大門緩緩發力,老人家怎麽都關不上門,臉上不免染了些慍怒之色,怒視著林梓行。

林梓行看清水那副要吃人的架勢,生怕他下一秒就把大門給拆了,急忙作勢拍了他一巴掌,接著便行禮道:“底下人做事沒規矩, 掌櫃莫要見怪, 隻是事情當真緊急, 能否容我進去說話。”

林梓行從懷中取出了荷包在老掌櫃麵前晃了晃,老掌櫃聽到銅錢叮當的響聲,手上的力道鬆了些,低聲道:“男屍還是女屍。”

男屍女屍難道還有分別?

林梓行麵上不顯,隻道了句“女屍”,老人家的眸子明顯顫了顫,便緩緩放下手,敞開了大門,道:“進來吧。”

林梓行眉頭微蹙,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也說不出來,隻看著清水將阿七的“屍體”扛在了肩上,趾高氣昂地跟在她身後走進了大門。

老掌櫃引著三人進了大門,頓時一陣陰森之感撲麵而來,林梓行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雞皮疙瘩又泛起來了,總感覺脊梁骨一陣陣發涼,渾身不得勁,隻想趕緊逃……

比起它的門臉而言,這鋪子不算小了,隻是裏麵除了老掌櫃手中的蠟燭以外,一盞燭火都沒燃,感覺陰森無比,林梓行渾身打了個顫,道:“敢問掌櫃,這鋪子裏就掌櫃一人嗎?”

老掌櫃隻應了一聲,聲音啞啞的,不再多言,而林梓行憑借著微弱的燭光摸索著腳下的路,跟進了正堂。

老掌櫃佝僂著身子,讓清水把屍身放到屏風後麵,便道:“二位在外麵等著吧,好了之後老身會知會一聲的。”

“我們不能進去看嗎?”林梓行眉頭蹙緊了,道,“入殮過程是貴店機密?”

“你們若是想看,自便就是。”老掌櫃啞聲笑了笑,道,“隻是老身感覺您二位與這位故去的娘子並不親厚,以為您二位不想好生送她一程呢……”

林梓行想起清水草率地扛著阿七進來的樣子,輕咳了幾聲,吩咐道:“你進去看著吧。”

清水蹙眉看向她,似是對林梓行的指令有些質疑,那眼神像是在說“有什麽必要呢?”

“你若是不聽我的命令,回去之後怎麽跟主子交代?”

林梓行板起臉來教訓了他一句,清水才不情不願地跟了進去,待裏麵燃起了燭火的光芒,林梓行這才略鬆了口氣,估摸了一下距離,也沒敢點燈,貼著牆角來到了後院。

今日月光微弱得很,林梓行隻能看清一個大概的輪廓,腳下沒有鋪磚隻是黃土路,後院中也沒有回廊,隻是正中央似是有一口井。

林梓行一步步小心探過去,猶豫了半晌,還是從身上拿出火折子點燃了。

這口井看起來有年歲了,四周卻沒有一點雜草,看起來也十分幹淨,應當是時常用的,隻是旁邊卻無打水的裝置,林梓行舉起火折子探頭往井底看了看,卻沒看到預想中的水麵的倒影,隻有黑布隆冬一片……

這井下好像是沒有水的……

林梓行愈來愈覺得怪異,那種陰冷的感覺更甚,讓她忍不住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當她轉身站起來時,卻聽到身旁有聲音傳來:

“你在看什麽?”

林梓行嚇了一跳,整個人彈了起來往後撤了一步,誰知卻被水井絆了一下,整個人身子對折成了蝦子,屁股向下,往井底墜去……

此時她也看到了那個嚇她一跳的黑衣蒙麵人,伸出手向她撲過來,然後她整個人就倒掛在了井裏,火折子也脫手了。

那個黑衣人,好像抓住了她的一隻腳腕,然後她就頭朝下跟根蔥似的掛在那裏了……

林梓行感覺眼前一黑,氣血全湧上了腦門,胃裏一陣翻騰,差點吐了出來……

不得不說,今天是真的倒黴透頂了。

那人還挺好心,抓著她的一條腿給拎上來了,林梓行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後背才落到了堅實的地麵上,隻是眼前的小星星還消散不去,耳朵邊上嗡嗡的,等她恢複了些精神,緩緩睜開雙目,便看到了方笠舟的那張臉,琥珀色的眸子裏滿是焦急。

“林梓行,你怎麽樣?”

方笠舟拍了拍她的小臉,林梓行怕自己的臉在他沒輕沒重的巴掌下變成豬頭,急忙握住了他的手,強撐著道:“下官沒事……”

誰知方笠舟身子一顫,猛然將手抽了回來,直接站起身,眉心登時蹙緊,道:“沒事就快點起身。”

她又哪裏惹到他了?

林梓行長舒了一口氣,緩緩坐了起來,晃著腦袋設法讓自己恢複神誌,一邊道:“方正卿搜完錢莊了?”

預想中的回答並沒有出現,反而聽到了方笠舟壓低了聲音的嚴厲之語,聽起來像是咬牙切齒的,十分嚴厲道:“你閑的沒事不知道四處調查一番,在井邊站著作甚?照鏡子?”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若是掉下去了可還有命活?”

他這是吃了三噸炸藥嗎,怎麽突然這麽衝!

“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我瞧著這井有些古怪,湊近一看才發現這井底沒有水,才想著要仔細調查一番。”林梓行緩緩站起身來,無奈地聳聳肩,加重了語氣道,“若是方正卿沒有鬼鬼祟祟在我身後突然出現,我也不會掉下去……”

林梓行的語氣和神態暗戳戳地指責方笠舟,方笠舟聞言眉頭稍鬆緩了些,但看起來仍然心情不大好的樣子,打量著林梓行,道:“可受傷了?”

“沒有沒有,起碼沒像白日那般流血。”林梓行忍不住來了個白眼,轉了轉略有些酸痛的脖子,繼續道,“方正卿可搜到什麽?”

方笠舟抱起雙臂,背對著林梓行,隻道了一句“沒有……”

林梓行心中暗爽,想必這位心比天高的平遠王是受挫了,自尊心被打擊了……

林梓行嘿嘿一笑,跟方笠舟匯報了自己這邊的情況,便重新趴到井邊上看,能不能找到她方才掉下去的火折子的蹤跡。

果然,原本黑漆漆的井下,閃爍著一絲暖黃的光……

“這井下果真沒有水。”林梓行向方笠舟招了招手,道,“方正卿來瞧瞧,我的火折子還看得一清二楚呢……”

方笠舟邁步上前,微微眯起雙目,仔細看了良久,才道:“這井下有古怪,本王下去瞧瞧。”

“啊?”林梓行抓住了下一秒就要翻身下井的方笠舟的胳膊,冷笑了一聲,模仿著他的語氣,陰陽怪氣道,“方正卿知不知道有多危險?若是掉下去了可還有命活?”

“對你來說是危險,對本王來說不是。”方笠舟沒理睬她那陰陽怪氣的語氣,擋開林梓行的手,已經坐在了井邊準備下去了。

林梓行再度抓住他的衣袖,道:“若是這井下有古怪,那我也要下去。”

“你在上麵呆著。”

“不行,這裏有古怪是我先發現的,我也要下去。”

林梓行用盡全身力氣扯住了方笠舟的兩隻衣袖,方笠舟眉頭緊縮,薄唇緊抿,看起來怒氣已經快要衝破天靈蓋了,卻根本沒法對林梓行動武,咬著牙道:

“下去之後一切聽本王指揮,不能再像方才那樣冒失,同意了本王就帶你下去。”

林梓行手指指天賭咒發誓,方笠舟才鬆口……

終於,已經站在井底的方笠舟,十分無奈地看著順著麻繩滑下來的林梓行,怕她站不穩,還托了一把她的腰。

可這一接觸不要緊,那種酥麻之意再次襲來,惹得他渾身顫了顫,忍不住又怔愣一下,往後退了一步。

林梓行卻渾然不覺,接過來方笠舟的火折子環視了一下四周,卻發現這是一個稱得上空曠的密室。

擺滿了棺材、充斥著一股奇怪味道的密室……

林梓行渾身雞皮疙瘩又起來了,饒是她本就大膽,也忍不住往方笠舟身邊靠了靠,道:“這……棺材鋪怎麽把棺材存放在這種地方啊……”

這店鋪也不算小啊,難道就連一間空房子都找不出來?

方笠舟穩住了心神,也拿出了一個火折子點燃,向最近的那口棺材走去,運功施力,便推開了棺材蓋。

林梓行看到方笠舟握著火折子的手指動了動,心裏登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緩緩上前兩步望了一眼那棺材。

好家夥!竟然是一具女屍,蒼白的臉上點著紅得妖異的胭脂,頭上纏繞著雜七雜八的金銀首飾,看起來說不出得詭異……

林梓行屬實是被驚到了,但她也是見慣了屍首的,隻張了張唇,倒是沒叫出聲來,隻是方笠舟一巴掌撲了過來,捂住了她的唇,熄滅了兩人手中的火折子,把她往邊上一拖藏了起來,在她耳邊輕聲道了一句:

“有人,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