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無念玉清

錢文義先到大殿,禮畢之後,稟告閬風台考校及處理相關事宜之事,見盧公禮不在殿內,問起恩師行蹤,懸天真人道盧公禮已然陪同慈航靜齋的人去了天玄宮了。

巴文吉後腳進殿,禮畢,問道:“不知掌教真人宣弟子來有何事指教?”

懸天真人打量了一會巴文吉,沉著臉道:“文吉,有人說你私傳技藝,還學符法,可有此事?”

巴文吉一聽此言,便知是陸文甫或錢文義告的狀,回道:“說我私傳技藝卻是不假,隻不過弟子所傳,都是一些小法。”當下把傳授方仲技藝的原委說了一遍,自然少不了指責陸文甫有意刁難,不傳技藝,自己不過是看不過去代傳而已。

懸天真人訝道:“竟有此事。方仲自來昆侖之後,一直在騎獸棚做事麽?”轉頭看錢文義。錢文義道:“此事弟子不知,不過我看方仲所學,確是一些微末功夫。”懸天真人點點頭,麵容緩和了些,複又問道:“那符法之事如何解釋?”

巴文吉惶恐道:“符法!?這個我也不知。”

懸天真人道:“一直是你傳藝,你卻推說不知?”

巴文吉道:“弟子根本就不會符法,隻傳了些劍法,確確實實不知這符法是從何處而來。”

錢文義察言觀色,想巴文吉所說似乎不假,插話道:“也許那方仲在未來昆侖之前,便已習得此法,隻是我等不知而已。再者,蠻荒異地書符畫咒者頗多,皆有相通類似之處,也不能肯定方仲所學的符法便是違禁之術。”懸天真人覺得此言有理,正在這時,陸文甫走進殿來。

陸文甫來到座前,從袖內拿出符紙,雙手奉上,恭恭敬敬的道:“弟子在那逆徒身上,搜到符紙數張,請掌教真人過目。”

懸天真人接過手來一看,黃紙上血漬斑斑,其上筆畫龍飛鳳舞不可辨識,的的確確是張違禁符紙。懸天真人一見之下,勃然怒道:“這方仲好大膽!他到底從何處學來符法,一定要好好盤查,決不能讓不屑之徒混入我昆侖滋事生非。”

三人見真人發怒,俱都不敢言語。

懸天真人又道:“凡我昆侖弟子早有教諭,劍道為尊,豈能有改。今方仲違反禁令,私學符法,其罪不赦,本當嚴懲,念其孤寡無知,傷愈之後驅逐下山!”說完,拂袖而去。

巴文吉哪知事情變換如此之快,驚訝莫名,對錢文義與陸文甫二人言道:“掌教真人為何這樣莽撞處理?我要找他理說。”

陸文甫冷笑道:“掌教真人處事得當,何來莽撞。巴文吉,方仲私學符法就是大罪,難道你也不知?想當初,我東西兩昆侖為劍符之爭傷了多少人命,好不容易一統教義,以劍道為尊,又怎能容忍門下弟子再學什麽符法,這不是自生禍患麽!我勸你好自為之,別自找苦吃。”

錢文義淡淡的道:“事情明擺著,方仲不能留在昆侖,待其傷愈,便送他下山。”

巴文吉見二人如此無情,怒道:“你們這兩個小人,一點同情之心也無,我懶得理你們!”一跺腳,轉身離殿。

陸文甫望著巴文吉背影,笑道:“為一個逆徒大動肝火,真是不知趣的粗人。錢師弟,我哪裏有美酒一壺,一道品嚐品嚐如何?”想刻意巴結一下錢文義。錢文義冷笑道:“我與陸兄趣味不同,雖不做粗人,也不做小人,那壺美酒還是找誌同道合之人一起喝吧,恕不相陪!”根本不給陸文甫臉麵,踱步離殿。

陸文甫尷尬不已。

玉仙峰。

峰形陡峭,高聳入雲,與玉虛峰南北相對,中間夾著一條深穀。峰上的天玄宮雖然不如玉虛宮之廣大,卻也是飛簷走獸樓台玉宇,更有數處地方大大有名,一個是西王母殿,一個是瑤池,相傳西王母會周穆王便是在此處。

天玄宮人丁不興,宮主彤霞大師年紀高大,常年不問世事,事務都交給手下弟子打理,深居簡出,修身養性。懸天真人數次邀請彤霞大師議事,均被婉言推托,最多派個弟子應付,極少親來,懸天真人知道彤霞大師的秉性之後,也就隨她去了。

靜逸來到天玄宮,本要參見彤霞大師,卻被告之彤霞大師下山雲遊去了,不在宮中。靜逸雖然奇怪也隻得作罷,在盧公禮安排之下,來見昔日的紅服仙子

沈玉清,現在的道號:無念。無念住處乃是一幢臨崖小院,院中隻有數間紅牆屋瓦,栽著幾棵青鬆,鬆下擺放著兩張石凳,十分的簡潔。此刻,院內隻有姬雲袖一人倚在一株鬆下,微露倦容,垂首沉思。房內正有話聲傳出。

隻聽靜逸道:“貧尼偶然在小村內見到薑文冼,其落魄潦倒,讓人不勝唏噓,與傳言有天壤之別。”

“……皆是身受,焉知非福。薑師兄之事與我無關。”

靜逸道:“可是此事牽連甚廣,非關一人,豈能獨善。”

“既有係鈴人便有解鈴人,你我何必操心。總有一日,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靜逸道:“你真對此漠不關心?”

“心係則亂,我已領略過了。無念之意,便是為此。”

靜逸大失所望,本以為一番勸解,依著沈玉清先前的脾氣,早就變色而起,哪知一戴上魚尾冠,連性子都變了。靜逸思索片刻,想起曾在那山村中看到的石像來,又道:“貧尼在那村中遇上薑文冼,你知是在哪裏?”

“……”

靜逸自言道:“是在一處廣場,場中立了一座石像,是村中之人為了報答一人的救命之恩而建的,平時還以香火供奉。這石像,正是你昔日模樣。”

“昔日模樣!?”

靜逸點點頭,又麵露悲容的道:“可惜你救得了他們一時,卻救不得一世。在我走之後,一夥賊人殺上山去,把全村盡屠了。薑文冼便是於此時失蹤,依貧尼看來,定是凶多吉少。”

“什麽!?”

靜逸道:“薑文冼失蹤,多半凶多吉少。”

“不是。你說村中怎樣?”

靜逸這才明白原來是問村中之事,說道:“村民竟遭屠戮,可憐了那一對方氏夫妻,恩愛眷侶,也作泉下之人。”靜逸把自己當時在村中所見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說起方寶兒與鍾顏的招待之情,也是十分難過。

“方氏夫妻!?”

靜逸道:“不錯,我也是到了昆侖才聽聞此事。總算天可憐見,那對夫妻留下遺孤,得脫大難,見在昆侖。此消息便是由他親口所證,絕不會假。”

“……,那遺孤現在何處?”

“似乎是三清殿弟子,名叫方仲。昔者貧尼也曾見過,現在長成,模樣倒似他母親多些。”

“……。”

靜逸又聊了幾句,說道:“你既不願多事,貧尼也不勉強,隻是所做之事當要率性而為,切不可自我束縛,清苦度日。成仙成佛絕非閉門自修就能成功,我落發之前便已想通,其實有與無之間,本無多大區別,隻看你心態如何。我自孑然一身,落不落發,出不出家,成不成佛,根本就無因果。”

“那是你有佛性。”

靜逸見她把目閉了起來,低歎一聲,稽首道:“貧尼告辭了。”

……

靜逸緩緩出門,站在院中,四周看了幾眼:古柏青鬆,鳥聲鳴叫,白雲飄飄,清風拂麵,心胸頓時一暢,她回頭道:“玉清,這院中風景已是如此,這天下風景更是何其廣闊,你自縛己身,裹足不前,古人朝遊蒼梧暮北海,難道也如你這般嗎?”

靜逸這話房內沒有回應,卻把沉思的姬雲袖驚醒,姬雲袖道:“前輩要走了麽?”

靜逸微笑道:“外麵如此廣闊,貧尼豈能久居此地。無念!?哼,無念與沈玉清,根本就是一人,又何必多此一舉。”

姬雲袖見靜逸直呼師父俗家稱謂,吃驚不已。

靜逸飄然而去。

房內,一個身穿道袍頭戴魚尾冠的威嚴女子端坐蒲團,緩緩睜眼,那低垂的黑眸,閃過一道寒光。雖是紅顏苦守,歲月卻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一點滄桑。紅服仙子沈玉清,現在的無念仙姑,除下魚尾冠,端在手心,自言自語的道:“無念,玉清,還是一個人麽?”微微搖頭,道:“說得容易,做起來卻是如此之難。”

姬雲袖在門口問道:“師父,神尼走了。”

無念點了點頭,說道:“雲袖,師父讓你做個事。”

姬雲袖道:“師父請說。”

無念吩咐道:“你去一次三清殿,給師父找一個人!”姬雲袖奇怪師父一向不問山上之事,今日如何關心三清殿起來,微露疑惑的道:“找一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