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宋珩“清醒”以來,孟大夫就“不幸”摔傷了右手,據說要養上一兩個月才能回到杏林春看診。
消息傳出後,春暉院這邊歡欣鼓舞,不必每隔幾日就提心吊膽一次了。
反倒是一眾病患哀鴻遍野,其中最不高興的恐怕要數白姨娘了。
平陽伯老來得子,她肚子裏那個男胎可金貴了!
好不容易才請動京城遠近聞名的孟大夫替她看平安脈,想不到才看了一次,孟大夫居然要退居二線養傷?
等他傷好了,她這胎都要滿三個月了,早坐穩了,還要他做什麽?
白姨娘頗具宅鬥智慧,模樣也還不錯,早年一直泯然於眾人,主要就是輸在沒文化上麵。
大盛朝以武立國,但如今已經傳到了第四代,當今皇帝又是個喜好文賦的。雖說不至於荒唐到隨便任命自己喜愛的木頭才子做大官,但在能力相近的人才裏頭,詩文寫得越好肯定越吃香嘛。
因此,大盛朝官員們也頗有向學之風。即便考中了、授官了,但在本職工作之外,很多人都喜歡埋頭苦讀,否則做不出好詩好詞,出門都不好跟朋友同僚聊天,在關鍵場合更無法在陛下麵前露臉。
平陽伯靠著父輩餘蔭得了這個爵位,卻才能平平,多年來就沒個靠譜的實職。
他也是個拎不清的,總覺得自己才學不錯,哪天做一篇美賦出來就能像如今的禮部曾尚書那樣得居高位,也不想想人家曾尚書是怎麽一步步穩紮穩打爬上去的。
平陽伯就是個附庸風雅的典型,後院百花齊放,自己倒是更偏愛那些會舞文弄墨的姨娘,隻認得幾個大字、又隻生了個女兒的白姨娘自然漸漸被他淡忘。
直到程初柳橫空出世,讓他意識到女兒繼承了自己的“優秀基因”,跟女兒學了些半通不通的矯情句子的白姨娘也重新回到他的視線。
白姨娘肚子也爭氣。
前頭一個姨娘給平陽伯生了庶長子,看著就病歪歪、怯生生的,他不大喜歡。
反倒是白姨娘,給他鉚足勁生了個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周歲時抓了書和筆,這幾年來愈顯伶俐,又活潑好動,很得他歡心。
再加上這個即將到來的、很可能是三子的孩子,平陽伯對白姨娘就更看重了幾分。
於是,白姨娘派人吞吞吐吐來請時,他毫不猶豫就過去了。
白姨娘早有準備,拉了兒子過來背書暖場,又將平陽伯舒舒服服伺候了一通,才委婉進入正題。
平陽伯本來一聽就皺了眉,可他對除了嫡妻以外的女人都比較憐香惜玉,顧及她才一個多月身孕,便沒馬上斥責她。
不料,多聽幾句,他竟愈發覺得白姨娘說得有道理。
白姨娘說的無非就是先前和婢女說的那些話,什麽宋珩病歪歪的,躺了小半年才醒,聽說現在情況也不大好,都下不來床,指不定什麽時候人就沒了,又說什麽程初芍之前幹的事人盡皆知,萬一宋珩沒了,衛國公府哪裏還會把平陽伯府當姻親,沒準還會逼程初芍出家或殉葬呢。
“伯爺,妾身也不是貪慕名利的人,隻是為著小二和小三未來著想罷了。要是二姑爺真不好了,就算太子上去了,咱們也沒好處不是?”
“再說了,太子殿下不是向來以仁德聞名麽?三皇子和他是親兄弟,即便鬧出點什麽矛盾,也不至於到趕盡殺絕那一步吧?”
“咱們柳兒嫁過去可就是側妃娘娘,如今的趙王妃無子,萬一哪天出點什麽事,柳兒又有個兒子傍身,將來豈不是能撈個王妃做做?最次總也是郡王妃,怎麽不比嫁給尋常官宦子弟強?要是三皇子有那個命,咱們的榮華富貴可就享之不盡啦!”
白姨娘說得十分動情,仿佛全然為平陽伯打算。
若是平陽伯夫人在此聽到,定會長笑三聲,罵她狼子野心,不僅為女兒打著憑兒子上位的好算盤,自己怕不是也存著這般癡心妄想?
可惜,平陽伯半點沒聽出這弦外之意,倒是覺得白姨娘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二女婿先前的傷確實很重,情勢凶險,多少京城名醫都搖頭離開!
要不是程初芍理虧,他就算再慫也不至於“賣”個女兒過去做寡婦。
他剛要找嫡妻商量這事,就被白姨娘拉住。
“伯爺,不是妾身妄自揣測夫人,隻是,方才那番話妾身敢跟您說,可不敢拿到夫人麵前獻醜。您這麽一去,恐怕又要和夫人爭執,何苦來哉?”
平陽伯皺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怎麽辦?”
白姨娘微微一笑,耳語兩句。
平陽伯緊鎖的眉頭漸漸鬆開:“不錯,就按你說的辦。你這鬼靈精,書沒讀過兩本,鬼點子倒是多。”
於是,次日下午,平陽伯夫人直接被氣暈了過去,嚇得心腹婢女趕緊往衛國公府去報信。
程初芍聽了報信婢女說的前因後果,也是驚得不行。
原來,這日一大早,平陽伯居然瞞著妻子,趁她還沒回絕承恩侯世子夫人,偷偷把程初柳的庚帖給了承恩侯世子!
就在平陽伯夫人準備去赴某個夫人的約,在那裏跟也會出場的承恩侯世子夫人說清楚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官媒就登門拜訪來了,還帶著承恩侯府代辦的納采禮。
“一開始,夫人以為承恩侯世子夫人故意仗勢欺人,不給咱們拒絕的機會。您也知道,夫人的性子最受不得委屈,當下便要翻臉。不料,來人竟當場拿出了四姑娘的庚帖!”
“承恩侯世子夫人得意洋洋說出原委,夫人就氣壞了,還是好不容易才強撐到人走了才暈的。奴婢出來時,杏林春的大夫已經來了。”
“大夫雖說無大礙,隻是急怒攻心,可夫人昏過去時嘴裏一直念叨著姑奶奶,說對不住您。茲事體大,奴婢們六神無主,也隻能過來跟您討個主意了。”
雖說對平陽伯夫人沒什麽深厚母女情,但對方把她當成原主疼愛,她現在享受著原主的大批嫁妝,於情於理都不該漠視對待。
再者,還有程初柳那檔子麻煩事懸而未決呢,也得過去商討一二。
程初芍馬上跑了趟榮安堂,親自向老夫人匯報請示,收獲了個意料之中的震驚反應後,輕車簡從帶了幾個人回平陽伯府。
馬車停在伯府側門前時,她心裏有些好笑。
前腳宋珩剛跟她說回娘家逛門子的事,後腳這事就來了,也不知他是諸葛孔明再世還是如何,簡直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