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執素抿唇,瞪大眼睛盯了阮煙羅許久,而阮煙羅自始至終隻是平靜地回望。

“你真的能保證我的安全?”半晌後,馮執素輕輕開口,望向阮煙羅的眼裏滿是頹然。

與阮煙羅鬥法,她不僅輸了,最後竟還要求她來救自己的性命。

“我不能完全保證。”“你...”馮執素陡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為何會這麽快變卦。

“但現在你隻能相信我。”阮煙羅低語,聲色近似蠱惑,“信不信由你。”

馮執素沉默了一陣,最後好似做出了極為艱難的決定一般,低著頭,“起初我也不知道那與我**的男人是誰。”

“醒來後我又驚又怕,瞧那男人尚在酣睡,我尋遍他的全身,最後在他的腰間尋出一方印玉。”

“那男人警覺得很,我手一探過去便被他捉住了,沒辦法,我隻能裝可憐,說我在這府中過得有多煎熬、多痛苦,求他帶我走。”

“他當然不能帶我走。”馮執素說著,眼裏竟然噙起了淚花,吃吃一笑,“他捉著我的手,翻過我的手掌,在掌心用印玉印下一印。”

“他說,倘若我肯信他,關鍵時刻將這一印花呈與王爺看,他會明白的。我隻道他是胡說八道,不過是個騙了姑娘身子又不肯負責的負心漢罷了。”

那樣的人,馮執素在花樓裏見得多了,古來多癡女,隻見得女子為男人尋死覓活的,她從未見過有哪個男人肯為女子豁出命去的。

“我也是被逼得沒法了,對簿正廳時,我在拜見王爺時將手中的印花送了上去叫他瞧見,原也隻是病急亂投醫,誰料...竟真的有用。”馮執素說著,眼裏似乎又出現了希冀似的光芒,隻是很快又黯淡了,“後來我被診斷出有孕,王爺第一次踏足了我的清柿園,我當時害怕極了,我怕王爺要來逼死我。”

“可他隻說,我懷了貴人的孩子,要我好好休息。”

“貴人的孩子...這世間還有什麽,比王爺還尊貴!遑論在那之後流水一般送入清柿園的賞賜與奇珍了,那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金貴寶貝。”

“我做夢都不敢想這樣的好運會砸到我的頭上......”

“那印花長什麽樣?”馮執素一說此事便止不住頭,眸裏顯現出欣欣然的光芒,好似十分向往,與這昏暗醃臢的牢獄格格不入;阮煙羅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追憶,她如今是支開了風袖偷跑出來的,時間寶貴,說不準風袖何時便再來院子裏瞧上一瞧,是以她容不得馮執素再回憶下去。

被打斷的馮執素一愣,隨後又恢複了那等頹然、麻木的神色,她搖了搖頭,“紅色的,具體我說不上來。”

阮煙羅一聽馮執素這話,徑直上前了兩步,將隨身攜帶的口脂遞過去,“說不出來便畫出來,能畫多少是多少。”

瞧出馮執素的猶豫,阮煙羅隻說:“這對我很重要,對你也是。”

馮執素幽幽歎了口氣,罷了,能活著,比什麽都好。

她蘸了鮮紅的口脂,在阮煙羅的方帕上塗抹起來。

——

一燈如豆,滿室昏黃。

夜風從窗牖中襲來,緊接著一個黑影一躍而入。

風袖急忙從榻上起身,“李公公萬安。”

那被稱為李公公的人負手轉過身,赫然是阮煙羅與風袖白日裏在院子裏見到的黑衣小廝!

“今兒個阮娘子怎會突然去到流雲院裏?”

李秀聲音尖細,轉過身時那張陰柔的麵龐上神情莫測。

“流雲久病不愈,阮娘子也是擔心,幸而公公您出來得及時,沒叫她起疑心。”

李秀點了點頭,“咱家在流雲那婢子的藥裏特地放了些助眠的,將她拖住了這小半月,給了你時間,你當是該取得了阮娘子的信任罷?”

風袖福了福身,抬頭時神情自信,“那是自然的,如今奴婢已經是阮娘子身邊的大丫鬟了,她是極信任奴婢的。”

“那就好,差不多就該把皇上交代的事提上日程了。”李秀細長的眼角一斜,“可仔細著些,日後阮娘子不出意外,便要成為宮裏頭頂頂尊貴的娘娘了。”

“是。”

李秀哼了聲,抬步便要向門口走去,卻被風袖忽然叫住了,“李公公。”

李秀沒回頭,隻問,“還有事?”

“前些日子,阮娘子賞了奴婢一壇好酒,不知公公可否賞臉,與奴婢對月共飲?”

李秀是個愛酒的,他有些猶豫,可轉而又想到,“不成。咱家今夜還要去阮娘子的院子裏轉悠一圈。”

李秀做事向來小心周全,阮煙羅又是被楚鄴涼特別關照過的,他自然是要好好看好這位主子的。

風袖想到今日阮煙羅回了停雲居後,一反常態早早地便將她屏退,想來當是有了自己的計劃才是。這會兒子倘若李秀去了停雲居,怕是要正正被他捉到阮娘子暗裏的小動作了。

皇帝心思縝密,又是早早在定安王府布局謀劃的,縱使她知道阮娘子如今再如何籌謀,也不過像是獵物收網前最後的掙紮一般,但…如果可以,她還是希望阮娘子去掙上一掙。

她是個那樣心善的好人,風袖不希望她那樣快地淪為權力更迭下的附屬品。

而這,也是風袖站在自己立場上,唯一能為阮娘子做的了。

“一日不去又有什麽的?阮娘子難不成還會跑了?這幾日她總嗜睡,想來是我們的藥起了作用,待日後滑胎,您還有得忙,到時候隻怕是您想喝酒,那也喝不到了。”

風袖做出一副勞苦功高的模樣,坦言自己這段時間在阮煙羅身邊既要兢兢業業做事取得她的信任,又要暗裏傳達信息、調換她的安胎藥有多麽艱難。

雖則每次送上來的藥液她也沒給阮煙羅喝就是了。

“行了,日後這事兒若是成了,你我在皇上麵前可有的是露臉的機會。這點小苦,吃了算什麽的。”話雖如此,但李秀還是慢慢落了座,示意風袖斟酒。

——

阮煙羅回到房裏後便將鞋襪衣裙泡了水,又過了幾遍,待水清後這才收拾了一下自己,上了榻。

她的心“砰砰”跳地飛快,借著泠涼的月色,她又將臂釧中的方帕扯了出來仔細查看。

豔紅的口脂在雪白的方帕上繪出的圖案格外清晰,也格外觸目驚心。

馮執素一抹一撚,一筆一畫,繪出的分明是一朵嫣紅的梅花。

或者說不是梅花,而是近似於梅花的一種神秘圖案,而這神秘圖案所指向的,正是那個藏在重重帷幕後麵操縱一切的人。

大楚的皇帝,楚鄴涼。

身邊的風袖是他的棋子,流雲的病也是他的一步棋,或許整個定安王府都在他的棋局上,他到底想做什麽呢?

第二天,師潯光的漱玉閣難得有了動靜。

晴柔領命去了趟內獄,隨後娜珠爾就跟著晴柔出來了。

消息傳到阮煙羅這裏時,她剛用完了一碗薏米百合粥。

阮煙羅聞言鴉睫顫了顫,沒說話。

風袖是知道娜珠爾從前與阮煙羅、與馮執素的糾葛的,是以她一聽就忿忿不平,“側妃這是什麽意思?娜珠爾大膽害人性命、善妒惡毒,原就不該隻關在內獄聽候發落,現在王爺一走側妃就將她放了出來,這裏頭什麽心思,怕是路人皆知!”

“指不定娜珠爾的事她也在背後推波助瀾了…她也不怕眾人一口一唾沫將她淹死!”

風袖越想越氣,卻還是記著阮煙羅有身子,分出神來寬慰道:“主子別氣,他們這樣堂而皇之地將消息傳到您這裏,擺明了是想叫你動氣呢,咱偏不能叫她如願!”

“我可沒動氣,隻是瞧你已經動了怒了。”阮煙羅這時候還能和風袖打趣兒幾句,風袖見了,一顆心也放下不少。

阮煙羅此刻已經猜出風袖是少帝楚鄴涼身邊的人了,她一時拿不住對風袖的態度,是以她較平日裏也沉默些。

沒多久漱玉閣便又來人了,風袖原本想借口將他們攔在門外,可晚了一步,阮煙羅已經聽到了外麵的動靜。

“主子,他們這樣顯然是有備而來,咱們若是去了,豈不吃虧?”風袖還想再勸,阮煙羅卻揮了揮手,“該來的總要來的,畏畏縮縮,整日膽戰心驚不知誰人何時會伸出黑手,不如放鬆些,主動迎戰。”

風袖這回沒話說了。

罷了,反正以她的武功,對付一院子的女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隻要那師氏不尋外援,應當沒事。

阮煙羅做足了準備,帶著風袖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了漱玉閣,那架勢,好似不是他們受著氣還被債主傳喚來,更像是主動來這兒討債似的。

然而未料他們還沒進漱玉閣便被人先攔下了。

來人人高馬大、下盤極穩,正是娜珠爾身邊的貼身侍婢闌若。

“有事?”阮煙羅也沒打算和他們唱大戲,隻是冷冷抬眼,言簡意賅地問了句。

“阮娘子不必去了,側妃是想向你求救呢,可她不知道,這府中上下如今都不聽她號令了,你現在去也是白跑一趟,不如去我的院子裏坐坐?”

阮煙羅鳳眼餘光瞥過緊閉著的漱玉閣大門,隨後目光有悠悠流轉到眼前的娜珠爾身上,“側妃剛把你從內獄提出來,你反手就來個恩將仇報,娜珠爾,這不合適吧?”

娜珠爾如今仍是戴罪之身,所有名號、位分此刻都做不得數,是以阮煙羅直呼其名也沒有問題。

若是再仔細些,阮煙羅要她跪下行禮也是應當的。

“阮娘子真是說笑了,我與側妃鬥法這麽些年,我入內獄那晚她怕是樂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又怎會主動將我從內獄當中提出來?”

娜珠爾說著,鷹隼一般明亮銳利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像是驕縱跋扈,又像是墮入深淵後嚐到作惡初帶來的甜頭時的猙獰快意,“是她不得不放,因為我,我是東括的公主啊。”

“沒人敢小瞧我,我可是公主!”

懂了,意思便是有人保她。

有權有勢真好!

阮煙羅點了點頭,麵色依舊從容,然而左手卻不動聲色地護到了自己身前,不卑不亢道:“原來是這樣。隻是羅羅對這些不感興趣,現在可以讓羅羅走了麽?”

說完阮煙羅抬步就要走,娜珠爾卻跟著阮煙羅的方向大聲開口,“明日午時,我真誠地邀請阮娘子與我一同前往三清觀,為王爺祈、福。”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

阮煙羅轉過身,然而娜珠爾快她一步,已經頭也不回地徑自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這天漱玉閣與停雲居皆是一片愁雲慘淡,唯有娜珠爾的院子喜氣洋洋,天剛擦黑滾滾騰騰的飯菜香氣便飄了出來,做的都是東括傳統美食,辛辣重口,好似過起了早年。

“主子,那三清觀在雲芝山的半山腰上,羊腸小道險峻非常,這娜珠爾良娣懷的不知是什麽心思呢!”風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保險,想勸下阮煙羅。

阮煙羅原本端的是猶豫不決,她當然知道風袖的顧慮,隻是…現下在王府裏也不見得安全。

係統11自從在楚行南對阮煙羅的好感度到達百分之九十後便鮮少出現了,阮煙羅也明白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

入夜睡下後,阮煙羅迷迷瞪瞪總覺得睡不安寧,耳畔好似隱約有嘈雜的聲音,然而眼皮沉重,無數次她想要睡過去然而不得關竅,最後隻好咬牙狠了心掙紮著抖落開了眼皮。

然而這不醒不知道,一醒嚇一跳,在窗邊的梳妝台上,正有人支起一條腿,半躺在桌上,懶洋洋地望著她。

阮煙羅嚇了一跳,急忙抱著被子起身,然而左顧右盼也不見風袖的身影。

外頭不斷傳來拳腳相擊的悶響

阮煙羅目力極佳,一眼便認出了那懶散的身影,“四當家。”

“王妃的房間實在難進,沒想到楚行南那小子給你安排了這麽多暗衛,幸好今兒爺帶夠了人,否則現在隻怕成了美人裙下的亡魂。”

“四當家慎言。”阮煙羅說著,一邊往床腳縮去,枕頭底下照常放著一把匕首。

“別叫四當家了,見外。”澹台綃從梳妝台上翻身而下,慢悠悠地往阮煙羅的方向走來,“爺是南疆的小王,可汗膝下第四子,澹台綃。”

果然是南疆人。雖然阮煙羅已經從澹台綃之前用蠱的事情上猜出了他是南疆人,可他是南疆可汗膝下第四子,還是讓阮煙羅有些震驚了。

忽而有熱血倏然濺潑上窗戶,阮煙羅嚇了一跳,澹台綃看準時機飛身上前,雙手各扣住阮煙羅的手腕,直接將阮煙羅摟進了懷裏。

“放開我!登徒子!”手上的匕首被澹台綃一用力,徑直甩飛到了角落。

“王妃知道外麵有多混亂嗎?有楚國皇帝的人,有楚行南的人,有雲妃的人,有傅丈清的人...當然,還有我的人。”澹台綃說著,垂首往阮煙羅脖頸間靠去。

楚鄴涼想□□她、楚行南想保護她、雲安妗想殺了她、澹台綃想擄走她、傅丈清想探聽她的消息...真是,好大一出戲!

阮煙羅隻覺得被澹台綃呼吸所覆蓋的皮膚盡數起了層細細密密的疙瘩,雙手被牢牢地拉開鉗製在兩側,阮煙羅動彈不得。

“王妃,真是...招人喜歡。”

無助、絕望,慢慢蔓延至身軀的四肢百骸,阮煙羅顫抖著聲音道:“你若是敢對我做出那種事,我保證你永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澹台綃動作一頓,慢慢抬頭,眼裏閃過欲/望的光,“哦?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阮煙羅看過原本的話本子,裏頭對澹台綃著墨雖然不多,但阮煙羅依稀記得南疆可汗膝下四子各有長處,各個都是頗有謀略之人,是以南疆這一場奪嫡之戰腥風血雨,甚至牽連到了百姓的生活水平都徑直倒退了十年。

像澹台綃這樣的陰謀家,在這樣關鍵的時候還有心情將心思用在她身上,想必她身上一定有什麽與他奪嫡相關、甚至是意義重大的物事!

不過她也隻是猜測罷了,若是猜錯了,那她就隻有......

“主子!”廂房大門霍然被大踹開,來者麵有血跡,眼裏眸光熠熠還有殺意殘存,雙手持短刀,分明是風袖!

風袖一見阮煙羅被澹台綃控製在榻上,眥目欲裂,“畜生,放開我主子!”

她腕間短刀轉動,迅速上前要奪過阮煙羅,澹台綃不知是出於什麽,竟然放開了阮煙羅,帶著風袖將戰場轉移到了廂房的另一側。

二人你一招我一式纏鬥許久,高手過招、招招致命,眼花繚亂,阮煙羅根本看不清他們是如何出招的,直到最後風袖力氣不敵澹台綃,被他一腳踹到了牆上。

澹台綃原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講究的就是一個趁人之危、斬草除根,可當他將手中的短匕正要插向大口吐血的風袖時,動作卻倏然頓住了。

他轉頭,朝阮煙羅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隻是那笑容由於殘存的殺意顯得有些詭異。

“想她活命嗎?”

阮煙羅飛快點頭,同時走過澹台綃將風袖抱入了懷裏。

“那就答應娜珠爾的邀請,到時候,我會去三清觀裏頭接你...嗯?”說著,澹台綃又將匕首湊近了些風袖,皮膚上已然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血線。

阮煙羅一把揮開了澹台綃的匕首,半吼似的道:“我知道了,我會去的,你可以滾了!”

誰料澹台綃見阮煙羅這副模樣絲毫沒有生氣,反倒是摸了摸下巴又笑起來,“原以為進了燕京這等規矩森嚴的地方,王妃會被束縛得安分些,沒想到還是一如我們初見時的那樣...率性。”

“真好,爺更喜歡了。”

阮煙羅強忍著心中反胃的衝動,低著嗓子吼道:“快滾——”

——

風袖醒過來時,睡的還是阮煙羅的床榻,而阮煙羅正守在她床頭,以手支頤小憩著。

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身體也清爽幹淨。

這都是主子為她做的。

一想到這個認知,風袖心裏忽然就泛起一陣奇異的感覺。

阮煙羅恰時醒了,見風袖眼睛紅紅,她有些擔心,“怎麽了,身上哪裏不舒服?”

風袖急忙搖了搖頭,“沒有。”

“那怎麽看起來快哭了?”阮煙羅伸手替風袖撥了撥額前的發,“昨晚謝謝你。”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不。我們相識不久情分也不深,你原本不必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當時澹台綃踹向風袖的那一腳是真狠,阮煙羅幾乎都聽到了骨頭錯位的聲音。

風袖笑了笑,沒說話。

“你有武功,並且武功還不低...”阮煙羅思忖了半晌,還是決定開口,“我已經知道你是皇上的人了。”

風袖聞言心頭一顫,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也是,阮娘子原本就不是愚鈍的人...風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蒼白幹燥的嘴唇囁嚅著,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與其再被李秀脅迫著做些傷害阮煙羅的事,風袖寧願她這枚棋子從此失去作用,於是她別開了目光,淡聲,“沒有。奴婢確實是皇上的派來的細作,奴婢認罰,發賣或是什麽,奴婢絕無怨言。”

阮煙羅無奈,“你便是這樣想我的?”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講不得情麵的人?”

雖說風袖是皇帝派來的細作,可昨夜她舍命救她,阮煙羅這顆心也不是鐵打的,自然衡量得清她對自己的情意。

風袖扭頭對上了阮煙羅的目光。

“我隻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從前種種,我便既往不咎。”

“......”風袖有些猶豫,她不明白這樣的抉擇怎麽落得到她這等卑微、無足輕重的人頭上。

雖說昨夜乍見了群兵大亂鬥的場麵以及澹台綃那無恥行徑,她確實是被嚇到短時間回不過神,不過今日放晴,昨兒個後半夜的雨下得正合適,就好似衝刷掉了所有混亂與不堪那樣,隻剩風和日麗的翌日。

她也收拾好了心思,心下已有對策。

“娜珠爾的邀約我會去,到時候我要麻煩你幫我打個掩護,不要那樣快讓皇上身邊的人發現我不見了。”

“主子,您難道真要委身於那畜生嗎?!”風袖大駭。

“噓——”阮煙羅止住了風袖的話,“我心中自有對策。”

她不會讓任何人的計謀得逞,她阮煙羅不會是任何人的棋子,也絕不會是誰勝利的附屬品。

——

長長的隊伍從山腳一直曼延到半山腰。

娜珠爾一直都是高調驕縱的,即便她如今隻是王室的妾,可還是給自己做足了排麵,扈從簇擁,好不威風,恍然間好似還是從前那個東括義公主。

阮煙羅則安安靜靜地坐在椒香暖壁的馬車當中,閉眼假寐。

這些都是楚行南走之前就為她安排好的,包括那幾個昨夜為她廝殺的暗衛。

楚行南知道阮煙羅表麵看著溫順無害,其實最是個自己會拿主意的,因而他也沒吩咐暗衛看住、將她保護在王府當中,而是叫他們聽命阮煙羅行事,因而此刻他們就隱匿在周旁的叢林樹影當中,隨著馬車行進而默默跟隨。

這比起楚鄴涼的表麵保護實則□□,高下立見。

昨夜的混戰過後,除卻楚行南留下的暗衛外,其餘勢力都是折損嚴重,這才讓阮煙羅尋到這個間隙離開王府。

府裏有風袖幫她遮掩著,等楚鄴涼反應過來時,阮煙羅應當已經出了燕京城,往更遠處去了。

她要去尋楚行南。

她要借澹台綃之手離開燕京,然後去尋楚行南。

“還以為你對王爺忠心耿耿,沒想到王爺才離開那麽幾日,你便要另尋他主...阮氏,你對王爺的情分,不過如此。”

看著阮煙羅的行李被一箱箱地搬上另一行車隊,娜珠爾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麽滋味,隻想再快點譏諷她一下。

阮煙羅沒說話,目光始終平靜地看向前方,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這讓娜珠爾更為惱火。

“聽說南疆男子將隨身匕首看作是自己最重要之物,看你的樣子,澹台綃也沒把自己隨身的匕首給你吧。”

娜珠爾雙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圈阮煙羅,繼續道:“看來不過是玩玩而已,等你色衰愛弛,日後怕也隻能孤老他鄉!”

阮煙羅聞言終於有了動靜,她柔柔一笑,目光卻直逼娜珠爾的,“隻有獨自一人被遺忘的、孤老他鄉的,還指不定是誰呢。”

分明是最溫柔的語氣,卻讓人品出了最挑釁的味道。

“你!”娜珠爾還欲再說,然而澹台綃已經上前隔開了她和阮煙羅,冷毒的目光逼迫著娜珠爾退下。

阮煙羅轉過身,搭上流雲的手,沒有絲毫留戀地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與楚行南給她準備的那輛不同,燃著氣息冰涼冷冽的線香,裏頭雖然也厚樸的長絨毯,但昏暗無比,叫人一眼望之生寒。

阮煙羅想到楚行南時,鼻尖一酸,眼裏滾落一點晶瑩,卻被她伸手飛快地拭去了。

澹台綃的身量比起楚行南的並不算高大,可當他進入馬車時,阮煙羅還是無形當中感受到了更大的壓迫感。

流雲被趕了出去,阮煙羅默默縮到了角落,當澹台綃伸手想來撥她的肩膀時,阮煙羅卻舉起匕首無比堅定道:“在我的孩子出世前,倘若你敢懂我一根手指,我即刻自戕,你一輩子都別想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為了完成一章之後出現小狗的flag,某枝老師選擇一章怒碼七千字(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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