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文)
一晃又是一年過去了,吳二姐之前跟著吳氏學過管家裏的賬,一通百通,雖然這下管得多了,管得大了,可使使勁也不算多難的事,隻是每天起早貪黑的累。吳氏不到幾天就心疼起來,天天的給她送吃送喝,還盯著人給她添衣。當娘的都是心疼孩子的,就是別扭也別扭不到哪裏去,更何況後來這別扭就全移到吳老爺身上去了,吳氏覺得這都是因為吳老爺不肯信她才會這樣。逢到年關了,吳氏才想起來過了年吳二姐就十二了,可她的女紅還沒有長進呢!吳大姐這會都會自己做衣裳了,吳二姐還是隻會做鞋,還有她還沒學廚藝呢!哪有媳婦不會下廚的?可這會兒她想跟吳老爺搶吳二姐是不可能了,吳老爺聽她說要讓吳二姐先停下手去學做衣裳做飯,直搖頭說:“我的乖乖啊!咱家丫頭是幹那個的料嗎?給她買丫頭!買婆子!我吳大山的女兒哪用親手去做那些事!”把吳氏給哄走了,吳氏急得轉圈卻毫無辦法。等到吳二姐空下時間來已經是第二年的春三月了,吳氏隻能歎著氣說:“二丫頭啊,娘叫人來給你挑丫頭吧,還有灶下也要挑幾個人,這日後都是你要用的,你也來跟著看看吧。”
吳二姐不解,但仍是聽吳氏的話,到人牙子把人帶來後她才知道原來真正要挑人的是吳大姐,她過了年就十四了,該挑陪嫁了。到了這一年春天,吳二姐滿十二,她的大姐滿十四,吳氏已經從外地買回來上好的木料要開始給她打家具了,吳家大姑娘正式開始備嫁。吳二姐有段日子沒見過吳大姐了,隻是兩人偶爾會在吳氏的屋子裏遇上說上兩句話。這日她在屋子裏用過早飯過來吳氏的屋子,正看到吳大姐正坐在吳氏的炕頭兩人一邊抽繡線一邊湊在一塊小聲說話,她放重腳步端著笑進去揚聲道:“給大姐姐請安問好!”吳氏隔老遠就聽到她走過來,見她進來早早的就笑開了臉,聽她開口更是扔了手中的線團招手叫她:“還不快過來!在那裏磨什麽!”吳二姐笑嘻嘻的走過去,吳氏一把將她拽到身旁摟在懷裏一籮筐的問從哪裏過來,可用過早飯?親熱的讓人側目。吳大姐隻端著笑在一旁看,不出一聲。倒是吳二姐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掙開吳氏坐到吳大姐身旁,兩姐妹相視一笑,倒好像心有靈犀般顯得親近不少。吳氏見吳二姐來了,從炕頭翻出本冊子遞給吳大姐說:“這是你出去後應該帶的人、錢、物,你瞧一瞧心中有數,等明、後天人牙子帶了人過來,你可要好好挑幾個。最多再兩年就要出門了,也該好好挑幾個合心意的人,有這個時間也可看看是不是合用。”又轉頭看二姐:“你也跟著大姐學學,要不了一年就輪到你了。”說到這個,吳氏心裏就發酸,勉強笑笑就把倆姐妹推出去了。
出了門,吳大姐拉著吳二姐到她的屋子裏去。一進門就有兩個丫頭蹲身行禮,一個丫頭掀簾子,一個丫頭引人進屋。吳二姐心下驚訝,口中讚道:“還是大姐姐這裏有規矩!哪像我的屋子裏,什麽時候都是一窩蜂。”剛坐下,一個婆子笑眯眯的湊上來先蹲了個禮,又問二姑娘可有什麽愛吃的,她自去廚下吩咐。
吳大姐有心要奉承妹妹,對婆子說:“那些小丫頭懂什麽?自然是媽媽去忙。我們姐妹好長時間不見,今天我就留她在我屋裏吃頓飯。”吳二姐雖然不知吳大姐打得什麽盤算,但也願意給她這個麵子,當下便笑道:“可真是!早聽說姐姐這裏娘給造了個小廚房,好吃的東西都堆到你這裏來了,我今天可要好好嚐嚐!”
為了讓吳大姐練廚藝,吳氏早先就把一處本來給妾準備的屋子重新整理後給她,為的就是這裏原本就有個小廚房。後來妾不知到哪裏去了,後頭新進的丫頭婆子竟不知道這裏原本住過人。
吳大姐隻聽過點皮毛,聽吳二姐的話先是心中一跳,後仔細瞧她臉色分毫未變鬆了口氣,笑著斥退婆子後,吩咐人掩了簾子拿出吳氏給的冊子跟吳二姐一起看。吳二姐多少也有些好奇,湊過去瞧,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才發現這女兒出嫁帶出去的人可真是不少。旁的不論,首先這丫頭就分好幾種。親信丫頭裏有房中侍候的,這自然是給姑爺預備下的通房,這個首重貌美;另有管著新嫁娘衣裳首飾貴重之物的,這個要忠心。次一等的專管在外頭跟婆子傳話的,這也要口甜乖巧的。再然後是婆子,婆子裏竟也有五六七八種。什麽內事婆子外事婆子,上房灶下各有各的講頭。
另有男仆管事七八個,這個自然不用她們姐妹操心,按舊例應該是婆子的相公家人兒子等。
粗粗一算,吳大姐嫁人光帶過去的這些侍候的人就要十幾二十個。吳二姐心中乍舌,麵上不顯,反而說:“我瞧著到時隻多不少。”吳大姐也是這個意思,合上賬冊婆子正好把做好的小點頭送上來,兩姐妹一時無話,隻撿那閑事說兩句湊趣,等到一碗米酒團子下肚,擱了碗後,那婆子一邊收碗一邊對吳大姐說:“大姐有什麽心事不妨跟二姐說說。”又轉頭對吳二姐說:“大姐這幾日睡不好吃不香,人都瘦了幾分,二姐瞧瞧是不是?”吳二姐十天半月也難得見一回吳大姐,怎麽可能看得出來她是瘦是胖?不過婆子這麽說,她當然不能拆台,立刻關心的湊過去仔細打量著吳大姐,半晌皺眉道:“我瞧著是瘦了,姐姐可是有什麽心事?咱們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有心事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給你拿個主意呢?”
要說這管事不管事的確是不一樣,自打吳二姐開始在吳老爺手下學著掌家,這家裏家外的人明裏暗裏遞話求情的自然就多了。幫誰不是幫?吳二姐覺得吳大姐跟自己是親的,若是抬抬手就能幫她一把何樂而不為呢?一邊盤算吳大姐可能是有什麽事?是缺錢還是缺人?是想打聽外頭前院的事還是吳老爺的事?她這邊還在猜,婆子收了碗盤躲出去後緊緊掩上門,吳大姐憋紅了一張俏臉,結結巴巴的把事情這麽一說,吳二姐滿腹的雄心壯誌一筆勾消,她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吳大姐是想請她幫著打聽下她許的那戶人家,看看那個男人怎麽樣,要說她再過個兩三年就要嫁了,還不知道嫁的那個人是圓是扁呢。這樣一說,吳二姐也覺得好奇。她自己要嫁的段家二爺前幾年隔幾個月就過來一次兩人見見,後來聽說他跟著叔叔去學著做生意到外地去了才不再來,可就這每隔幾個月也都有禮物指名送到她這裏。所以她一直覺得這親雖然訂得早,可也不算盲婚啞嫁,怎麽吳大姐不是這樣嗎?
她不敢把話說死,這打聽外頭男人的事她一個未嫁的大姑娘也不好拍著胸口打包票。雖然是掌家,可吳老爺隻教了她怎麽看賬盤賬算賬,就是外頭的管著田莊的管事她也一個都沒見過呢,吳老爺到底顧忌名聲,能把她帶到前院去已經是破了忌諱了,每次她過去,房前屋後連隻蒼蠅都瞧不見,除了吳老爺手把手的教她,端茶倒水添柴都是吳老爺幹的,偶爾吳老爺會在爐子裏塞兩個紅薯,父女兩人一邊吃一邊看賬,倒也親熱。她含糊著答應下來,吳大姐這臉就放了晴,兩姐妹又玩鬧了陣,吳大姐說要給她繡頂鴛鴦雙花的帳子,吳二姐連連推辭,這可是大禮,讓她來繡,別說繡對鴛鴦,能隻把翅膀繡出來都是吳家祖墳上冒青煙了。隔了兩天,人牙子把人帶來了,烏泱泱的擠了一院子,吳二姐早早的跟吳大姐躲在裏屋,從窗縫裏巴著向外瞧。外頭吳氏跟人牙子的婆娘正打擂台,這一分一厘都要先計較清楚,不然吳氏可能人都不看就讓他們回去了。兩年前吳氏趁著機會將家裏伺候已經過世的吳老太太的舊仆人賣了個幹淨,隻留下了幾個吳老爺使著順手的,院子裏一下子空了不少卻沒什麽影響,吳老太太在吳老爺發跡後慣愛講排場,家中不少仆人都是當時買回來的,也有托著親戚的老臉前來投靠平日裏吃閑飯的,這些人平時也不幹活,光陪她閑話的婆子就有好幾個,以前沒少給吳氏添堵,早就恨得牙癢。賣了不少人之後,吳氏一下子省出了好大一部分開銷,也理清了多年的爛賬,有很多吳老太太以前舊仆或借或挪用的家裏的錢物這下都能搜刮了出來,吳老爺看到賬目後氣得肝痛,竟然還有人哄著吳老太太賣了五十幾畝地,雖說不是良田,可也讓人心疼。那地現在也不知歸了哪個龜孫子,吳老爺罵了好幾日,從此再不肯聽留下來的幾個老仆的念叨說吳氏故意賣舊仆。吳氏得意啊,抱著兒子哼著小曲,覺得算是狠狠報以積年的舊仇。等盤清了賬就要再補新人進來,未免讓人說她胡亂折騰,賣了舊仆再添新仆,名聲怕不好聽,索性就借著要給吳大姐添陪嫁的名頭叫來了人牙子,要他準備人。人牙子前幾日遞了話來,說已經挑了幾十個貧家的姑娘,問吳氏什麽時候有空見見。等人牙子把人帶來了,滿當當擠了一個院子,看著也是洗幹淨了特意換了衣裳才過來的,吳氏滿意的點頭,覺得這個人牙子會辦事。進內宅的是人牙子的老婆,一個有點豁嘴的二三十的婦人,長得倒白淨,聽說原先也是家人賣了她,賣到人牙子手中後,不知道她使了什麽法子,竟讓人牙子留下來當了老婆使,現在過得也不錯了,自從生了個兒子後,人牙子也不拘著她了,做生意時也肯讓她插一手,舉凡內院等不適合男人進來的地方都由她送人進來。院子裏擠著的二十幾個女孩,十一二到十七八都有,穿著不合身的衣裳,有的沒穿鞋,有的穿了鞋明顯不合腳,還有的左右腳不是一雙鞋,個頂個麵黃饑瘦,頭發枯黃一臉菜色,老鼠抱窩似的擠成團,人牙子又打又拉讓她們站直了讓吳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