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 薑詞睡得並不安穩,淩晨三點的時候,她被例假痛得臉色慘白,蜷縮著身體抱著肚子在沙發上不停流冷汗。
沈聽南被她嚇死, 立刻要帶她去醫院, 他來抱她, 她蜷縮在沙發上不肯動, 汗水浸濕了她鬢邊的碎發, 她艱難地拉住沈聽南的手腕, 即使痛到流冷汗的地步, 她也冷靜應對,和沈聽南說:“我有藥, 在我包裏, 你幫我拿一下。”
沈聽南立刻去她臥室裏拿包, 把包裏的東西都倒出來後找出三瓶藥, 他拿著藥瓶出來, 問:“哪一瓶?”
薑詞已經撐著身子從沙發上坐起來, 朝沈聽南伸出手,說:“都是,給我吧。”
她把藥拿過來, 每瓶藥都倒出一顆在手上,然後接過沈聽南遞給她的水, 把三顆藥一起放進嘴裏, 仰頭喝一口水, 熟練地吞下去。
吃完藥後, 她把杯子裏的溫水也全部喝掉,小腹稍微舒服一點, 她把杯子放到茶幾上,然後蓋上被子重新躺回沙發上。
沈聽南站她麵前,神色很凝重地看著她,他看她一會兒,還是很不放心地問:“你確定不去醫院嗎?”
薑詞搖搖頭,看著他,說:“不用,我是老毛病了,吃過藥就沒事了。”
又望著沈聽南,說:“不過能麻煩你幫我燒點熱水嗎?廚房裏有恒溫水壺。”
沈聽南蹙著眉看她,問:“你確定好點了嗎?要不要我找醫生過來?”
薑詞道:“真的不用,我吃過藥一會兒就不痛了。”
見沈聽南還站在麵前看她,忍不住催他,“你去幫我燒水好不好?”
沈聽南看她一眼,最後還是去了廚房。
他找到恒溫水壺,往裏麵放了水,打開冰箱翻了半天,終於在冷藏室的抽屜裏找到紅糖,他放一塊到恒溫水壺裏,再切了幾片生薑下去。
把東西弄好,他拿著恒溫水壺到客廳,第一時間去看薑詞。
薑詞已經好多了,臉色也沒有剛才那麽蒼白,眼睛黑黝黝的,望著沈聽南。
沈聽南看她這個樣子,稍微放心一點。
他把恒溫水壺的底座插上電,然後把水壺放上去。
水靜靜燒著,沈聽南在薑詞旁邊坐下來,他看著她,過一會兒,控製不住心疼地問:“你有沒有看過醫生?來例假怎麽會這麽痛?”
薑詞點下頭,說:“看過,也吃過中藥,但是都沒什麽用,後來醫生給開了止疼藥,每次來例假的時候吃,疼痛會緩解很多。”
她今天其實也應該吃的,但是在商場的時候被嚴虎嚇到,回來就忘了。
沈聽南說:“你老是吃止疼藥也不是辦法,回頭我找個好醫生給你看看。”
薑詞道:“不用,我看過好幾個有名的醫生了,榕城的北城的都看過,吃藥什麽的都沒用,應該是體質問題。而且我這其實也沒什麽大問題,除了每次來例假會痛以外,平時也沒有什麽。”
說到這裏,她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看著沈聽南,繼續說:“唯一的影響,可能就是將來不能懷孕,不過這沒什麽,反正我也不想生孩子。”
她說完,看著沈聽南,沒再繼續說什麽。
沈聽南也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說:“能不能生孩子不重要,問題是你一直拖著不治,每個月都會這樣疼一次,你是鐵打的嗎?這樣能忍疼?”
薑詞微微笑了下,說:“其實也還好,疼也隻是疼那麽一會兒,吃過止疼藥就沒事了。”
沈聽南盯著她看,過很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心疼地很低地道了一聲,“傻子。”
*
趕上薑詞來例假,外麵又有嚴虎的威脅,周末兩天,薑詞就沒有出門,沈聽南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索性也沒出門,待在家裏陪她。
周日的下午,林遠來了一趟,給沈聽南送一份文件。
那會兒已經快到吃晚飯的時間,薑詞剛好寫完材料,正在點外賣,抬頭看向林遠,說:“林遠哥哥,你晚上沒別的事吧?要不然一起吃晚飯?”
林遠聞言愣了下,下意識看向沈聽南。
沈聽南靠坐在沙發裏看文件,見林遠看向他,漫不經心地翻頁,“看我做什麽。”
薑詞熱情地邀請林遠,說:“一起吃吧林遠哥哥,我想點文星閣那家小龍蝦,他們家今天做活動好劃算,不過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們家沈總又不吃這種東西,我們倆一起吃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望著林遠。
林遠這會兒還真的餓了,一聽到薑詞說點小龍蝦,他頓時也有點饞,見沈聽南也沒說什麽,於是開心地點下頭,說:“行。”
薑詞立刻開心起來,朝林遠招手,說:“那你過來看看想吃什麽味道的?他們家好多種口味。”
林遠走到薑詞身邊,彎身去看她的手機。
兩個人湊在一塊兒商量吃什麽口味,沈聽南獨自坐在沙發上看文件,但他這會兒心思已經不在文件上,看到薑詞和林遠兩個腦袋挨那麽近,越看醋勁兒越大,最後沒忍住出聲,“點個菜而已,你們倆要不要靠那麽近?”
林遠聞言猛然反應過來,他連忙直起身,抬頭就看到沈聽南沉著臉色看他。
他一瞬間悟到什麽,趕緊低下頭,還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兩步,十分有眼色地離薑詞遠一點。
其實春節在北城的時候,他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家沈總好像喜歡上小詞小姐了,他那陣子總是走神,有時候還拿著手機心不在焉地想什麽。
有一次他實在好奇,忍不住悄悄朝沈聽南的手機上看了一眼,沒想到正好撞到沈聽南在看照片。
那是沈聽南手機裏唯一一張薑詞的照片,還是那年她在西餐廳唱歌,陸城拍下來發給他的。他一直沒刪,沒想到後來成了他朝思暮念的一點念想。
林遠撞到沈聽南看薑詞照片的時候就隱隱察覺到沈聽南大概率是喜歡上了薑詞,後來沈聽南還問他要了薑詞的微信,更加證明了他的猜想,而此時此刻這場景,林遠已經完全確定,他們家沈總是千年鐵樹開了花,對薑詞動心了。
他眼觀鼻鼻觀心,垂著腦袋,恨不得自己是個透明人。
而薑詞也被沈聽南的話弄得微微愣了下,她下意識扭頭朝他看去,正好對上沈聽南不太愉快的眼神。
他看著她,情緒那麽坦白,絲毫沒有要隱藏的意思。
誠如薑詞自己所言,她很聰明,尤其擅長觀察別人的情緒,所以早在大年初四那天晚上,沈聽南出現在她家小區外麵,他們倆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她就隱隱感覺到沈聽南對她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她不能十分確定沈聽南是不是喜歡她,但一定是不同於兄妹的情感。
而此刻沈聽南因為她和林遠靠得近而這樣不高興,她懷疑他在吃醋。
但聰明如她,也同樣擅長裝傻。她看沈聽南一眼,然後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轉過頭去,抬頭看向林遠,繼續說:“要不然點三斤麻辣三斤蒜蓉?”
林遠點頭,說:“可以。”
薑詞笑道:“那就點這兩個,再加點配菜好了。”
她點好配菜,把小龍蝦先下了單,然後轉頭看向沈聽南,問道:“你想吃什麽?我幫你點。”
沈聽南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麽胃疼,抬頭看了眼薑詞,看她一臉天真什麽都不懂的樣子,他懷疑她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不懂。
薑詞見沈聽南盯著她很久也不說話,問:“要不要給你點粵菜?就昨天晚上吃的那家,你不是說還可以嗎?”
沈聽南沉默地盯著她看一會兒,最後說:“不用,中午還有剩,我隨便吃點。”
薑詞點的小龍蝦很快就送了過來,外賣員在外麵敲門,薑詞這兩天因為嚴虎的事連門都不敢出,所以是林遠去拿的外賣。
薑詞已經把茶幾上收拾出來,鋪上一張一次性桌布,她坐在小板凳上,期待地望著她的小龍蝦。
林遠拎著過來,放到茶幾上,把東西取出來,說:“還挺多的。”
薑詞開心道:“有六斤呢,我們可以飽餐。”
林遠也拉張凳子坐下,把小龍蝦的盒子打開。
沈聽南坐在後麵的沙發上,看了一眼,不由得皺起眉,同薑詞說:“你別吃那盒麻辣的,上午不是還肚子疼嗎。”
薑詞一邊戴手套一邊說:“那個疼不是肚子疼,吃一點點沒關係,再說還有止疼藥呢。”
沈聽南不悅地看她,“你要把止疼藥當飯吃嗎?”
薑詞不由得輕輕抿了下唇,沒再吭聲。
她雖然沒有應沈聽南的話,但其實也很聽勸,沈聽南不讓她吃那盒麻辣的,她就全程乖乖地沒有吃,隻吃那盒清淡的蒜香味。
沈聽南坐在後麵看她,看到薑詞雖然嘴硬,但其實很乖地沒有碰那盒麻辣的。他看著她,眼裏藏不住地閃過笑意。
晚飯過後,林遠就先回去了,出門的時候還幫他們帶走了外賣垃圾。
薑詞吃得很飽,抱著杯子坐在凳子上有點發呆。
沈聽南在門口跟林遠交代了點事,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薑詞坐在凳子上發呆,他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來,問:“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
薑詞回過頭,看向沈聽南,問道:“你要出差嗎?”
剛剛吃晚飯的時候,她聽見林遠在跟沈聽南說出差的事。
沈聽南看著薑詞的眼睛,從她的眼睛裏看出她的害怕,安撫她說:“暫時不會出差,就算真的要出差,我也會派人保護你,別害怕。”
薑詞看著沈聽南,忽然覺得自己這樣依賴他很不好,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出差也沒關係,我會自己小心的。”
沈聽南沒理她,拿起茶幾上的恒溫水壺給薑詞倒水,問她,“肚子疼不疼?比白天好點沒有?”
薑詞回過神來,點下頭,說:“不疼了,我一般疼兩三天就好了。”
沈聽南道:“我讓人在北城聯係醫生,等找到這方麵的專家就帶你去看看。”
薑詞聞言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說:“不用,我都習慣了。”
她接過沈聽南遞給她的杯子,隨後從凳子上起身,說:“我去臥室寫材料了。”
沈聽南“嗯”一聲,也沒再說什麽。
*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沈聽南仍然接送薑詞上下班,他不在的時候,也會讓保鏢跟著薑詞保護她。
一個星期下來,再也沒有發生過上周五晚上的事,薑詞漸漸放下心來,甚至在想嚴虎大概不會再找她麻煩。
這天晚上,沈聽南來接她下班,回家的路上,她遲疑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和沈聽南說:“這一周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覺得嚴虎可能不會找我麻煩了,這段時間一直辛苦你跟我擠在一起,要不然你回去吧,我覺得我應該已經安全了。”
沈聽南道:“趕我走啊?不想跟我住一起了?”
薑詞愣一下,隨後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就已經到家,沈聽南停下車,終於側頭看向薑詞,說:“再等等,我之前調過商場的監控,你那天在女廁所遇到的那個人確實是嚴虎,他既然找過你,就說明他不會輕易放過你。我最近一直在派人找他,等把人找出來,你就安全了。”
薑詞聞言,不由得愣了下,隨後她忽然想到什麽,緊張地看著沈聽南,“你找他做什麽沈聽南?為什麽把他找出來我就安全了?”
她敏銳地察覺到什麽,緊張到抓住沈聽南的手臂,緊緊看著他,“沈聽南,你到底要做什麽?你不要做踩線的事。”
沈聽南看到薑詞這樣緊張他,心情忽然有些好,他眼裏似有若無地掠過絲笑,看著她,逗她說:“關心我啊?”
薑詞不自覺地抿唇,鬆開沈聽南,板起臉說:“我隻是在提醒你。”
沈聽南笑了笑,把車子熄火,拔下車鑰匙,說:“放心吧,一個社會垃圾,搞他都髒了我的手。”
他開門下車,繞到副駕駛那邊,幫薑詞打開車門。
薑詞解開安全帶,拎著包從車上下來,她抬頭望住沈聽南,還是很不放心,問:“所以你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說找到他我就安全了?”
沈聽南關上車門,說:“他知道嚇你,我難道不會嚇他?”
薑詞聞言頓住腳步,嚴肅地望住沈聽南,問:“你什麽意思沈聽南?你到底要做什麽?”
沈聽南見薑詞這樣嚴肅,沒忍住笑,說:“薑詞,我大過你七歲,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你覺得我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薑詞抿著唇,盯著沈聽南,沒說話。
沈聽南盯她看一會兒,眼裏沒忍住溢出笑意,逗她說:“薑律師,要在這裏給我上課嗎?”
薑詞還是很嚴肅,她看著沈聽南,說:“總之你不要踩線,就算找到人,也要把人交給警方,警方會知道定他的罪。”
沈聽南難得很受訓地點下頭,唇角勾起笑意,問:“知道了,還有指教嗎薑律師?”
薑詞看他一眼,轉身走向電梯。
沈聽南跟在後麵,兩人進了電梯,沈聽南按了樓層,這才和薑詞說:“一會兒我送你到家,你自己在家把門窗鎖好,我今晚確實有個急事,要回北城一趟——”
薑詞聞言,不由得看向沈聽南。
沈聽南看著她,說:“你不要害怕,我天亮前一定會回來。”
薑詞望著沈聽南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點了下頭,說:“好。”
到家以後,沈聽南先進屋幫薑詞把門窗關好,又幾個房間仔細檢查了一下,確定沒有異常,才同薑詞說:“早點休息,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薑詞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很不舍,但她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微笑著點下頭,說:“好。”
沈聽南走到門口,出門前又回頭看向薑詞,不放心地叮囑道:“關好門窗,誰敲門都不要開。”
薑詞點頭,微笑道:“好,放心吧。”
沈聽南走後,薑詞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門窗,再把窗簾這些全部拉上,確定沒問題才放心下來。
雖然知道應該不會有什麽事,但沈聽南不在,她一個人在家還是會有點害怕,所以開著音樂當背景音,然後坐在臥室的書桌前寫材料。
可是寫了不到半個小時,她忽然聽見外麵有怪異的敲擊聲,她後背不自覺地冒冷汗,整個人呆坐在書桌前,一動不敢動。
過了一會兒,那怪異的敲擊聲停止了。她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從椅子上站起來,從臥室走出去。
因為一個人在家,她並沒有關燈,客廳燈亮著,所以當她走到臥室門口,就看到大半個客廳的地板上都鋪滿了觸目驚心的鮮紅的血。
薑詞嚇到渾身發軟,她尖叫著退回臥室,猛地關上臥室門,雙手發抖地將臥室鎖好。
門鎖上的那瞬間,她渾身發軟地跌坐到地上。
她渾身發抖地撿起地上的手機,顫抖地找到沈聽南的號碼,飛快地撥了出去。
電話那頭,沈聽南從出門眼皮就一直在跳,他擔心薑詞,走到一半就把車掉頭往回趕。
薑詞打來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快要到家,看到薑詞的來電,他立刻按下接通,“薑詞?怎麽了?是不是出什麽事?”
薑詞的呼吸聲很重,隔著聽筒都能感覺到她的恐懼,“血……沈聽南,好多血,家裏好多血……”
沈聽南將車子加速,說:“我馬上回來,五分鍾,馬上!”
沈聽南說五分鍾,最後三分鍾就到了。他來不及等電梯,直接跑樓梯上樓。
到家的時候,他推開門,就看到客廳滿地的血。他抬頭看到薑詞的臥室門緊閉,大步走過去,他抬手擰門,裏麵上了鎖,他出聲,“薑詞,是我!”
薑詞拿著一把美工刀躲在門後麵,因為恐懼,她渾身止不住地發抖,聽見沈聽南聲音的那一刻,她才終於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她連忙打開門,看到沈聽南的瞬間,她眼裏忽然不停地湧出淚水。
沈聽南將她拉進懷裏,牢牢地抱住她,不住地說:“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沒事了薑詞。”
薑詞丟下手裏的美工刀,她雙手緊緊抱住沈聽南,身體仍然在止不住地發抖,恐懼地說:“沈聽南,好多血。”
沈聽南將她的頭按在他懷裏,不讓她看,說:“別怕,你先回臥室,我來處理。”
薑詞太過害怕,她不肯回臥室,一直緊緊地跟在沈聽南的身邊。
沈聽南索性牽著她坐到沙發上,然後第一時間報了警,再打電話讓物業調監控,再讓他們派人上來清洗屋子。
警察很快來了,但調完監控發現樓道裏的監控被破壞掉了,小區裏的監控也沒有發現什麽行為異常的人,所以完全不知道這是誰做的。
半夜,薑詞和沈聽南跟著警察一起回去錄口供,因為監控裏查不到究竟是誰幹的,這件事自然也沒辦法立案。
薑詞忍不住和警察說:“我知道是誰幹的,是嚴虎,他之前就威脅過我讓我小心,他從拘留所出來那天,我在商場的女廁所裏見過他,他一直在跟蹤我,今晚的事情肯定也是他做的。”
她說完看向另外一個警察,說:“劉警官也可以作證,大年初四那天晚上,他就是在這裏威脅我的。”
劉警官點點頭,說:“確實有這件事。”
另一位年長的警官說:“薑小姐,你自己也是律師,你應該清楚,他口頭威脅過你並不能成為抓他的理由,凡事要講證據,現在就是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做的,你不可能讓我們就這樣去抓人吧?”
薑詞不自覺地抿唇,因為太過生氣,雙手不自覺地捏成拳頭。
劉警官出來打圓場,說:“薑小姐,這事兒確實沒辦法,你們最近自己警惕點,有什麽情況立刻給我們打電話,隻要有證據,我們一定立刻出警抓人。”
薑詞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沒說話,沈聽南忽然從身後的椅子起身,走到薑詞麵前,拉住她緊握成拳頭的手,說:“走了,回去。”
他拉著薑詞走出派出所,看到薑詞兩隻手還緊緊捏成拳頭,沒忍住笑,逗她說:“你這拳頭捏這麽緊,你想幹嘛?打警察?”
薑詞聽到沈聽南的話,這才回過神來。
她不由得抿了下唇,鬆開拳頭,說:“我就是生氣,明明知道是誰做的,就是找不到證據抓他。”
沈聽南道:“你就是有證據又能把他怎麽樣,他隻是往你家裏倒了雞血而已,並沒有真的對你造成什麽傷害,就算了抓了他也最多是個治安處罰。”
薑詞氣得咬唇,拳頭又忍不住捏起來。
沈聽南難得見她這樣生氣的樣子,唇角勾起笑意,站在車前看她,說:“走了,先回家,淩晨三點了,你今晚不打算睡了?”
薑詞輕咬了下唇,這才走下台階,走到車前,彎身坐進副駕。
沈聽南幫她關好車門,然後到旁邊上車,他一邊發動車一邊說:“去我那邊住吧,你家裏暫時別回去了。”
薑詞聞言輕輕點了下頭,說:“好。”
就算沈聽南不說,她現在也不敢回去住了。
二十分鍾後,兩人回到沈聽南的住處,那時已經淩晨三點半,進屋以後,沈聽南就讓酒店前台送一套新的床單被子上來,同薑詞說:“一會兒前台來換了床單被子,你就先去睡覺。”
薑詞坐在沙發上看著沈聽南,問道:“那你呢?你睡哪兒?”
沈聽南給她接一杯溫水,端過來,說:“睡沙發。”
他坐到薑詞旁邊,把杯子遞給她。
薑詞接過沈聽南遞給她的杯子,她看著他,看了很久,忍不住問:“你不是要回北城嗎?怎麽突然回來了?”
沈聽南道:“我走到半路上眼皮一直跳,不放心,就掉頭回來了。”
薑詞看著沈聽南,她看著他的眼睛,覺得自己一顆心不受控製地往下淪陷。
她想說點什麽,想問沈聽南是不是喜歡她,可當她和沈聽南目光對上時,她又清醒地想起了她和沈聽南之間的差距。
她把話咽了回去,唇角露出個笑容,說:“謝謝你沈聽南。”
沈聽南看到她的臉上未幹的淚痕,心疼地抬手摸了下她的腦袋,說:“去睡吧,我在外麵守著,安心睡。”
薑詞眼眶忽然濕熱,她微笑著輕點下頭,說:“好。”
她說完就從沙發上起身,徑直去了臥室。
薑詞進屋睡下以後,沈聽南才拿出手機,看到十幾個未接來電。
他回撥了電話過去,那頭是他父親,沈哲明顯很生氣,說:“你什麽情況?今晚簽合同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出現?”
沈聽南道:“我有事,實在走不開。”
沈哲問道:“什麽天大的事,比得上上億的項目?”
沈聽南不想同他父親解釋,隻是說:“項目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您別擔心了。”
沈哲氣惱道:“你一向是知道分寸的人,你今天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沈聽南沉默聽著,沒辯解。
沈哲發完脾氣,說:“你忙完就趕緊回來,股東會那邊還在等你的解釋。”
沈聽南“嗯”一聲,說:“我知道。”
沈哲生氣地掛了電話。
沈聽南盯著手機出了會兒神,然後重新撥了個電話出去。
電話那頭,陸寄州也是常年的失眠星人,正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抽煙,看到沈聽南半夜打來電話,拿起手機接通,問:“怎麽了?”
沈聽南開門見山,說:“我給你發張照片,你幫我找個人,明天天亮前我要他的地址。”
*
榕城的淩晨五點,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闖進一間地下賭場,於一大群賭徒中精準地抓出了嚴虎。
嚴虎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被他們抓出去,塞進車裏。
他大叫,“你們想幹什麽?你們是什麽人——”
他話還沒說完,嘴巴裏就被塞進了布團,“老實點!”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碼頭一間廢棄的倉庫外麵。
嚴虎被蒙著眼睛,被從車上抓下來,被抓進倉庫,然後被人一腳踹到地上。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忽然拳打腳踢像暴風雨一樣落到他身上。
那些人出手很重,他疼得嗷嗷直叫,在地上蜷縮起來,不停喊,“別打了別打了!”
沈聽南單手抄在褲兜,倚在倉庫門邊抽煙。
他目光落在被打的嚴虎身上,看他的眼神像看路邊的垃圾。
三月份的天,海水從海麵上吹上來,帶著呼呼的風聲。
此刻的海邊還沉浸在一片黑夜中,月光照在沈聽南身上,他英俊的臉隱在夜色裏,看上去漫不經心又似地獄修羅。
過很久,嚴虎被打到終於不出聲,沈聽南彈掉指間煙灰,終於出聲,“放開他。”
手下們瞬間退到一邊。
沈聽南走到嚴虎麵前,居高臨下地看他,“三件事,第一件事,你如果再敢碰薑詞一根頭發,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嚴虎聽到這裏,終於明白了,他張惶地問:“薑詞,你是為了那個律師?”
沈聽南抬腳踩上他的襠部,繼續說:“我知道你欠了很多賭債,反正賤命一條,死前也不想讓他人安生。你自己賤命一條想死沒人攔著你,但你碰了不該碰的人,到時候就不是死這麽簡單,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或許想嚐一嚐?”
嚴虎怕到全身發抖,不停求饒,“不不不,我不想死,我也沒想傷害那個律師,我就是嚇嚇她,她太多管閑事了!就是她整天慫恿我老婆跟我離婚,還想搶我兩個孩子!”
沈聽南腳下用力,嚴虎連忙說:“我錯了我錯了!我發誓,我再也不敢找薑律師的麻煩,我再也不敢在她麵前出現!”
沈聽南稍微收了力道,繼續說:“第二件事,跟你老婆離婚,把孩子的撫養權給你老婆。”
“這……”
沈聽南腳下繼續加力道,嚴虎嚇得不住點頭,“是是是!我聽您的,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沈聽南繼續說:“第三件事,離開榕城,一輩子別再回來。”
“好好好,我明天就走,明天就走!”
沈聽南這才鬆開他,厭惡地朝地上的嚴虎看了一眼,最後警告一句,“我會派人盯著你,你再敢碰薑詞一根頭發,就不是今晚這麽簡單。”
嚴虎不停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沈聽南轉身離開,丟下一句,“把他帶回去,盯著他。”
“是。”
*
薑詞在沈聽南的房間裏睡得很安穩,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八點。
她換好衣服從臥室裏出來,看到沈聽南靠在沙發裏睡覺。
她回房間拿了張薄毯,然後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薄毯輕輕蓋到沈聽南身上。
但當她湊近時,隱隱聞到沈聽南身上有點海水的味道。
沈聽南睡得不沉,薑詞把毛毯蓋到他身上時,他就醒了,睜開眼看到薑詞,問道:“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薑詞點下頭,說:“睡得很好。”
她坐到沈聽南旁邊,側頭看他,唇角彎彎的一個笑容,說:“你的床睡著好舒服,不太硬也不太軟,睡在上麵像陷在棉花裏。”
沈聽南擰開茶幾上的礦泉水喝水,聞言沒忍住笑,側頭看向薑詞,說:“等會兒找酒店經理問問他們的床墊用的什麽牌子,回頭給你買一張。”
薑詞笑笑搖頭,說:“算了,現在租房住買這麽好的床墊太奢侈了,等我買了房子再買。”
說到這裏,她想起來,問沈聽南,“沈聽南,你昨晚是不是出門了?”
沈聽南聞言微頓了下,看著她,“為什麽這麽說?”
薑詞道:“你身上有海水的味道,昨晚我都沒聞到。”
說完,又自己推翻自己,說:“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嗅覺出了問題,我有時候有點鼻炎。”
她下意識揉了下鼻子。
沈聽南看著她這個可愛樣子,沒忍住笑,說:“嗯,應該是你的嗅覺出了問題,我昨晚一直在家。”
不過不出三個小時,薑詞就發現了沈聽南在撒謊。
那時沈聽南送她去上班,在路上的時候經過一間麵包店,她想去買點麵包當中午的午餐,於是讓沈聽南在路邊停車。
沈聽南下車在路邊等她,但沒想到她走進麵包店時,竟然看到嚴虎也在買麵包。
他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但最重要的是他整張臉都青一塊紫一塊全是傷。
她在看到嚴虎的那一刻,下意識想跑,可嚴虎卻仿佛比她更怕,他們倆目光對上那瞬間,嚴虎像見了鬼一樣,拔腿就往外跑。跑的時候還撞到了幾個客人,薑詞在他跑向門口的時候,下意識側身退開,她順著嚴虎的背影看過去,看到他跑出麵包店的時候還摔了一跤,但他仿佛都顧不上痛,爬起來就飛快地跑了。
薑詞不自覺地皺眉,有點奇怪地盯著嚴虎的背影看了半天,直到他跑不見了,她才回過神來,走到麵包櫃台前挑選麵包。
買好麵包,她抱著袋子從麵包店出來,徑直走到沈聽南麵前。
沈聽南倚在車旁等她,看到她買好麵包過來,問道:“買好了?
薑詞嚴肅地看著沈聽南,半晌,說:“沈聽南,你在踩線。”
沈聽南聞言愣了下,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薑詞。
薑詞道:“剛剛嚴虎從我身邊跑出去的時候,我聞到了跟你身上一樣的海水味。”
她學法律,有一定的推理能力,且對榕城大大小小很多地方都很熟悉,看著沈聽南,繼續說:“碼頭那裏有一間廢棄的倉庫,臨近海邊,平時也沒什麽人。”
沈聽南盯著薑詞看一會兒,笑道:“你不該做律師,該去做警察。”
薑詞有點生氣,看著沈聽南微微蹙起眉心,說:“沈聽南,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踩線。”
沈聽南看著薑詞,說:“又沒把他怎麽樣,打了一頓而已。”
“打人也是不對的!”薑詞生氣地看著沈聽南。
沈聽南見薑詞這樣蹙著眉心看他,很生氣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反而心情愉快,他眼裏掠過笑意,無所謂地說:“大不了把我抓進去關幾天。”
他逗薑詞,“要抓我嗎薑律師?”
薑詞看著他,過很久,認真地說:“沈聽南,你不應該這樣做。你是天之驕子,根正苗紅,不應該為了我弄髒你自己的手。”
沈聽南看著她,沒說話。
薑詞沉默了一會兒,說:“以後不要這樣了。”
“好。”沈聽南很順從地答應。
薑詞看著沈聽南,過一會兒,說:“沈聽南,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陪著我,耽誤了你好久真的很不好意思。”
沈聽南看著她,反問:“你非要跟我這麽客氣?”
薑詞道:“應該的。”
她很舍不得沈聽南,但是有些話必須要說,有些決定也必須要做。
她看著沈聽南的目光中充滿感激,說:“沈聽南,現在危險解除了,你以後不用再送我上下班了,我們也不用再住在一起了。”
她看著沈聽南,忍不住再度說:“真的很謝謝你這段時間一直保護我。”
她藏起自己不舍的情緒,問道:“你的那些東西,我回去會幫你收拾好,然後用快遞寄給你好嗎?”
沈聽南看著她,過很久,說:“不用,我自己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