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簡笙直接打車來到蘭亭墓園。

她走到一座墓碑旁,手裏捧著一束**,蹲下身,用衣袖輕輕地擦拭著墓碑上的落灰。

墓碑上,貼著一張中年女人的遺像。

簡笙沉默地看著那張遺像許久,久到她仿佛從那女人的眼神中看出有遺憾、有悲傷、也似有解脫的釋懷。

仿佛有一道沉重的枷鎖,在她離開的那一刻,斷裂了。

“陳嫂,我來看你了。”

這個稱呼,讓簡笙既感到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在她剛剛知道自己不是簡家親生女兒,而是在簡家勤勤懇懇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陳嫂的女兒後,她就已經鋃鐺入獄了。

再得到陳嫂的消息,已經是她的死訊。

死於一場離奇車禍。

簡笙總有一種直覺,她覺得,陳嫂的死,有蹊蹺。

至於是什麽,她也說不清。

從小到大,是陳嫂一直在精心照顧她,她一日三餐吃的也都是陳嫂親手做的飯菜,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陳嫂才是她的親生母親,至少,簡家人都是這麽說的。

陳嫂並不是為救蕭嵐死的,而是死在一場車禍中。

簡笙不敢再去想,她隻是一直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心中有太多疑問想問,可再也沒有答案。

她想知道,母親為什麽要把自己和白染調包?

她想知道,她的父親是誰,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她想知道的太多太多……

正當思緒萬千時,簡笙的手機響了,這是在她出獄後,簡家為了可以隨時拿她當血包,特意給她買的,還威脅她,必須全天候待機,要隨叫隨到,否則,後果自負。

來電顯示蕭嵐,簡笙按下接聽鍵:“喂,媽?”

她還是習慣性地管蕭嵐叫媽媽,盡管她知道,蕭嵐並不想聽到她這樣叫她。

電話那頭,蕭嵐的語氣冰冷:“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

簡笙沒有說話,隻是苦澀地笑了笑。

二十多年的感情,可以說沒就沒。

她靜靜地聽著,蕭嵐繼續說:“我打電話是要通知你,三天後家裏要給白染舉行生日宴,我會公開認白染為幹女兒,你,好好配合。”

簡笙隻是回應了一句“好。”

似乎又想到了什麽,蕭嵐警告道:“把你那些沒用的心思收一收,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要有分寸,多想想老太太這麽多年是怎麽待你的。”

簡笙再次淡淡地回了一句“好”便掛斷電話。

她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眶濕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早已淚流滿麵。

回憶像幻燈片快速閃現在腦海裏。

八歲那年她被綁架,父母就像是丟了半條命,不惜花重金尋人。

當她被找到的那一刻,蕭嵐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哭得近乎暈厥,她就像找到了失而複得的珍寶,抱著她說:“都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保護好你,笙笙,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

十歲那年,她發高燒三十九度五,簡滄海正在國外談一筆大訂單,蕭嵐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放下努力了大半年的一個項目,跑回來帶她去醫院。

曾經,她是簡家最受寵愛,最備受關注的小公主,現在,卻成了搶了別人人生的有罪之人。

尤其是曾經愛她如命的父母,現在對她是厭惡至極。

三天後,也是她的生日,卻再也沒有人,會記得。

自從被陸景川報複後,簡家雖有衰敗之相,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依舊勉強躋身雲城豪門之列。

雲城貴圈的人都知道,這9月20日是簡家千金的生日,往年生日宴辦的是聲勢浩大,直到簡家出了事……

“又到9月20號了吧,也不知道今年的簡家還有沒有那個實力和心情給女兒舉辦生日宴?”

“你沒看新聞嗎,三天前簡家就廣發邀請函了,說今年的生日宴照常舉行。”

“不是吧,簡家父母這麽疼愛自己的女兒?就算是因為女兒的引狼入室,差點把簡家害得家破人亡,也不怪她?”

“可不是嘛,這簡家夫婦可真夠善良的,我聽說,即便被報複了,簡家和陸家依舊走得很近,這是要下定決心抱大腿的節奏了?”

“也不知道陸家會不會被邀請其中,簡大小姐可是陸家的仇人之女。”

“你說,陸家那位也會出席生日宴嗎?”

“你說陸家那位?”某人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哦~你說那位呀。怎麽可能,首先,那位在陸家相當於透明人,陸家不可能讓他出席,而且人家也不喜歡出席這種場合;其次,這是簡家為女兒舉辦的生日宴,他家女兒跟那位又沒什麽交集,邀請他幹什麽呀。”

陸景川今天去醫院看白染,白染恢複得很快。

她已經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院,就看到陸景川推門進來。

“阿川,你怎麽來了,最近公司不是不是很忙嗎?”白染一見到陸景川,臉上立刻掛滿喜悅。

陸景川上下打量她一眼,皺眉問道:“你穿得這麽正式做什麽?”

一提到這個,白染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她挽起陸景川的手臂,撒嬌道:“怎麽樣,好看嗎?”

白染一邊低著頭玩陸景川的袖扣,一邊說:“簡家說,今天趁著生日宴,會官宣,認我做幹女兒。”

陸景川聞言,臉色立馬陰沉起來,他不動聲色將手臂抽出,不悅道:“你要做簡家幹女兒?你明明知道我和簡家的關係,還要去做簡家幹女兒?他們這麽做,分明是想利用你來牽製我。不行,我不同意!”

白染早就預料到了陸景川會反對。

她笑著重新牽起他的手,胸有成竹道:“阿川,你聽我說,其實,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幫你。”

陸景川疑惑地看著她:“幫我?”

“當然。阿川,一下將簡家推進深淵,太便宜他們了。最好的報複是慢慢地,慢慢地奪走他們擁有的一切,讓他們生不如死。我可以成為你在簡家的眼睛,可以成為你毀掉簡家的一把刀。”

陸景川為了複仇才接近簡笙,報複簡家。

我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才是簡家的親生女兒,我必須盡快想辦法,讓陸景川和我為陸家生下個一兒半女,即便是他以後知道了真相,也會念在孩子的份兒上,不會對我趕盡殺絕。

簡笙啊簡笙,你別怪我,你搶了屬於我的東西,也該為此付出一些利息了。

臨近黃昏,盛大的生日宴如期舉行。

被邀請的賓朋也陸續到場。

簡笙穿著華麗的晚禮服,被打扮得像個公主。

可是,她早已不習慣穿這種名貴的且華而不實的衣服,總覺得穿著不舒服。

許是三年的牢獄之災,讓她在麵對這種場合的時候多少有些局促。

她覺得自己好像患上了社恐,害怕接觸更多人,更害怕遇到年少時的玩伴。

她掃了一眼四周,見沒人注意到她。

她鬆了口氣,已經一天沒吃東西,感覺頭暈腦漲,必須得趕緊找點吃的,要不然又要暈倒了。

以前,她暈倒,會有人擔心、慌亂、甚至是害怕失去她,現在,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死活。

如果她再不好好照顧自己,那誰來照顧奶奶和弟弟。

簡笙提著裙擺走到長桌旁,看著那些琳琅滿目的食物,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曾經,這些東西都是她最不屑的東西,在她的食譜裏,每日三餐就沒有重樣的,包括零食,也是從不間斷,每天光在食物上的花費,就要不下兩萬元。

可自從她入獄以後,別說這些精致的糕點了,就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那些獄友為了欺辱她,在陸景川的吩咐,讓她們”好好照顧她”的暗示下,時常將餿掉的飯菜逼迫她吃。

簡笙看著眼前這些她都快忘記了這些小蛋糕的味道了,拿起幾塊小蛋糕和一杯果酒,坐在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