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見何盈

朦朦朧朧之中,一條小徑出現在方仲眼前,兩旁高大的樹木早已遮沒了頭頂陽光,昏暗中,一個嬌弱的身影正躺在落葉與碎石之間。方仲慢慢的走過去,俯身一看,那個身影曲線窈窕似曾熟悉,同樣的麵色緋紅,同樣的惹人生憐,竟然便是何盈!

微風吹動,樹影婆娑,四周寂靜無人。方仲情不自禁的彎下身去,扶起何盈,閉了眼低下頭,輕輕的吻了一下。若是她一直不醒來多好,若是時間能夠停頓又有多好,可惜美妙是如此短暫。方仲慢慢睜開眼,想再端詳一下何盈那閉月羞花的臉。猛然間,一道寒如冰劍的眼神與自己對視!瞬間便看穿了自己那齷齪的心思,射穿了自己矜持的偽裝。天哪,何盈竟然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她並未睡去,而是清醒的看著自己!

正在不知所措之時,那冰冷的眼神變了,變得不再是那麽冰冷,變得有些溫柔。緩緩的,一絲羞澀的笑意出現在何盈的臉上。何盈慢慢將頭一靠,依偎在方仲的懷裏。方仲大喜過望。

忽聽背後有人幽怨的道:“夫婿,你不要仙兒了麽?”方仲一驚回頭,隻見仙兒怯生生站在身後不遠處,目中流淚,看著自己。

方仲期期艾艾的道:“仙兒?你怎麽來了?”仙兒哀傷的道:“婆婆走了,夫婿也走了,沒人要仙兒,仙兒好寂寞。”方仲柔聲道:“我這便來陪你。”站起身來,正要抱著何盈走過去,突然驚覺,懷中的何盈不見了!方仲左右一看,除了仙兒外,根本就沒有別人。

仙兒道:“夫婿你快來。”方仲道:“我這便過來。”心中疑惑,慢慢向仙兒走去。將到身前,仙兒笑道:“來嘛,來嘛!”方仲笑道:“我來了——”話還沒說完,胸口一痛,一柄鋥亮寶劍插在胸前!方仲驚愕道:“仙兒!你——。”仙兒笑意消去,厲色道:“你看看我是誰!”麵容一變,赫然便是怒容滿臉的何盈!

“你騙我!你騙我!你分明已經成親了,還來輕薄我,我最恨輕薄浪子,最恨紈絝膏粱!誰騙我就要誰好看!”劍尖一寸寸往方仲胸口深處紮進去。

方仲痛不可當,求饒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旁邊又有人拍手道:“紮的好,紮的好。”方仲看去,竟然是小蘭和離金玉兩個人在一旁嘲笑。在二人身後,更站著一群人,有薑伯伯、李鐵山、劉老、豔紅,還有普玄與醍醐老母、周青等人,沒有一個人可憐和同情自己,甚至方寶兒與鍾顏也是滿臉的傷心與失望!

何盈厲聲道:“你是罪有應得!”狠狠用力一戳!劍鋒嗤的一聲沒入胸口!

方仲大叫一聲:“啊——!”猛然驚醒,從**坐了起來,一摸胸前,尚自隱隱作痛。原來是個噩夢!額上汗水還在涔涔而下。

一人關切的問道:“你怎麽了?”方仲抬頭一看,卻是長平子道人。在長平子身後,站立著柳一眉與周青二人。屋內光線昏暗,似乎是在一間簡陋小屋之內。方仲問道:“這是哪裏?”周青道:“這是為兄的棲身之地呀,你不認得了麽?”方仲仔細一看,這才知道這裏果然便是周青自搭的那間小窩棚,自己平時也常來周青住處串門。

柳一眉氣憤的道:“陸師父真是過份,明明客房有空,卻要方師弟搬來此地,說什麽騰出來待客之用,這會功夫哪裏有多少客來,便是有客,也不差這一間。”周青道:“雖然如此,這裏無人打擾,養傷也是好的。”柳一眉道:“我是氣不過他這般不講情麵。”周青點了點頭。長平子道:“事既已過去,不必再提,把傷養好再說。我看方仲的傷勢恢複很快,也許十天半月就可康複了。”說完皺眉沉吟不語。柳一眉道:“師叔還有何事放心不下?”長平子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道:“你們好好照看一下。”轉身推開掩門的木籬走了出去。柳一眉覺得不對勁,對周青道:“周兄先看著,我去去就來。”跟著出了木棚。

柳一眉叫道:“師叔請留步

!”長平子回頭道:“一眉找我還有何事?”柳一眉緊走幾步,在長平子跟前輕聲道:“師叔是否有事不曾明說?”長平子猶豫片刻,點頭道:“是有一事,不知該講不該講?”柳一眉豎耳靜聽,隻聽長平子道:“方仲考校之時顯露符法,掌教真人十分震怒,已經下旨,待其傷愈之後,便要他下山。”柳一眉震驚道:“符法又怎地?別人旁門法寶都用,為何偏偏責怪方師弟?”長平子歎口氣道:“唉!你們小輩有所不知,符法在我昆侖乃是禁忌,不能用!”柳一眉道:“為什麽?”長平子道:“此事得追溯到三百年前,其時我昆侖分為東西兩派,東昆侖重劍道,西昆侖重符法,兩者互不相讓,都自稱是昆侖正宗,到得後來,二者相爭,劍道稍勝一籌,從此這符法一派,包括整個西昆侖都銷聲匿跡了。”長平子雖然說得輕鬆,其實當中慘烈,隻有當事者才知。

柳一眉愕然道:“還有此事!?那……方師弟的符法又何處而來?”長平子搖頭道:“我也不知,記得方仲來時曾與茅山道士一起,這符法也許便是那些道士傳授的,不想卻害了方仲。”柳一眉扼腕道:“真是該死!方師弟若被趕下山去,我還怎麽向師父複命。”長平子奇道:“怎麽?卜道兄傳話過來讓你照顧方仲嗎?”柳一眉知道說漏了嘴,索性點頭道:“家師傳書給我,說恩人遺孤也到昆侖來了,要我多多照顧,初時以為必在三清殿弟子之中,卻一直查訪不到,哪裏知道一直便在騎獸棚做事。”長平子笑道:“你怎不來問我?卜道兄真是多心,叮囑了我卻又吩咐弟子做事,多此一舉。”柳一眉傻笑道:“原來家師與師叔交待過了。”長平子道:“此事現在極其難處,若要方仲留在昆侖怕是較難,不如我修書一封,把實情告之卜道兄,讓他妥善處理方仲下山之事罷了。”柳一眉沉思半晌,也隻有這個辦法可行,點頭道:“那麻煩師叔代筆,同時也在恩師之前恕弟子失職之罪。”長平子點首離去。

柳一眉重新進得窩棚,見周青正與方仲說笑,周青道:“我與柳兄抬著你本是要放在你那間獸棚裏的,豈知你那條大狗凶得緊,柳兄不敢開門,隻得作罷了。”方仲微笑道:“原來柳兄也有怕得時候。”柳一眉搖頭道:“誰說我怕了!分明是周青不敢邁步,說他那間小屋如何如何精致如何如何舒適,勝過龍床玉座,好說歹說,這才把方師弟抬到這裏來的。”方仲笑道:“周師兄說得不錯,便是自己的雞窩狗窩,也勝過了別人的金窩銀窩,這要是我,也一定說自己的住處最好。”柳一眉道:“若能一直留在自己住處,當然最好了。”想到方仲傷愈便要被逐,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嗷唔——。一聲長嚎,正是猙獰獸的聲音。

方仲一驚,道:“有人來了!”柳一眉隔著棚上縫隙往外一看,罵道:“又是那妖尼姑,還有刺你一劍的毒婦,他們兩個來這裏幹嘛?”方仲道:“你說誰來了?”周青道:“便是那慈航靜齋的神尼和她徒弟!”

方仲頓時心如撞鹿,不知怎樣才好,隻是喃喃的道“她們來了!?來……做什麽?”

柳一眉道:“定是道歉來了,哼!我去趕她們走!”起身便要出去。方仲急忙道:“不要莽撞!她們是好人!”柳一眉與周青奇怪道:“刺你一劍也是好人?”方仲低下頭,緩緩道:“她們是好人,我認得她們,隻不過,她們已經不認得我了。”想起何盈在場中絕情的刺自己一劍,難過的幾乎落淚。

門外響起咦的一聲,正是靜逸的聲音,隻聽靜逸道:“想不到這畜生長這麽大了!”騎獸棚裏,又傳出猙獰獸的幾聲怒吼。

靜逸不理猙獰獸,徑自來到窩棚,雙手合十誦佛號:“阿彌陀佛!多年不見,小友一向可好麽?”聽裏麵沒有聲音,靜逸走到門前,揭籬探首觀望。

方仲眼望靜逸,數年模樣未變,豈知世事已是天差地別,無數委屈堆在心頭,隻是無人訴,見到故人,不禁百感交集,眼淚湧出,喚道:“師太!”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