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白日裏阮煙羅睡得格外多,是以這天夜裏她難得的失眠了。

窗外忽然傳來“簌簌”的動靜,隨後有狸奴打窗沿而過,“喵嗚”一聲驚起了院中飛雀。

楚行南這幾日也照舊未曾踏足過她的停雲居,不過阮煙羅閑著也是閑著,便學了塤曲兒打發時間,偶爾打發流雲去楚行南的書房外晃悠一圈。

這下他總能察覺到我和好的誠意了吧。阮煙羅心說,抱著被子翻過身時忽然感到一陣涼風襲來。

這些日子暮夏晚風寒涼,流雲出門前一應都是要為她檢查過窗牖的,今日阮煙羅也是看著流雲關好了窗才出去的。

怎麽會有風呢?

阮煙羅側睡著,昏昏沉沉的夜光當中,阮煙羅黑白分明的一雙鳳眼忽然對上了一雙眼睛。

下一刻她的簾帳便被破開,利器的寒芒在一瞬間映過窗外寒涼的月光,最後盡數傾落在阮煙羅怔愣的神情上。

“阮四!我要你為我的孩子償命!”馮執素尖叫著,病容猙獰,雙手扶緊了匕首直直往床榻上的阮煙羅捅去。

她似乎沒想到阮煙羅這時候還醒著,是以當阮煙羅一掀被子將她整個人都反裹了進去後她失了分寸,雙腿在掙紮間一蹬就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阮煙羅卻沒有放鬆警惕,她急忙從枕頭下麵掏出了係統11給她變來的匕首,連滾帶爬地跑下了床榻,往門外跑去。

但是她沒想到大門已經被人從外麵反鎖了,阮煙羅拍門,“流雲!流雲你在嗎!開門,快開門!”

貼身侍婢守夜輪值是規矩,雖然阮煙羅在停雲居已經廢了這條規矩,但因為阮煙羅的身孕不過一月,胎象尚還不穩,是以流雲這段日子一直都是在外頭守完上半夜才去休息的。

“沒用的。”此時馮執素以及從被褥當中掙紮了出來,陰惻惻笑,“外麵那礙事的丫頭已經被我解決了,下一個就是你,阮四!”

阮煙羅心裏一涼,“什麽意思,你對流雲做了什麽?!”

“你腹中胎兒克死了我的孩子...我今天就要你們償命!”馮執素說著橫過匕首往阮煙羅的方向捅去。

阮煙羅側身躲過,將半月桌上的果盆往馮執素的方向擲去,“馮執素你清醒一點,害死你孩子的人不是我,王爺已經在查幕後黑手了,假以時日一定能還你個公道!”

豈料馮執素不躲也不閃,直直站在原地,仍由那果盆砸向她的小腹。

阮煙羅嚇了一跳,卻聽馮執素接下來繼續道:“查出來又能怎麽樣,孩子已經死了,吾已矣夫!”

她淒淒地笑了,隨後有些癲狂地道:“可是你懷孕了,憑什麽?憑什麽你從一開始就能獲得王爺獨一份的恩寵,而我卻隻能在這陰冷的後宅當中孤獨終老,甚至還要自己下賤的從前遭人恥笑,明明你也曾是賤籍!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馮執素說著不管不顧地朝阮煙羅的方向衝去,即便手上的匕首因為手腕遭受重擊而被摔落在地她也顧不得了,正麵迎著撞擊來到了阮煙羅身邊,下一瞬她伸手掐住阮煙羅的脖子,將阮煙羅的上半身扣出了窗外。

“唔...”阮煙羅掙紮著,在暗處的手默默摸到了腰間的匕首。

“你知道那孩子有多麽金貴嗎?!你們母子倆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馮執素眼裏的淚撲簌簌地掉落,阮煙羅敏銳地察覺到了馮執素話裏的關鍵詞,於是她腕間一翻,將匕首柄重擊在馮執素的肚子上,趁她吃痛鬆手的間隙逃了出來。

“什麽金不金貴的,都是王爺的孩子,你的孩子金貴,難道我腹裏的孩子便不金貴了不成?!”阮煙羅試探著套話。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馮執素,她迅速地從地上爬起,淒厲地哭喊:“不一樣!不一樣!”

“他的父親可是天子啊!他是要當皇太子的!而我,我也會被扶為皇後!我會成為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我和你們這群汲汲營營、勾心鬥角一輩子都隻能為臣為妾的人不一樣!我是要成為這個天底下頂頂尊貴的女人的!”

阮煙羅聞言震在了原地,黑亮的瞳仁在一瞬間括弧許多,禁不住喃喃,“天、天子?”

她懷上的竟然是天子的孩子?

阮煙羅不禁回想起馮執素懷孕始末發生的事。

難怪,難怪。

難怪楚行南一點都不興奮這個孩子的出現;難怪當時煥顏粉的種種證據都指向馮執素,她卻還能幹幹淨淨地從這件事裏被擇出來;難怪事情敗露後她卻一反常態趾高氣揚地遊走在王府中,甚至連娜珠爾她都敢去招惹。

原來是因為她肚子裏揣了一塊免死金牌,搞不好這孩子日後還能成為她平步青雲的寶貝。

“是啊,你說你該不該死。”馮執素再度撲上前來,“我要你給我兒償命啊!”

蒼白瘦削的手指在夜裏像是話本裏頭渾身白骨的妖怪,屈起手指直往阮煙羅的麵門掏去,還不等阮煙羅拿出匕首,斜裏忽然伸出一隻大掌強硬地鉗製住了馮執素的動作,任她如何掙紮、捶打,可男人巋然不動,最後男人一記手刀劈下,將馮執素劈暈了過去。

“王爺?”阮煙羅輕聲喚了一句,“您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楚行南鬆開馮執素的手後轉過身,發現阮煙羅的眼裏亮晶晶的,像是兩枚靜水映月的琥珀,嵌在精致小巧的臉上,一切都那樣正正好。

“本王若不來,恐怕今日馮執素手上便要多出幾具人命官司了!”楚行南冷聲。

阮煙羅點了點頭,仿佛沒瞧見楚行南眼下的防備,從善如流道:“原來是王爺不放心羅羅一個人睡啊,那不如王爺今晚便留下來陪羅羅睡吧。”

“本王不過是恰巧路過。”

“知道了知道了。”

“本王公務繁忙得很。”

“嗯。”

“......”

——

最後二人時隔多日,終於再度同榻而眠。

可阮煙羅翻來覆去,最後忍不住小聲道:“王爺,您睡了嗎?”

回答她的是平穩的呼吸聲。

阮煙羅不管,繼續自顧自道:“方才馮氏說,她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她是瘋了嗎?如果說這是真的,那王爺豈不是當了冤大頭?”

身旁的呼吸驟然亂了一節,但還是沒說話。

“可馮氏又是如何認識皇上的呢?王爺這帽子戴的真是憋屈,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對方偏偏是九五之尊,王爺這下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你還睡不睡?”

他來這裏是就寢、順帶看看這個女人有沒有悔過之心的,現在倒好,她不僅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甚至還、還不知死活地插刀!

“王爺。”豈料阮煙羅忽然翻身翻過了他們之間隔著的楚河漢界,軟軟的身子環過他的,溫熱的吐息在他胸膛遊走,輕軟的嗓音如紗幔吹拂,“王爺放心,羅羅心裏隻有您一人,羅羅是絕不會背叛您的。”

終於說出了一句像樣的話......

還不楚行南欣慰,他就見阮煙羅的小腦袋忽然冒起,“所以...王爺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馮氏的孩子不是您的呀?”

楚行南僵硬地摁著阮煙羅的頭轉向另一側,硬聲硬氣道:“本王從未動過她。”

哦...這麽說來,楚行南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了。

可馮執素又是怎麽和皇帝......阮煙羅還想再問,可楚行南卻好似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冷硬拒絕,“不許再問了。”

不問就不問,阮煙羅翻了個身又從楚行南的懷裏滾了出去。

楚行南:......

“羅羅知道後來我們帶回王府的琵琶弦是沒毒的。”阮煙羅還是開口了,聲音輕輕軟軟的,像是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一般剮蹭著楚行南的心。

“這表麵是皇上予羅羅的恩賜,實則他也明白王府上下隻有馮氏會使弦弄弦,是以這是皇上想賜給馮氏的,他想先穩住馮氏,好讓她在王府安心待產,對....”後麵的“吧”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阮煙羅忽然想到楚行南不讓她再提問的事,生生咽下了。

楚行南扭頭睇了她一眼沒說話。

而阮煙羅卻好似受到了鼓勵一般,繼續道:“王爺也順了皇上的意,順水推舟便把這琵琶弦送進了清柿園......”

說到這裏,阮煙羅霍然啞了聲,瞳仁微微擴散些許,思緒似乎有些發散。

楚行南見狀,疑問,“怎麽不繼續說了?”

作者有話說:

王爺,您睡了嗎,我睡不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