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八章 惡人先告

懸天真人端起茶盞,輕磕杯蓋,緩緩的道:“通悔老弟,靜逸此來其意若何,請直說吧。”

通悔大師沉吟片刻,說道:“靜逸跟老衲說:玉虛宮內有叛徒!”

懸天真人一怔,隨即一笑道:“這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叛徒便是那薑文冼。”

通悔大師搖頭道:“非也,非也,叛徒不是薑文冼,而是另有其人。”

懸天真人訝異道:“另有其人?難道除了薑文冼之外還有叛逆?”

通悔大師道:“靜逸見過薑文冼,她跟我訴說當時詳情,內幕頗多,依她判斷,薑文冼乃是被人嫁禍,主謀卻逍遙法外。”

懸天真人沉思不語。

“靜逸於老衲之前列舉疑問一二,一者,薑文冼險些受襲將死,如是一丘之貉,何必窩裏反。二者,薑文冼陳言並未私傳心法,可魔教血嬰煉成之事,眾人皆知,那到底是何人傳了心法?又抑或是魔教自己虛張聲勢?然這罪名為何栽在薑文冼的頭上?薑文冼無時無刻不想回山,隻是體弱未能成行,如真是大逆之人,還會回來受死?凡此種種隻能說明,薑文冼並不是昆侖叛徒。靜逸告訴老衲,有個天大陰謀就在眼前,薑文冼能回來則罷,如不能回來,定遭不測,以便有人讓罪名死死落實在他的頭上!”

通悔大師接著道:“靜逸央求老衲一往,便是來此查看薑文冼有無回到昆侖,據她所言,當日薑文冼親口允諾,他日重逢,定到山門相候,可惜終究是場虛話。”

懸天真人麵容更色。“大師一言提醒,真如晴空霹靂,驚駭莫名。可是……,靜逸為何說玉虛宮有叛徒,難道就不能是外人嫁禍我薑師侄麽?”

通悔大師笑道:“隻要血嬰之事是實,就必定是玉虛宮內有叛徒!”

懸天真人無語,能有正宗心法之人,昆侖上下,除了玉虛宮內還有哪裏?

通悔大師道:“不過老衲也想,傳言不可不信,傳言也不可全信,隻要找到薑文冼,事情便清楚了一半。薑文冼如真是受冤,再找那嫁禍謠言的源頭,事情就會水落石出。”

懸天真人點頭道:“大師說得不錯,是我疏於計較,當日那方仲來到昆侖,也未問得詳盡,如今事關重大,已非是懲處叛徒如此簡單。唉,那方仲被靜逸弟子刺殺,不知傷的怎樣,等他稍微康複,當要好好詢問一番。”

二人正在說話,大殿門口人影一晃,有人探頭探腦的張望。懸天真人早已看清是陸文甫,沉聲道:“何事?”

陸文甫急忙在殿門口跪倒,高聲道:“弟子有要事回稟。”

懸天真人道:“起來吧。有何事回稟?”陸文甫起來後,看到通悔大師在場,躊躇道:“這個……這個……是關於今日考校之事。”

懸天真人道:“考校之事不是交由錢文義負責麽,難道又有何差錯?”

通悔大師見懸天真人處理他教內之事,不便旁聽,起身告辭。懸天真人道:“大師定要多留幾日,也讓本尊旁聽受益。”通悔大師笑道:“真人所請敢不從命,老衲也是酷愛山水之人,豈能入寶山而空回。”懸天真人笑道:“高山流水,難覓知音,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與大師一起暢談真是痛快。”通悔大師告辭出了玉虛宮。

陸文甫見通悔大師已走,往殿內走了數步,到了沉香寶座跟前,輕聲道:“掌教師伯,有一事弟子要回稟。”懸天真人側頭傾聽,隻聽陸文甫道:“今日考校之時,竟然有人違禁使用了符法!”

懸天真人一驚,問道:“何人使用符法?”

陸文甫低聲道:“便是在場中被刺的方仲!”

懸天真人道:“是他!?怪不得考校之時,總覺得這方仲的遁術有些奇特,原來是祭符之術。可是他怎麽會符法?”

陸文甫道:“弟子不知。”

懸天真人不悅道:“是你三清殿弟子,你也不知?”

陸文甫惶恐的道:“那方仲頑劣無比,根本不來三清殿聽講,其技藝所傳,乃是劍房執事巴文吉私自傳授,我怎能知道。”

懸天真人一派扶手,怒道:“喚巴文吉來見我!”

陸文甫躬身道:“弟子遵命!”轉身的霎那,背對著懸天真人,露出一絲詭笑,隨即出殿而去。

陸文甫興衝衝離殿,路過紫霄閣時,正好碰上錢文義悶悶而來,陸文甫道:“錢師弟,閬風台的事處理完了麽?”

錢文義道:“總算告一段落了,今日之事真是疲累不堪。”

陸文甫笑吟吟的道:“完了便好。”就要往三清殿走。

錢文義見陸文甫行色匆匆的模樣,想起自閬風台混亂之時起就不曾看見此人,隻剩自己在台前勞心勞力的打理,他卻不知上哪裏去了?不由得問道:“陸師兄上哪裏去?”

陸文甫回頭道:“掌教真人要見巴文吉,著我來喚他。對了,錢師弟可知那巴文吉現在何處?”

錢文義皺眉道:“掌教真人要見巴文吉?”

陸文甫道:“正是。他在哪裏?”

錢文義道:“偏殿的客房讓方仲養傷,巴文吉一定是在那裏。”

陸文甫喜道:“我去找他。”轉身要走,錢文義招手道:“慢著!我和你一起去。”陸文甫又不好拒絕,於是二人結伴往偏殿而來。

偏殿客房便在三清殿旁邊,昔年普玄帶方仲來昆侖時便曾住過。此刻,房內站著數人,正是巴文吉、柳一眉等人,方仲躺在一張**,早已昏睡過去。

柳一眉恨恨的道:“那女娃子忒狠心,出手一劍就要傷人性命。”

李家烈附和道:“對呀,方師弟便是偶有冒犯,些小過失,也不用性命相抵。”

柳一眉道:“什麽過失?”

李家烈壞壞一笑道:“這個麽……,嘿嘿,等方師弟醒過來,你自己問他占了些什麽便宜。”

柳一眉又好氣又好笑,罵道:“你這賊樣才占人便宜。”

一旁的巴文吉看過傷勢之後,長籲道:“總算傷的不深,相信過不多久便醒了。”幾個人圍在床前議論,隻聽一聲咳嗽,門外腳步聲響,陸文甫大搖大擺的從門口走了進來,身後跟隨著錢文義。

柳一眉等人急忙行禮參見。

陸文甫見到幾人在此,沉著臉道:“爾等在此何幹!?還不回去用功!”

柳一眉道:“我等是來看看方師弟傷勢的,這便回去。”灰溜溜出得房去。

陸文甫道:“尚且顧不了自己,卻來管他人閑事,真是豈有此理。”大咧咧在一張椅子上坐下。錢文義走到床頭,看了幾眼,見方仲昏睡,問道:“他好些了麽?”

巴文吉道:“精血受損,將養些時便好。”錢文義點了點頭。

陸文甫冷笑道:“巴文吉,掌教真人要見你,請你馬上去。”

巴文吉奇道:‘掌教真人要見我?”

陸文甫道:“還不是你做的好事!私自授藝已是不該,更公然違禁,還學符法。掌教真人要拿你問罪!”

巴文吉一聽此言,怒道:“陸文甫,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傳方仲劍法不過是為你代勞,盡是些膚淺的入門功夫,至於符法之事,我根本不知。”

陸文甫道:“你在我跟前狡辯無用,隻有到掌教真人麵前去說才是道理。”

巴文吉道:“去便去,難道怕了?”二人言語衝突,便要出門往玉虛宮去。

錢文義冷眼一看房內,問道:“可曾安排了人手照料傷者。”

巴文吉拍頭道:“不是錢兄提醒差些忘了,我去安排。”正要叫人,陸文甫擺手道:“不用巴兄操心,此事三清殿該管,我來安排人手,巴兄不妨與錢師弟先去。”到門外喚來兩個弟子,吩咐他們好好照顧方仲。

巴文吉指著那兩個弟子道:“都給我好好照顧著,若有差池拿你們試問。”與錢文義先行往玉虛宮去。

二人前腳一走。陸文甫跟著進門,吩咐門外兩個弟子守候,自己卻走到方仲床前,迅速探手,在方仲懷間袖內一陣掏摸,摸來摸去,果然摸出幾張符紙,尚自帶著血漬。陸文甫大喜,把符紙揣在了自己袖內,這才吩咐門外兩個弟子進來。

一路之上,巴文吉與去錢文義均是默不作聲,過紫霄閣,經昆侖台時,走廊遠處數株臘梅枝繁葉茂,長勢喜人。錢文義有感而發,指著道:“春光雖好,卻非是臘梅時節,你說這梅花為何偏偏在臘月而開,卻不是春暖花開呢。”

巴文吉道:“臘梅自是臘月開,難道還在夏天開。它沒得選擇。”

錢文義搖頭道:“可是若把臘梅喻人,你說她會選擇何時何地開呢?難道也擇那寒冬時節,又或是春風送暖時候?”

巴文吉道:“若是人,當然擇春風送暖時候了,那時萬物複蘇,春意盎然,自然更是美麗了。”

錢文義苦笑道:“若如此,這臘梅便是凡品一支,在百花爭妍之時,湮滅的無影無蹤,誰都不會注意的到她的存在。”

巴文吉一愣,道:“為何如此?”

錢文義道:“臘梅之所以得到欣賞,便是在冬日之中,萬物倦怠,百花凋謝,無花可賞,卻隻有它能爭奇鬥豔,平添冬日一道奇景,這才有文人騷客對其贈予溢美之詞,如是春天時候,試問多少奇花異木生長開花,豈能輪得到臘梅。”

巴文吉恍然道:“這麽說,臘梅之美非是美過春日之花,隻因其在冬日怒放,才物以希為貴了。”

錢文義道:“不錯!臘梅之美也如白裳仙子一般,隻可幽居於天玄宮內,不可示身宮外,不然……”

巴文吉道:“不然怎樣?”

錢文義冷冷的道:“不然,就是人可采摘的凡花一朵!”

巴文吉戛然止步,喝道:“錢文義!”

錢文義冷笑道:“人各有所好,是做一朵春日凡花,還是冬日裏的臘梅,抑或兩者皆有,誰又知道?”

巴文吉沉思不語。

錢文義自顧前走,一邊自言自語的道:“先臘梅而後凡花,這是先尊後卑,先凡花而臘梅,卻是先卑後尊,不知道還有多少女子願意心甘情願做一朵卑賤之花呢。難說啊……”

巴文吉麵色難看起來,雖然緩緩走著,隻是腳步卻比方才沉重許多。巴文吉嘴裏喃喃的道:“凡花?臘梅?她到底願意做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