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詞回到榕城以後, 先去租了房子。她對榕城熟悉,租房子也很快,從租房子到搬家總共隻花了兩天時間。
她忙裏忙外地打掃衛生,鋪上床單被褥踩著凳子掛上壁畫, 甚至還有時間去逛家居商場, 買了一張她喜歡的地毯, 一盞複古的落地台燈, 回家的路上經過花店, 甚至還進去買了一捧鮮花。
回到榕城三天, 她每天都很忙碌充實, 臉上甚至時時都帶著喜悅的笑容,沒有人能看出她剛剛失去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 就連薑奶奶也以為她真的走出來了, 沒有人知道, 她連笑著時心也是痛的, 但她不敢哭, 更不敢當著奶奶的麵哭。她失去了沈聽南, 但她還有奶奶,她還要繼續生活。
她自己難過,但不能讓奶奶也跟著她難過。
所以她隻在深夜裏哭, 在漆黑的房間,蜷縮在被窩裏無聲掉淚, 她緊咬住唇, 不敢發出一點點啜泣的聲音, 但她沒有辦法忍住, 流淚是她唯一能排解痛苦的方式,否則她怕她自己會撐不下去。
她哭到枕頭濕透, 在眼淚中累到睡去,第二天早晨,從臥室出來時,她又換上毫無破綻的笑臉,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仿佛她從來沒有經曆過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也從來沒有失去過。
今天是她要回啟航上班的日子,奶奶特意早起,給她煮了她愛吃的紅糖荷包蛋,她從臥室出來時,奶奶正端著滿滿的一碗荷包蛋從廚房出來,她連忙上前去接,“我來我來,您慢點。”
她把碗放到桌上,又到廚房去,幫奶奶也盛了一碗。
她很久沒吃過奶奶煮的紅糖荷包蛋,嚐第一口就開心地彎起了眼睛,抬頭看向奶奶,誇道:“要說紅糖荷包蛋,還是奶奶您做的最好吃,外麵賣的都沒您做得好吃。”
薑奶奶慈祥地笑了笑,說:“你要是喜歡吃,以後奶奶每天早晨都給你做。”
薑詞微笑嗯一聲,說:“好,謝謝奶奶。”
她低頭繼續吃碗裏的食物,家中隻有她和奶奶,顯得有些安靜,她不知為什麽又控製不住地感到心痛,看著碗中的食物,雙眼被淚水模糊。她怕奶奶看見,不敢抬頭,也不敢讓眼淚掉下來。
薑奶奶吃完早餐,看著孫女,忍不住提起,“小詞,你還記得夏阿姨嗎?就是以前在鎮上開飯館,後來到城裏做生意的那個。”
薑詞嗯一聲,抬頭看向奶奶,回道:“記得,怎麽了?”
薑奶奶道:“沒想到他們家現在也在榕城,我昨天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還遇到你夏阿姨,夏阿姨還問到你,她聽說你還沒結婚,就想著幫你介紹對象,你看要不要……”
“不要奶奶。”薑詞知道奶奶想說什麽了,她拒絕道:“奶奶,我不想談戀愛,也不想結婚,您不要再幫我張羅這些了。”
薑奶奶看著孫女,眼裏忽然蒙上了一層淚水,“小詞,你是不是還是忘不掉?你這幾天雖然天天笑著,可奶奶知道,你其實一點都不開心。”
薑詞努力地忍住心上的痛覺,她微笑道:“哪有那麽快呢奶奶,不管怎麽樣,我和沈聽南是真心相愛過的,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忘掉呢。”
她看到奶奶為她掉眼淚,不想讓奶奶擔心,伸手握住奶奶的手,說:“奶奶,您別擔心,我會忘掉的,早晚有一天會忘掉的。”
薑奶奶心疼地看著孫女,說:“要不然見見其他人吧,也許多接觸一下其他人,很快就走出來了呢?”
薑詞搖頭,說:“我不想奶奶。”
她沒有告訴奶奶,她不要忘掉沈聽南,即使分開也不想忘記他,和沈聽南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她這一生擁有過最快樂幸福的時光,即使他們不能在一起,那些甜蜜美好的日子也都會被她當做回憶珍藏起來。
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也不需要走出來。
吃過早飯,她和奶奶告別,到啟航去上班。
其實她並沒有離開榕城太久,啟航仍然在熟悉的居民樓裏,以前嫌它破爛,如今再回來,反而有一種歸宿感。
她乘電梯上樓,走到啟航門口時,兩排禮花朝她綻開,她身上瞬間被灑了五顏六色的彩帶,劉晏帶頭,“歡迎我們薑律師回家!”
幾天來,在這一刻,薑詞才終於感到一點開心。
她微笑看大家,感激道:“謝謝大家。”
劉晏高興道:“哪裏話,我早就說過,咱們啟航就是你的娘家,你什麽時候想回來隨時回來就是。”
張馳也很高興,說:“你都不知道小詞,自從你前天決定要回來,咱們都盼了兩天了,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楊琳笑道:“可不是,劉主任今天一來就站在窗口張望,嘴裏一直念叨小詞怎麽還不來。”
薑詞沒忍住笑,她看著麵前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心中忽然感到很溫暖,她四下看了看,說:“感覺跟我走的時候沒什麽變化呢。”
劉晏道:“當然了,你本來也沒走很久,三個月吧。”
薑詞嗯一聲,說:“是啊。”
三個月,卻好像三年一樣漫長。
她拎著包走到工位上,站在桌前把電腦和文件一一擺出來,張馳湊過來,好奇地問:“小詞,在紅圈所上班的感覺怎麽樣?辦公環境是不是超級高大上?”
薑詞道:“就那樣吧,不如我們這裏。”
劉晏正喝水呢,被薑詞的話嗆到,他端著杯子過來,說:“小詞,你別因為這兒是娘家,就昧著良心說話啊,你之前工作那地方可是北城著名紅圈所,怎麽可能不如我們這裏。”
薑詞笑道:“環境呢,我們這裏肯定是比不上,但是我更喜歡我們這裏,自在,工作氛圍也很輕鬆。”
劉晏得意道:“那是,咱們這裏小歸小,但主打一個快樂工作。”
薑詞微微笑了下,坐下來,開始整理她的辦公桌,劉晏問道:“對了,你奶奶的病沒什麽大礙了吧?最近身體還好吧?”
薑詞嗯一聲,說:“之前手術挺成功的,現在就是按時吃藥定期複查,目前身體還可以,沒什麽大礙。”
劉晏點下頭,說:“那就好,老人家就是不敢生病,一生病就讓人擔心。”
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來,問道:“對了,沈總呢?他跟你一起回來了嗎?咱們跟沈氏的法務合同快到期了,我前幾天還想著去公司那邊談續約的事兒呢,要是沈總也回來了,你直接跟沈總談吧,我也懶得再跑一趟。”
薑詞整理文件的手微微頓了下,隨後才開口,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輕聲說:“我們分開了。”
圍在薑詞身邊的人都不由得愣住,劉晏也愣怔了下,頓時有些懊惱,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滿臉抱歉,說:“對不起啊小詞,我不知道。”
薑詞抬頭看他,微微笑了下,說:“沒什麽,分手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張馳連忙打圓場,說:“對對,以咱們小詞的條件,再找一個沈總這樣的也不是什麽難事。”
薑詞笑了笑,沒再應聲。
劉晏轉移話題,忽然高聲說:“對了大家,今晚我請客吃飯啊,趕緊想想吃什麽,我好定位置,咱們晚上給小詞接風。”
薑詞抬頭,笑道:“不用吧。”
劉晏道:“當然要,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給盼回來,這頓接風宴必須有!”
薑詞也不好掃大家的興,微笑道:“那就謝謝劉主任了。”
劉晏笑道:“不客氣。”
晚上,劉晏請客吃烤肉,給薑詞接風。
明明才三個月沒有回來,卻仿佛好像已經過了三年那麽漫長。
薑詞坐在靠窗的位置,支著下巴看窗外的夜景,榕城的夜景比不上北城繁華,卻有一種小城的愜意和安穩。
隔著窗戶,薑詞看到一輛京A打頭的車忽然停在了餐廳外麵,那輛車太過熟悉,她曾經每天坐著這輛車上下班,她不由得愣怔了瞬,等到車門打開,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人時,她心跳不自覺地加快,條件反射的,她從位置上起身,說:“我去趟洗手間。”
她不知道怎麽麵對沈聽南,第一反應就是要躲,可沈聽南就是衝著她來的,怎麽可能讓她躲掉,一進門就看到薑詞往洗手間的方向走,他沉著臉大步跟過去。
張馳看到沈聽南,驚訝得眼睛都睜大了,手指著,“沈總,沈總怎麽來了?
沈聽南三兩步就追上薑詞,在薑詞準備躲進洗手間時,一把拽住她手腕,薑詞下意識想掙開,但沈聽南握得很緊,她根本動彈不了,她回過頭看他,皺眉道:“你幹什麽?”
沈聽南臉色也沉,說:“刪掉我微信就算了,連電話都拉黑,薑詞,你當真對我一點留戀也沒有?”
薑詞很努力地壓製住自己的感情,她看著沈聽南,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沈聽南,既然已經分開,自然也沒有必要再聯係。”
“我同意分手了嗎?”沈聽南深目看她,“你說分手,經過我同意了嗎?單方麵說分手就分手?”
薑詞道:“談戀愛不是結婚,隻要一方想分手就可以分手,不需要你同意,也不需要你簽字。”
她拉開沈聽南的手,努力忽略心上四分五裂的痛覺,看著他說:“沈聽南,你不該來找我,我已經回到了屬於我的位置上,你也應該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
她說完,沒再看沈聽南,從他身邊走過。
她不敢再和沈聽南有任何糾纏,他們注定不能在一起,再糾纏下去,對彼此都是傷害。
她寧願讓自己做那個心狠的人,讓沈聽南放棄她,回到原本屬於他的位置上去。
回到大廳,她坐回位置上,張馳滿眼八卦,下意識回頭望,果然看到沈聽南跟在薑詞後麵出來。
薑詞沒有看沈聽南,仿佛根本沒有看見他。她和同事們說說笑笑,能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在她身上,以她對沈聽南的了解,他這會兒應該被她氣著,應該會黑著臉離開。
但沒想到,半分鍾後,沈聽南走了過來,他單手抄兜,問了句,“能坐下一起嗎?”
對劉晏而言,沈聽南可是大主顧,他哪敢說不,連忙起身說:“能能能,當然能,沈總,您坐我這兒。”
他熱情地讓出位置,沈聽南也不跟他客氣,坐下來,他眼睛看著薑詞,倒要看看她要躲到什麽時候。
薑詞就坐在沈聽南對麵,被沈聽南這樣看著,她裝也裝不太下去,但今天這頓飯是劉晏專門給她安排的接風宴,她也不好提前離開。
她隻好看向沈聽南,說:“這是我們所裏聚餐,你在這裏是不是不太好?”
“哪裏不好?”沈聽南看向劉晏,“不方便嗎劉主任?”
劉晏哪敢說不方便,連聲說:“方便方便當然方便。”
他坐下來,說:“我這兩天還正想著找您談談續約的事呢,去年我們簽的法務合同已經快到期了,您看今年是不是還能把法務這塊兒業務包給我們?”
沈聽南嗯一聲,看向薑詞,說:“回頭讓薑律師跟我匯報下去年的法務工作吧。”
劉晏有點為難,看向薑詞,薑詞看著沈聽南,沒說話。
劉晏看看薑詞,又看看沈聽南,算是看明白了,這倆人大概沒分徹底,還在拉鋸。
吃過晚飯,還有下半場活動,去皇朝唱歌,因為行程是一開始就定好的,薑詞也不好不去,她原本想著沈聽南也該回去了,沒想到連唱歌他也跟著來,她問他,他便說,要和劉晏談業務,搞得她也不好趕人。
進了包廂,薑詞就坐到很遠的角落去,沈聽南和劉晏坐在一塊兒,遠遠地朝她一眼。
劉晏看在眼裏,小聲問:“沈總,您和小詞是吵架了吧?”
沈聽南嗯一聲,低聲道:“怪我,把她氣著了。”
這晚,沈聽南喝了很多酒,到結束的時候,大家都走了,劉晏走到薑詞麵前,小聲說:“小詞,沈總醉得不輕,交給你了啊。”
明知道沈聽南是故意的,薑詞還是沒有辦法拒絕,她不能丟下他。
她嗯一聲,說:“你先走吧。”
“誒。”劉晏道:“那我先走了。”
包廂裏所有人都走後,薑詞坐到沈聽南旁邊,從包裏拿出解酒藥,熟練地剝出兩顆。
因為沈聽南常常有應酬,薑詞就習慣在包裏備上解酒藥和護肝片,即使兩人分開了,她這個習慣也還沒有來得及改掉。
她剝出藥,再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沈聽南手上。
沈聽南沒有接,隻是看著她。
薑詞道:“沈聽南,吃藥。”
沈聽南看了薑詞好久,眼裏終於染上點笑意,他從善如流地接過,就著水吞了解酒藥。
他看了一眼薑詞手裏的藥盒,低聲問:“還隨身帶著藥呢?”
薑詞把藥盒扔進垃圾桶,說:“隻是沒來得及扔而已。”
沈聽南看著薑詞把藥扔掉,微微頓了一下。他抬頭看向她,說:“薑詞,之前沒有保護好你是我的錯,但你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
薑詞搖頭,她看向沈聽南,逼自己說狠心話,“沈聽南,我累了,我現在隻想過平靜的生活,我高攀不上你,也不想再攀,看在我愛過你一場的份上,你放過我吧。”
沈聽南眼底忽然泛紅,他握緊薑詞的手腕,深深看她,喉嚨痛到像懸了一把刀子,低啞道:“薑詞,你明知道我愛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下你,你還要說這種話來氣我。什麽叫高攀不上?我讓你攀了嗎?是誰說,不要丟下她不要放開她的手,我想緊緊地抓牢你,你卻要放棄我。”
薑詞也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睛,看著沈聽南,說:“你明知道我們倆分開是為什麽,你明知道我們倆再怎麽糾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我不想夾在你和你的父母之間,也不想你為了我和你的父母決裂,所以我們倆除了分開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我那天晚上已經說得很清楚,我無法承受我們倆非要在一起也許會導致的後果,我寧願停在現在,也不想將來彼此憎恨。”
她說完就拿起包起身,心裏難過到一秒鍾也待不下去,她往外走邊說:“我已經給林遠發了信息,他馬上就會來接你,我先走了。”
“如果我選你呢。”沈聽南的話忽然從身後傳來,她不由得頓下腳步,沈聽南望著薑詞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我選你呢,薑詞?如果我說,我已經跟家庭決裂了,我現在隻有你,你還要丟下我嗎?”
薑詞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向沈聽南。
沈聽南從沙發上起身,走到薑詞麵前,看著她問:“薑詞,你要不要再給我個機會?”
薑詞望著沈聽南,她不可置信地問:“沈聽南,決裂是什麽意思?”
沈聽南看著她,一字一句地低聲道:“意思就是,我在我的家族和你之間,選擇了你。你不喜歡北城,我們就不回去了,我留在這裏,我們重新開始。”
薑詞望著沈聽南,過好久,終於開口,“沈聽南,我們已經分開了,你不要這樣,我承受不起。你回去吧,回到屬於你的世界裏去,我要重新開始生活了,你也重新開始生活吧。”
她說完便轉過身,繼續朝外走去。
電梯門打開,她看到林遠,眼淚還來不及收回,被林遠撞個正著。
林遠愣怔了下,“小詞小姐,要走了嗎?我送你和沈總一起吧。”
薑詞搖頭,走進電梯,說:“不用,我先走了。”
她等林遠出去,抬手按下電梯。
林遠看到薑詞離開,才轉身朝沈聽南走過去。
沈聽南倚在包廂門邊,眼睛望著電梯的方向,雙眼還隱隱有點血絲。
林遠走到沈聽南麵前,忍不住問:“沈總,你和小詞小姐吵架了嗎?她剛剛在哭。”
沈聽南聽見薑詞哭了,心口更疼,他朝電梯方向走去,同林遠說:“你送小詞回家,不用管我。”
林遠問:“那您怎麽辦?”
沈聽南道:“我打車。這麽晚,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從電梯出來,沈聽南一眼就看到薑詞在路邊等車,吩咐林遠,“去吧。”
林遠點下頭,把車開到薑詞麵前,薑詞看到林遠,微愣了下,她下意識回頭去看。
林遠從車窗探出來,說:“小詞小姐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薑詞問:“沈聽南呢?”
林遠道:“沈總打車走了,他讓我送你。”
薑詞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坐上了車。
沈聽南站在暗處,等薑詞走後,才從暗處出來。
他走到路邊,目光一直看著薑詞乘坐的車,一直等到薑詞乘坐的車子徹底消失在他視線中,他才收回目光。
打車回住處,坐在沙發裏抽煙,等到林遠給他打電話,講薑詞已經平安到家,他才完全放心,低嗯了聲,“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遠問:“沈總,您明天到公司來嗎?”
沈聽南道:“不來,和啟航的法務合同你處理下,把約續了。”
“好。”林遠應道:“我明天就去處理。”
“嗯,辛苦了,開車注意安全,回去早點休息吧。”
“好,您也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沒一會兒,陸城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沈聽南坐在黑暗中抽煙,接起電話,情緒有些低沉,“怎麽了?”
陸城關心地問:“怎麽樣?小詞妹妹追回來了嗎?”
沈聽南心口悶疼,回一句,“沒有。”
陸城問:“那怎麽辦?”
沈聽南低聲道:“我猜到了。”
他了解薑詞的性格,她不會願意他為了她和家裏決裂,她是寧願把所有的苦都自己扛著的人。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陸城好奇問。
沈聽南道:“還能怎麽辦,追老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