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笙告訴他:“那是不想讓現在那個冤大頭知道她有要躲的人。”
陸領果然對這個答案失望透頂,踢著購物車上的轆軲罵罵咧咧。
伍月笙捏他下巴,“那你以為呢?她不換號是給埋伏留念想?醒醒吧你哥兒倆。”
陸領很不樂意,“不說那冤大頭是開度假村搞房產的嗎,你見過嗎?除了比埋伏有錢還哪兒強?”
伍月笙嗤笑一聲,“別除了這點,要是不衝錢,蘇亮就不算一個稱職的婊子。不用瞪眼睛,你自己想想她為什麽要上班?在家待不住?酒吧幫忙去啊,幹什麽非得讓埋伏給她辦進機關。她用那香水,比普通科員一個月工資還高,開個馬六招搖過市,生怕當不了出頭鳥。事業單位可不是這麽混的。”
陸領被點通,“她一開始就盤算拿埋伏當跳板了。”
埋伏那種人也算是精,玩了一輩子鷹,反被鷹啄眼,隻能說,自己願意的。
伍月笙不覺得他可憐,低頭解決著自己的煩惱。她和陸領被召回陸家吃飯,陸媽媽打電話讓他們路過超市買點芥茉。貨架上芥茉牌子眾多,伍月笙挨個兒看著商標,“你們家平常吃哪種啊?”
陸領還是剛知道芥茉有這麽多牌子,他平時吃的都是倒進小碟裏的,裝模作樣選了半天,“就是……那種綠的。”
伍月笙一把抽下他手裏的那一支,“廢話,黑的是鞋油。”
陸領嘿嘿笑,“白的是牙膏。”
伍月笙左右瞄瞄,手裏一管芥茉擰下蓋擠出一點。
陸領不安地看著她,“讓人逮著給你扣押。”
伍月笙舉著手指給他,“嚐嚐是不是你家常吃的。”
“日,不嚐!”
“那不行,我冒著被扣押的危險。”
“就這個吧,芥茉除了辣還能嚐出啥味來?”陸領用購物車隔開兩人,把她推著往前走。佐料區就挨著冷藏區,促銷員在煮餃子供顧客免費試吃。
陸領二話沒說就要過去支持人家工作,被伍月笙給拉住了,指著促銷員身邊,“你看!”
甜甜蜜蜜一對小情侶,女的用牙簽紮了個餃子,自己咬一口,點點頭,喂給男的吃。兩人吃完,拿了一袋邊走邊看。
離得越來越近,陸領不用屈眼睛也能看清了,“伢鎖?那女的誰啊?”
雖然做了小碎卷,但那獨特的淺咖色頭發,伍月笙可是一眼就認出來,“說了你別哭啊,你可能和埋伏一樣遭遇。不過你更慘,愛人竟然和你的好兄弟攪扯不清。”
陸領聽不懂她說的哪國話,卻聽到了佟畫怒衝衝的聲音,“她可真不要臉!埋伏對她多好。”
她還在義憤填膺,伢鎖已經看到陸領他們,表情稍有些尷尬。
陸領一開口,“你們倆……”
伍月笙不知道這遲鈍的家夥要說什麽,伸手在他後腰上捏了一把。
陸領痛得一躲,把話說完,“……怎麽跑到這邊兒來買東西?”要不是伍月笙之前的那番話,陸領一定會冒出“你們倆怎麽在一起”這樣的問題來。
佟畫朝伍月笙露個略顯僵硬的笑,仍然有點害怕她。
伢鎖則是根本笑不出來。
陸領倒是沒那麽多心思變化,問伢鎖:“我走之後埋伏回家了嗎?”
伢鎖搖搖頭,“在小包躺著,估計也沒睡著。”
伍月笙說:“讓他憂鬱幾天,什麽年紀了還能著那種女人的道兒!”
佟畫一時沒忍住,脫口附和,“就是!那蘇亮是個什麽玩意兒啊,成天見我麵兒,除了化妝品就是衣服鞋子包,這個大牌不好那個大牌掉價的,不知道怎麽浪好了。”她因為伢鎖的緣故,近期也常混在埋伏酒吧,與蘇亮接觸相對較多,罵起來滔滔不絕的很是具體。
伍月笙嗤道:“什麽層次啊,把自己當貴族呢。不尋思尋思全身上下就她那人兒最不值錢。”
佟畫點頭,“還成天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的呢。你不知道她一去酒吧,皺皺個眉頭,媽呀別人都是農村的,人家政府上班,老高貴了。”
“操,沒問問她紅頭文件從頭到尾能念全的有幾份嗎?”
“山炮,她念全一份兒我吃一份。”
陸領和伢鎖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的背影,相互看一眼,追上去。
伍月笙要買幾個廚房的粘鉤,佟畫跟在一邊,無目標地挑選著,嘴裏仍在貶低著蘇亮的不是,突然摸起一把最大號的剪刀哢哢空剪。伍月笙心潮澎湃。佟畫咬著牙,“她不最得意自己那頭發嗎?我給她剪了去。”
不是花了她啊?跟預期稍有偏差,但也足夠伍月笙眼發亮,“我知道那冤大頭的度假村在哪,六零你有蘇亮電話號嗎?”
陸領掏出手機,“有。”
伢鎖忍無可忍,“都給我消停會兒。”
從超市出來,陸領讓伢鎖和佟畫去家裏吃飯,不管伍月笙怎麽暗示說“人買的速凍餃子該化了”,他依舊很堅持。佟畫就笑著嘟囔:“六零總是愛熱鬧。”
陸老太太也愛熱鬧,一桌多出來好幾口人,老人家耳朵眼睛都不夠使了。佟畫名甜人甜嘴也甜,哄得陸媽媽牙都碰不到一起去嚼飯。陸子鳴同伢鎖很熟,熱絡絡討論學院的事,比跟陸領更像親爺兒倆。陸領和伍月笙肩挨肩,一聲不吭地刨飯。老太太看著這兩人,覺得很怪異,孫媳婦兒是向來話不多,六零怎麽也把自己當客兒一樣。可看他們四個小年輕說說笑笑回來,又不像是鬧別扭。老太太正納悶著,陸領碗筷一撂,“我吃完了。”胳膊肘兒拐伍月笙一下,“完事兒沒?少吃點。”
陸媽媽倒不高興了,“你催的啥?誰都跟你一樣吃飯像開搶似的。”
陸領理直氣壯地,“著急喂魚。”
陸老太太哄他,“晚一會兒喂餓不死。魚沒事。”
陸領很認真地搖頭,“我媽挑那條個兒太大,一天不喂都要吃人了。”
陸子鳴置疑,“那魚現在就吃食嗎?龍魚要困幾天才能認食。”他以前養過幾條不錯的大金龍,後來鄰居給老太太抱來隻貓,隻好把自己這點愛好給舍棄了。
陸領很詫異,“還困幾天?我看那一缸紅綠燈讓它吃得差不多了。”
佟畫噗地一笑,“六零你還養魚。”
伍月笙慢悠悠喝著湯,嗯一聲,“養得可好了。早晚一遍看長沒長大,就惦記要吃。”
惹得滿桌子都笑,陸領沒好氣剜她,向家人辯解道:“才養兩天我能現在就吃嗎?”
伢鎖爆料,“以前我們同寢的不在哪整了隻雞崽兒,養一個多月了。有天連鎖過來,和六零他倆像瘋了一樣,到底把那雞崽兒抓走,拿後邊烤串的攤子給烤吃了。吃完還拿個毛蛋回來扔床底下。我們那同學開始找不著雞,以為跑別的寢去了,也沒當回事兒,後來掃除在床底下找著那毛蛋,還挺上火的,到花園刨個坑埋了。”
佟畫一口飯嚼著嚼著險些噴出來,側過身子捂嘴咽下,跟著放肆地大笑開來。
伢鎖敲著佟畫的背,“別嗆著。”
陸子鳴想笑又礙於校長麵子,“淨瞎鬧……”
陸媽媽警告道,“你少糟禍那魚啊六零,好幾百一條不是給你吃的。”
老太太也說:“你好好的,就當養養耐心煩兒。”
陸領的耐心的確有待加強,聽了幾句就直嚷嚷:“好好養好好養。”順勢推推伍月笙,“別吃了,回家喂魚。死了全怨你。”他本來是想趕緊吃完走人,反倒讓他們給當成飯後茶點了。
陸領喂完魚,光腳丫子往沙發上一倒,舒服地歎個氣,“還是自個兒家好。”
伍月笙笑歎,“真有了新娘忘舊娘啊,這麽著就不把那兒當家了。”
陸領罵她一句,電視打開,正是放了一半的北鬥神拳。
伍月笙進衛生間卸下妝洗把臉,換了睡衣出來,聽到投入於動畫片的陸領低咒,頗為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屏幕:希恩正將尤莉亞壓在陽台上……那種曖昧的姿勢,讓人難免關心劇情,伍月笙下意識地問:“把她辦啦?”
陸領翻個白眼,“你說話能不能像個女人?”
伍月笙抓著頭發呆在原地,這怎麽不像女人?想了想,在他麵前的地毯上坐下,歪倚著另一組沙發腳,從茶幾下麵摸出煙和火機,順便同他臉對臉地說了句體己話,“哎?你們家人倒是都挺喜歡佟畫的。”
陸領被她坐下時的發梢掃到,頓時香風灌腦,一雙眼睛纏住了她。
伍月笙是堅持走成熟性感路線的,拒不接受時下流行的透明妝,為了追求所謂理想的嫵媚,平日裏都描得眉毛彎彎眼線細長,口紅在肉嘟嘟的桃花唇上塗得一絲不苟。那頭直發,要麽全散著,要麽就全挽起,從不紮馬尾。總之就不願有任何孩子模樣。回到家裏卸下濃妝的她,娃娃臉上有著明淨的五官,皮膚光潔,眉毛略淡,襯不起下麵那雙眼。她的眼睛並不算特別大,但是形狀很好,標準的杏核形,大雙眼皮,眼頭深深,黑眼仁很滿,圓圓的盛在眼白裏,是極度飽和的黑色。小孩子才會有那麽大那麽深色的眼仁,成人長得這樣,細看之下就很詭異。
伍月笙對那過於專注的目光也沒留意,忙著用佟畫逗他,“那小妞卷頭發漂亮吧?看見她跟伢鎖在一起,你咋啥反應都沒有?”
“嗯?”陸領的視線始終膠著在她那兩片張開合起的唇上,恍惚得不知所雲,“我就對你有反應。”
伍月笙笑容頓僵,一條眉毛因為這句過於露骨的性暗示而高高挑起。
陸領趴在沙發上,手臂一撐,不顧那片嗆人的二手煙霧,伸長脖子湊近她的臉,覆住那兩片圓潤唇瓣,舌尖不費任何力氣地探進了她因錯愕而分開的齒縫之間。
伍月笙原本以為他是為埋伏的事兒窩火,飯也吃不踏實。回到家裏故意逗他說話,想轉移他注意力,這會兒才明白這毛躁鬼吵著回家是什麽原因,暗自譏笑,卻被他費力夠過來似有若無的吻攪得心頭癢癢。抬起一隻手捉住他的下巴,主動勾住那條唇齒間繞來繞去的舌頭。
陸領受到鼓勵,從沙發上挪下來,奪了她手裏的煙摁滅。伍月笙聽見煙頭遇水而熄的聲音,懷疑他把煙扔進水杯裏了,躲開他的唇想看看情況,頭卻被他強行扳住,再度認真嚴肅地對口腔展開侵略。緊貼的身體可以完成剛才達不到的縱情,紊亂的氣息纏繞在一起,多日的壓抑瞬間解錮。急燥的進攻和純粹的掠奪,頗合陸領一貫的作風。伍月笙的神經在這種沒什麽章法的吮吸啃噬中變得敏感。
這次沒有酒精作祟,也沒有混亂的孤獨感,單是他粗糙的掌心配合燙人的嘴唇,製造出引發她原始反應的情欲。她瞳孔泛潮,仰頭靠在沙發上,看見那頭聳立的短發,在她胸前匍匐,似膜拜地遊移親吻。她將手臂環上去,他便受了指令一般吻上她的臂彎。被吻過的地方,再度寂寞地**於空中,有莫名輕微的刺痛。
電視裏健四郎的小罩衫再一次掙破,糾結的肌肉乍現,與她手掌摸索下的這一副相比,實為誇張得過份。陸領一點都不瘦,但沒贅肉,手感結實。伍月笙摸索著脫著他的毛衣,喃喃抱怨,“你要做不先把衣服換了,這個費勁。”
忙於盤食美景的陸領,全副心智被剝離殆盡,有一句說一句地應道:“那多沒深沉。”
伍月笙笑著,感覺身體裏有一團火,隨著兩人的坦裎相對越燃越烈,急於爆開。扶著他的腰身,她喚他的名字,迷迷糊糊地要求,話未落便被一股蠻力托起。他進入的速度並不快,恰好使她一點一點地感受存在,隨之而來是難以承受的劇痛。她終於下意識地咒罵出聲,手掌抵住他的胸口叫停。
陸領不敢再前行,摟著她隱忍地還口,“你……這什麽反應?”卻見她的麵色由紅轉白,一腦門的碎汗珠匯聚成流,小河一樣下淌。他支起身子,輕輕掀起她汗濕的發,在前額落下親吻。“沒事。”他哄著,親吻她僵硬的肩膀,“慢慢來。”
疼痛稍緩,她再一次試探地迎合,忍受忍受,到眼前一片近乎昏迷的白光,結果是哆嗦地喘息,“六零!”她幾乎失聲,卻沒有強行推開他,隻咬著嘴唇小心地抽氣,“……再慢點。”
他也不得其道,欲望未得以紓解,非常不舒服。更難受的是伍月笙逞強縱容他的模樣。
她揚著臉,神情渙散,“怎麽這麽疼?”她不理解,又不是第一次了,為什麽還有這樣艱難的阻礙。陸領答不出,像個犯錯的孩子,也不抬頭看她。明明已經退出來,仍然伏在她身上,滿滿地擁著她。
伍月笙忍不住問:“你這樣行嗎?”
他語焉不詳地唔了一聲,沒有任何舉動。
她懷疑地滑下手摸摸,果然還生機盎然的。這傷身體吧?別再做下什麽病,她下半輩子怎麽辦?
陸領冷不防被碰到,猛吸氣,低吼:“你幹什麽!”
她無辜地眨著眼睛,“我幫你弄吧?”雖然她沒經驗,“你教我。”
他想也不想地拒絕,“去死!”一張臉好像個未成年人,說起話卻聽得人口幹舌躁。
伍月笙倒大大方方的,“那有什麽啊?”兩口子麽,有什麽好難為情的!好吧,就算她這是歪門邪道,可正規渠道現在解決不了問題啊。
陸領煩不勝煩地撥開她的手,沉默數秒,他扭回臉,快速瞥她一眼,狼狽將頭擱在她的頸窩上,含糊說道:“那你怎麽辦?”真正讓他難為情的是這句話。
伍月笙一怔,垂下長睫,忽地失笑。“再試試。”
陸領抬頭看她,一雙眼睛裏,欲望、不滿、費解、歉意,門門種種,蠻複雜地交織著,還有心疼。伍月笙想起剛才的疼,很蹊蹺,像是有什麽器官受到了傷害,她其實也不知道裏麵構造如何,隻是鑽心地疼,卻又不可怕。她跪起一條腿,挺直腰身,在他防備的眼神中,傾下來吻他的鎖骨。
陸領條件反射地想躲,低聲直呼你瘋了三五。
不著痕跡地打量二人的姿勢,她得意地宣稱:“我要在上麵。”
像是一張牒片,放了一半卡住了,她按下重放,回到開頭,接下來就是熟悉的劇情了。陸領一把掐住她,“折騰個屁啊。”
男人和女人都是欲望的動物,火還燒著,總要想法子熄滅,不能等著它把什麽都燒光。伍月笙也想要他,更想知道自己出了什麽問題。比第一次還費周折的**,生澀卻堅絕,然而總算沒有再遭遇之前那種莫名的疼痛。
繽紛啊,彩花啊,伍月笙沒見著,但是很舒服,邊緣的感覺讓人失神。
這兩個求知欲旺盛的孩子,打了通關還是不死心,直至耗光了力氣,玩得不亦樂乎。陸領差點在浴缸裏睡著,被伍月笙踹得一個激靈醒過來,抱起她回到**。翻了兩個身,陸領伸手讓她枕過來,不安地問:“你好像又出血了,不會有什麽事兒吧?”
伍月笙怒,“這會兒知道問了!剛才瘋的時候想什麽呢?”
陸領訥訥無語,“還好沒多少,咱家那地毯可貴了。”手臂又被她一口叼住。他咬緊了牙關,摸著她剛剛洗完的潮濕的發,“咬吧,咬吧,省得你賴賬。”
伍月笙收了口,“我什麽時候賴你賬?”
陸領看看傷勢,深度隻及上次的三分之一,“謝謝義士口下留情。”
伍月笙笑了笑,轉過身背靠在他懷裏,“我剛才洗澡的時候想,為什麽這次反倒疼得厲害,你說是不是因為第一次有思想準備了?”
陸領沉吟,“還有上次你喝酒了。”他說到這裏,神色黯下去。
伍月笙背對著他,沒看見,聽他開個頭忽然不說了,好奇地想要回頭看情況,卻被他給固執地抱住,動彈不得。
陸領對著她後腦,說話時,嘴唇可以碰到她濕滑的發,她的洗發水含有某種花草香精,有催眠效果。他便可以借此蠱惑自己說出好久之前就該說出的話,“我有時候害怕你不記得,或者把我當成別人。”
伍月笙問:“為什麽?”
他說:“因為你喝了酒。”
推著他的手臂,她扭臉正視他,“我問你為什麽會怕我把你當成別人?”
因為要你的是我。陸領說不出口,支吾著,“因為……好歹是我第一次啊,你要是當成了別人,我多冤。”
伍月笙轉了轉眼睛,笑起來,“好吧。”她說,也不深問。手指撫弄貼著她耳朵的他下巴上的硬胡茬兒。“你胡子怎麽一天就鑽出來了?是不是新陳代謝太旺盛?我聽說好色的人胡子長得就快……”逐漸困乏,還很有形象意識地想,頭發沒吹幹就躺下,不知道壓成什麽樣,明早起來還得洗。
難得鬧鈴沒響就醒過來,睜開眼正對著陸領一張放大的臉。大概是距離太近,目光焦距落在他單個兒的五官上,清晰得好陌生。這人誰啊?陸領鼻子嘴巴是這樣的嗎?
伍月笙越看越冒汗,隻差驚罵一聲坐起來。她一動,頭皮揪痛,這才看見一把頭發被他繃帶一樣纏在手裏。隻得重新靠過去,一圈一圈摘下來,散在眼前全成大卷了。瞬間殺心大起,盯著近在咫尺的那截脖子開始咽口水。
始作俑者睡得那個安逸,還不知道有人對他的頸部大動脈產生了食欲。
凸起的動脈摸起來,有著與其他部位不同的手感,軟軟的像是沒有彈力,但這裏麵有新鮮的血流動,為強壯的心跳做和聲,你能感受到生命在睡眠中的平穩而有力……五指一張,伍月笙緊緊扼住他,“醒了就別裝啊!”
陸領連眼睛也顧不得睜開,一記老拳鑿回,“南鬥水鳥拳。”
伍月笙擋住,十指尖尖去襲胸,“抓奶龍爪手。”
陸領笑不可抑地把她抱進懷裏,下巴蹭著她的發頂,“不是一個係統的,打不著。”愧對祖宗啊,他娶了一個女流氓。
女流氓倒是很有時間觀念,嚴格遵守公司作息,多一分鍾不肯陪他耗。這讓陸領很不解,前幾天她還是九點上班,九點才起床,今天是怎麽個情況?不過他本來也不是愛思考的人,疑惑隻維持到衛生間,就隨著小便撒了出去。又補一個回籠覺,醒來容光煥發,換好衣服去係主任介紹的事務所麵試。臨出門還噴了點兒伍月笙的免洗護發水,濺進眼睛,一路罵滋滋地流淚。
伍月笙莫明其妙打噴嚏,想不到陸領頭上,隻心虛地認為是主編在罵她。她犯了個不小的錯,上期加頁做的那個人物專訪,受訪人以前是某高等院校的講師,後棄文從商搞起房地產。伍月笙給想了個標題是:儒商某某某的精品大宅情結。濃墨重彩的漢儀大黑粗體,印出來竟然是“懦商”!一筆之誤差之千裏。雖然這人與公司高層關係好,沒過多追究,但這事絕對是要開批鬥會的,責編和校對都沒好果子吃。伍月笙已經做好挨刮的準備,盡量保持低調,以盆栽的方式存在,盼望被忽略。
吳以添跟電視部的在會議室裏嘁嘁嚓嚓一上午,午飯工夫才一個個駝腰塌背地出來,麵有硫磺色。伍月笙費勁地撕著酸奶包裝,還沒注意到散會了,直到身邊突兀地一聲,“中午就喝這玩意兒啊?”
她頭皮半炸,仰頭看領導,“這是飯後甜點……”
吳以添悵悵地,“哦,我還沒吃午飯呢。”
伍月笙沒聽懂他什麽意思,酸奶舉過去。
“你吃吧。”他心事重重地揉著胸口,長長歎氣,“我這胃正酸著呢。”
伍月笙感覺話題不妙,也沒敢搭茬兒。叨著吸管謹慎地看他轉回辦公室的背影,不像是衝她歎啊。斜眼與校對相視:說你了嗎?
沒啊。你呢?
也沒啊。
倆人揣著一肚子問號: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後來伍月笙才知道吳主編遇到了更頭疼的事,電視部給一個項目拍廣告片,模特換了好幾個,開發商都不滿意。大老板早前就欽點要拿這節目在月底年會上做成果展示,眼看日期將近,吳以添成天跟電視部滿哪挑人,根本顧不來那些個已經過去的BUG。
陸領可不管他多忙,某天在埋伏店裏突然意識到老吳這廝很久沒請大夥喝酒了,幾個電話追過去把人叫到酒吧來。
埋伏對於給蘇亮做嫁衣這事兒,氣憤自然是不難想像的,他要想報複,多的是手段,但若想挽回沒丟到家的麵子,就隻有一種。曆練遠比他那張老臉更滄桑的埋伏,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麵子,目前已恢複了夜店大流氓和情場遊擊戰士的雙重身份。見到吳以添,大聲嚎氣地調侃對方的憂鬱,“咋咋了添哥,你媳婦兒也……跟人跑啦?”
吳以添多精明個人,也不還嘴刺激他,往沙發裏一坐,“不想點兒好事。”
陸領力挺埋伏,“你這臉色讓人想好事太難了。”對他的煩惱根本不屑,“埋哥一晚上睡仨模特兒,你起早上家門口堵一個領走不就得了。”
埋伏謙虛地笑,“慎重,慎重。”偏還極其曖昧地搖擺肥腰。
吳以添抬手就給斃掉了,“人家要用男的。模特公司從頭翻到尾,也找了幾個試鏡,樣帶拿過去甲方一看就不行。”其實他自己也不覺得甲方要求苛刻,那是一個使館區的精品公寓項目,兼職模特演不出那種成功人士的範兒,找大牌的挑費又太高。
陸領玩著骰盅插嘴,“使館區啊,找老外拍唄。”
吳以添嫌他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當滿大街都是老外給你拍廣告呐?”
陸領一個高難度動作,晃丟了全部骰子,沒得玩了,轉過來認真地給他出主意,“我給你介紹一個進口貨吧,先是模特,後來自己開造型公司,也算成功人士。”瞅著伍月笙,又補充一句,“除了勾搭我媳婦兒未遂,其他都挺成功了。”
伍月笙聽他脫口就報喬喜龍的生平,頗有微詞,“沒勾搭成我,倒把你釣去了。”
陸領前陣子搬家的時候,厚道地跟洋駱駝打了個招呼,讓他別再傻嗬嗬往窗口塞玫瑰花了,再被當成踩盤子標點兒的不法份子給逮起來。喬喜龍心存感激,聽他這麽一提,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替吳以添拍廣告片。解了燃眉之急,吳以添腐敗一條龍答謝大夥,皆大歡喜。
看到陸領湊局打麻將一樣把東南西北不相幹的人往一桌圈攏,伍月笙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時,也很佩服她老公的超強整合能力。不怪連陸媽媽都說她兒子像人販子似的,從前沒買手機的時候,隻要六零在家,這一天家裏電話就不消聽。
有一回吳以添很認真地建議他做獵頭,陸領說行啊,那我把大喬獵給你了,你們倆一人給我拍兩萬塊錢來吧。吳以添瞪眼直罵,“這他媽獵頭還是獵戶啊,背杆槍就能出去搶了。”
伍月笙發現陸領對錢的占有欲與日劇增,俗話說幹一行愛一行,這成天同錢打交道,就算本沒有財迷色,早晚也給刷上一層搶錢漆。陸領就是活生生一隻被噴塗的小白鼠。對比畢業前後,他的價值觀日新月異,第一桶撈出金來,更加樂此不疲地攏絡各種與專業沾親帶故的生意來做。幫教授攢書、遠程帶學生……他們老師還真啥買賣都幹。不過學校門檻高了確實讓人眼紅,她早九晚五一個月,還不如他在家悶頭幾天換的米多。
伍月笙總懷疑他沒幹什麽好事兒,比方說給人做假賬什麽的。陸領卻是把這話當成莫大的恭維,“我要是有那本事,還費勁考這證那證的幹啥?一年幹它幾單就富得流油了,那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知道嗎孩子?”
伍月笙沒概念,倒好奇他大禮拜天的居然在家待了一天,“你最近窩得挺老實啊?也沒跟誰出去玩……”她家這會計就是跟自己沒賬,掙多少花多少,成天調著樣的敗禍。
陸領老氣橫秋地,“大冷天兒的上哪兒玩去?”
想起睡醒時他正專心對著電腦,伍月笙停下切菜的動作,壞心眼地回頭譏笑,“忙和不過來了吧?”
陸領鼻子裏哼一聲,“開玩笑,我誰啊!”趁機在她刀下偷蕃茄塊,“本來要去上班,那家單位裝逼拖我,老子還不去了,正好月末有個考試,這幾天在家複習。”
伍月笙同情地,“你們這一本一本證真多啊。”
陸領也很無奈,這些證他原定讀研的時候慢慢考的,“不過隻有幾個有用的,我就考那幾本就行了。”
說實話,他掙那幾個錢,伍月笙還真不放在眼裏。她同意陸校長的想法,覺得陸領應該脫產專修,不過陸領考證雖然積極,誰要跟他提上學,老大不樂意。有幾次在陸家說到這個話題,都不歡而散。伍月笙倒不怕他來脾氣,主要是她壓根不懂這專業,頂多也就慫恿他,“管有用沒用,趁沒上班把能考的都考來。”
陸領一句話就給噎回來,“你知道全考得考到啥時候?”他自有打算,不聽她這外行人瞎指揮,“年前就這麽著了,過完年再去事務所,邊上班邊考更快。大哥還給我介紹了幾個外資銀行,我挑工資高的去,嘿嘿。”
伍月笙聽他顯擺,撇嘴,“錢鏽兒。你怎麽也把注會考下來再上班吧?校長不是說那個特難考嗎?”用刀背拍拍他的手,吃得比她切得還快。
這警告遠比說出來的有效,陸領倏地挪開手,在她圍裙上擦了擦,摸起旁邊整個兒的咬了一口,告訴她:“注會沒有工作經驗不讓考。”
伍月笙被哄騙,“真的假的?”
陸領鄭重其事,“必須的。”
伍月笙想一會兒,“我不相信你。”把他吃了一半的西紅柿搶回去,“明天我問問伢鎖。”
陸領沒好氣地說:“你愛信不信。”他也不是全撒謊,雖然有報考資格,但沒有實際經驗的話,上了考場也基本沒戲。“我們這行兒分段升級不科學,就得一邊工作一邊學習,這樣才能知道哪些東西學了有用。用不著的就幹脆別浪費那時間。”
伍月笙重重點頭,“對,就你滑頭,現學現賣。”
陸領聽出諷刺,拿人來擋箭,“我哥說的。”
伍月笙聽得耳根起繭,“你哥幹嘛的?發現他說話比你爹還管用。”
陸領一臉的理所當然,“咱哥那履曆,在金融財經界絕對算是一個傳奇,多少人光是拷貝他那種玩兒法都一夜巨富了。”
伍月笙猜測,“買彩票?”
陸領鄙視她,“文盲。”正準備描繪自己專業的光榮前途,客廳裏手機響了,匆忙去接,像是等了好久的電話。很快滿臉笑意地轉回來,“我出去一趟。”
伍月笙倒油入鍋,“不吃飯啦?”
“吃。吃完再去。”他看看一點好奇表情也沒有的伍月笙,眯起眼睛撩騷兒,“去一個女賓止步的地方。”
伍月笙好笑地,“男廁所。”
陸領湊近她,換另一種說法刺激人,“埋伏濫人的電話哦~”
還“哦”!伍月笙笑他發賤,翻著炒勺大聲說:“你跟他去玩吧,要不他一個人也怪沒意思的。但你隻許在那兒待半個小時,到點就給我回來。”
陸領對她這種大度可高興不起來。
伍月要笑不笑回頭看他一眼,又說:“但你要真半個小時就回來,我對你也挺失望的。”
陸領還真是沒讓她失望,天黑還沒回來。伍月笙窩在沙發裏,兩腿交疊著搭在茶幾上,把一期重播選秀節目當情景喜劇看,插播廣告的時候看看表,才四點多,天黑的好早,是陰天嗎?扔了遙控起身去陽台看天氣。
這樓很熱,溫度高得連水族箱裏那兩條大銀龍都無法享受,浮到上層來遊來遊去,刁蠻地撇著大嘴。不過這種魚平常也喜歡在水位高的地方漂悠,貌似對沒有水的生活充滿向往,偶爾躍躍欲出,一上一下兩道鰭又肥又長,忽扇扇好像要飛。伍月笙喂完魚總是忘記扣箱蓋,陸領發現了就罵。他難得這麽有耐心,自己吃什麽東西都不忘勻給這倆魚,牛肉幹、彌猴桃、小蛤蟆……伍月笙倒比較喜歡當時放進來試水的那群小魚,藍瑩瑩的珊瑚燈一打,像一堆豔麗的亮片,“嗡”,衝到這邊,“嗡”,又衝回去。隻可惜現在被這倆大的消滅得沒多少了。有一次趁陸領換水,她撈出過幾條放玻璃碗裏養,沒幾天就翻白了,扔回水族箱當食物,陸領又不讓,怕那倆爹吃不新鮮的會壞肚子。
如今幾尾幸存者構不成氣勢,終日就是皮皮地繞著水草打轉,姿態仍然悠哉,同伴的喪生沒給它們留下任何陰影,對偶爾凶神惡煞盯著它們的那兩個大家夥全不在乎。也不奇怪,人也都見過別人的生死,還不照樣過自家日子?陸校長說銀龍起碼要長過半米才能吃小魚,眼下那條大的也不到三十公分,小魚們還是陸續消失了。估計跟它主人一樣同屬鋼炮科,坨兒不大但異常凶猛。於是賜名:大六零,小六零。
看著看著,伍月笙忽然被魚們相互追逐的場麵激怒,拍了兩下水族箱,大小皆驚得胡亂躥動——正牌六零看見肯定又要罵了。這魚很神經質,你砸它家房子它會絕食以示心情不爽。自殘的毛病並非人類特有。
伍月笙作完亂,心安理得地站在十冬臘月的陽台上吹冷風。今天風大,吹得夜色空靜通透,天幕珠光寶氣。冬天是看星星的好季節。
在六樓就能將滿天星鬥納入視野,也是都市裏的幸運,得益於這套低密度的住宅。小區容積率不足0.5,幾乎與一些別墅產品持平,價格自然也遠遠高於同類住宅。她做報道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隻覺得裝修名貴,其他不過爾爾,當下認定所謂高端,都是以價格為衡量標準。伍月笙對主臥那個大飄窗很有意見,看似浪漫大氣,清早陽光會海量殺進來擾人,倒是客廳這個敞開式景觀陽台意外地實用,引用樓書的原話說是:引進陽光和風,與自然深情對話。伍月笙跟自然不熟,沒話可對,有這麽一塊兒露天的私人地盤可以透透氣卻是真的。
幫陸領選房的那位朋友,想必也有些手段,居然拿得到這套低層小板。稍微關注樓市的都知道,高價不能影響三號港灣的熱銷,別說陸領買的這套爆版貨,就連尚未開盤的高層塔樓都出現爭搶認購的局麵,足見開發商營銷推廣工作的成功。李述這個時候來挑大梁,不能不說是被刻意培養的。
伍月笙還記得乍見他以三號港灣項目總經理的身份出現那天。暖色燈光**人打盹的大宴會廳裏,他被主持人請上台,神態自若地站在追光區,脫稿發言行雲流水:“……項目二期灣中銘島將承續一期產品的良好品質,致力於打造原生態精品大盤……”
舉意動容皆濟楚,給人感覺是血統的尊貴在後天又得以優雅升華。
世故成妖的程元元,在已打過預防針的情況下去見他,回來仍不免發出“想不到”這樣的驚歎,又怎麽能怪伍月笙猝不及防的失態。雖然她從前就知道,李述是水一樣的人,往水裏放什麽,水就會變成什麽。但在你還以為他是水的時候,喝下去卻百味摻雜。這種體會,震驚得,一層霧在瞬間就籠上眼瞳。不知道他還有沒有畫畫、做陶,偶爾興起,也許還會替朋友紋一個圖案。可是木木就再也沒有了,它戴帽穿衣,以後,就隻有李述。
久別的重逢,似乎每個人都會感慨對方的變化。李述明白地說:你變了。
伍月笙又何嚐不想把這話原封不動送給他。到底隻是在嘴角泛起澀澀的笑,因為李述已經變成不可以聊這種話的人。相傳已墜毀在宇宙某個次元的小行星,又再度出現。然而最終確認,不過是顆人造衛星,掛在很近的眼前,閃爍得說了謊一般。
但這謊言沒理由被怪罪。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經曆,正如每一顆星星都有它的傳說。如果你有過背靠大地仰望星空的經曆,你就不會懷疑星星的故事。因為這些傳說,天空才會特別繁華。
配合身後的泵音和水流聲,良宵美景催人醉。偏偏有人花間喝道:“喂!”樓下傳來的吼聲能嚇跑滿天星星,“進屋去!”
伍月笙瞥他一眼,沒動。也沒去給他開門。
陸領開門看見她還在陽台,“讓你進來沒聽見啊?”
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沒聽見!”
“臥操?”陸領拎著剛脫下來的外套走過去,好了不得地說:“哦,你生氣了。”
伍月笙想也不想地罵:“找揍吧?我生氣把你樂成這樣。”
陸領問:“是因為我把你一人扔在家了嗎?”得到一個璀璨的白眼,自討沒趣地把大衣蒙在她頭上,沒話找話地:“看星星呐媳婦兒?”
伍月笙從領口鑽出來,笑露一口白牙,“嗯,不是說人死了就變星星嗎?我正找你呢。”
陸領開心地大笑,“還活著,還活著。”
伍月笙卻失望地耷拉下眼眉,嬌滴滴地說:“可是人家想看你變成星星。”
陸領求饒,“那麽多不夠看嗎?”
伍月笙端起肱二頭肌,“怎麽辦?你自己來還是我動手?”
陸領後退,“別鬧別鬧嚇壞了魚……”
伍月笙回味狀咂嘴,“沒有魚,隻有紅燒魚。”
陸領最直接的反應是信了,轉身就要去看,聽見身後笑聲,一顆心才落回原處。罵了一句,繞回來把她掛在身上的大衣披好,碰到她冰涼的皮膚,一驚,“你在這多長時間了?”
伍月笙趴在護欄上歪頭看他,“認識星座嗎,六零?”
陸領不出預料地搖頭。
她抬手指著頭頂偏南的方向,“看那個四顆星連成一方塊兒,中間一排亮星星那個,獵戶座總該聽過吧。這是最好認的星座了,跟它一條線的這邊——那顆亮得有點兒發紅的星星,是牛眼睛,往上看還有顆亮星,那是牛角。還有旁邊一堆白星星是昴星團……”
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昴”就是指金牛座的昴星團。在冬至日左右,昴星團在傍晚時會升到上中天,這是一年裏白晝最短的幾天。金牛座也便成了冬季裏最為耀眼的星座。
陸領聽講溜號,隻覺得星光自她眼睛裏折射出來,遠比天上的好看。
伍月笙講到一半,尋求互動,卻迎上兩道迷茫視線,收回手臂撞他一下,“看見了嗎?”
陸領正發怔,被她一撞,順著話胡亂點頭,“啊,那一堆小白星星。”按她所說找到牛眼睛牛角,當真看見一片慘亮慘亮的星星,“你說那團是什麽?”
“昴星團。”她一隻手托著下巴,一本正經地傳道授業解惑,“很強大,冬天這麽冷,就是因為它們釋放出來寒氣。”
陸領皺起眉,“扯蛋呢吧。冬天冷是因為太陽斜照,小學自然就學過。”
伍月笙斜睨他,“你水平還停留在小學是吧?”
陸領對科學也沒什麽較真兒態度,她願意怎麽說就怎麽說吧。傾下身子,肘撐在圍台上,學她用手托著下巴的模樣,“你是金牛座的?”
伍月笙點頭,“你呢?”
他答得順溜:“雙魚。”
伍月笙脫口說:“放屁。”
陸領很受刺激,“罵什麽人啊!真是雙魚座,畫畫說的。”
那小姑娘倒是會研究這些事的人。伍月笙嘀咕著:“雙魚座是6月生的?”
陸領哭笑不得,“誰說我是6月生的!啊,你姓伍是5月生,我姓陸就是6月生?你是不是凍得思維定式了?”
伍月笙被說中,有些發窘,扭過頭不看他,“雙魚座啊,沒一顆亮星,不好找。”
陸領不屑,“你就忽悠我吧。”視線在天空搜巡個來回,“不是有一顆北落師門嗎?被樓擋住了吧?”
伍月笙微微詫異,“你還知道北落師門?”
“跟誰倆呢?”陸領嘟嘟囔囔抬頭找,真正的鼻孔朝天,“以前上學的時候認識幾個喜歡天文的哥們兒,沒事就在操場上支個高倍望遠鏡。我就記得一到吃完飯,去教室上晚自習,抬頭就能看見天邊好亮一顆星,開始以為是北極星呢,後來發現那邊兒根本不是北。問他們,告訴我那叫北落師門,是雙魚座的。其實我那時候正經認識不少星星呢,就總也不看給忘了。”
聽他得意地滔滔不絕,伍月笙忍不住澆涼水,“北落師門是南魚座的。”
陸領點頭,“知道啊。一南魚一北魚不就是雙魚嗎?。”
“……”伍月笙崩潰,“不知道你這些理所當然是哪兒來的。”
陸領知道鬧出笑話了,嘿嘿樂,“不是啊?”
伍月笙說當然不是,“雙魚座特別暗,基本上看不見。其實北落師門也沒多亮,主要它沉在天邊,周邊沒別的星星,所以一眼能看見。不過我懷疑你上自習那點兒看著的應該是金星。金星才那麽早就升起來。”
“是嗎,那金星是什麽星座?”
“寶貝兒,金星是他媽行星。”
陸領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被鄙視,“我知道金星是行星啊。”
“那你知道星座是恒星組成的嗎?”
陸領訥訥地搖頭。
“那些一閃一閃的都是行星。”伍月笙說,“行星總是走,要把它們編進去,星座老得改名。其實恒星也走,拋棄旁邊的星星,不聲不響地走。所以恒星也名不符實,沒有什麽東西能永恒停在原地兒。”
陸領的目光從一天星宇中收回。
伍月笙搓搓手臂,“進屋吧,來冷勁了。”
陸領沒動,“再等會兒。”
伍月笙笑了,“還給你整上癮了。你等啥?日出?”
他說:“看有沒有流星。”
玩什麽浪漫?伍月笙嘖嘖兩聲,“你自個兒玩吧,我進去了。”
“慌什麽?”陸領將人拉住,“你是不平時做惡太多,怕趕上流星了挨砸?”
伍月笙咬牙,“砸著我還能漏了你啊?”
他放開她,恢複之前看星星的姿勢,“再看一會兒。”
伍月笙疑惑地瞅著他故意裝出的輕鬆表情,往縮進袖子裏的手上哈氣,“有屁快放。”
“我是想告訴你,沒有誰拋棄誰那一說。”陸領也不擅長打曲棍球,直接就把話鋒切過來,“星星是按軌道運行,人也這樣,你在他軌道裏,早晚能再見著他。別一天淨胡思亂想,沒人不要你。”
伍月笙被他一針紮見了血,又疼又狼狽,“跟你七嫂還真是無話不談,那她告訴你我爸是誰了嗎?”
陸領的眼前,伍月笙像一隻大流浪貓似地伏著,他把她攬進懷裏,“可憐的小虎,還沒見過自己爸呢。”
伍月笙弓了指關節在他腰眼上使勁轉,“你這安慰人呐!”
陸領笑著躲開,“你怎麽突然提起你爸了?”
伍月笙怒,“你先提的!我也沒說他不要我,他是不要我媽。”
陸領眨巴眼睛,“我……說的是給你紋身那小子。”
伍月笙愕然。
倏地一片寂靜。陸領將目光又轉向星空,忽然驚呼:“看,真有流星!”滑得好慢…
“六零啊,”伍月笙表情擔憂,“那是飛機……”
他果然每天對著電腦的時間太長累壞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