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芍來得匆忙,沒有提前讓人過來通報,以至於門子震驚非常,看她的眼神還掩蓋不住那種詭異的審視。

她步履匆匆,一陣風似的卷進主院正房。

屋裏頭已是藥香氤氳,大夫早已離開,兩個婢女正在服侍臉色蠟黃的平陽伯夫人吃藥。

“芍兒,你怎麽來了?哎,我還說怎麽一直沒見香蘭。哼,一時沒看著,你竟這般膽大,連國公府的門都敢沒頭沒腦地闖!”

程初芍道:“您這是說的什麽話?您身子不舒坦,我回來看看罷了,誰又挑得出什麽錯來?再說了,大公子今日還主動提起,說之前沒能叫我回門,有些過意不去,說是過幾日讓我回來看看您呢。不想,竟是這麽巧,應在了今日。”

她沒給平陽伯夫人說話機會,果斷道:“不是還在吃藥麽?您快趁熱吃了,別跟我打岔,免得涼了影響藥性。”

平陽伯夫人隻能捏著鼻子吃藥,心裏卻生出點微妙的違和感,又很快說服自己。

許是姑娘嫁了人懂事了,這幾個月又照顧了姑爺那個病號這麽久,自然不能跟之前那個吃藥都要人哄的小丫頭相提並論了。

“府裏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不知您打算怎麽辦呢?”

平陽伯夫人懨懨道:“你那個糊塗父親,連庚帖都給了人,我還能有什麽辦法?”

這個時代講究三書六禮,其中三書之一的聘書尤為關鍵,代表著兩家婚約的正式締結。

也就是說,交付完了聘書,即便還未親迎,姑娘也算是夫家人了,就算娘家謀反被抄家,她也可以不必獲罪。

六禮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這六個環節,更直白地說就是提親、合八字、過大帖、送彩禮、算日子和接媳婦。

聘書就是第四個環節“納征”時跟著男家聘禮一並送到女家的,但納征之前,還有足足三個步驟流程要走。大戶之家一般都會正兒八經走流程,每個環節都要看個好日子,隻有窮人家圖省事才會一步到位,把六禮壓縮到極致。

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平陽伯夫人沒同意,但一家之主平陽伯口頭同意了,還拿出了庚帖,估計那邊也緊急找人卜算過了,並無問題。

這就相當於把六禮裏的前兩個環節搞定了,也就是初步敲定了婚事,可以理解為訂下了婚約。

雖說聘書跟聘禮還未正式送過來,今日來的隻是納采禮,可承恩侯府的意思也很明顯了。

平陽伯都答應了的事,你一個做妻子的難道能質疑夫主,跟他對著幹?

若是得不到平陽伯的支持,她就是再怎麽鬧,也是徒勞無功。

“不過一個側妃罷了,將來就算出了什麽事,總不至於連累咱們抄家砍頭。”

平陽伯夫人揮退幾個婢女,隻留了香蘭和陪嫁嬤嬤二人下來,這才壓低聲音道:“實在不成,我就與你父親和離。我隻有你一個親女兒,和離後我帶著嫁妝回娘家,就算他怎麽鬧騰都與我們母女無關了。”

程初芍暗道,這門親事九成九要泡湯,倒是不必想這麽遠。

就算原書劇情崩了,可三皇子比太子還炮灰,最後下場更慘,程初柳就是嫁給男配裏最沒存在感的那個都不可能嫁給他!

她順著平陽伯夫人的話說:“您說得也有道理。如今您還病著,大可不必憂思過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法子的。”

平陽伯夫人心情更微妙了。

聽到自己要和離的話,程初芍居然沒有反對,就這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怕不是她自己也另有打算?

她頓時憂愁起來,語重心長地勸程初芍:“我敢說與你父親和離,那是因為我有底氣。除了這些年經營的嫁妝,還有你兩個舅父在背後支持我。可你沒有同胞兄弟,那兩個庶弟將來不從你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就不錯了,你可別指望他們念著什麽姐弟情誼!所以啊,你就和姑爺好好過日子吧,我瞧著國公夫人不是個難相處的……”

程初芍聽得頭皮發麻,隻能強行切換話題。

“娘,這位是餘姑娘,極為擅長藥理。國公夫人特地請了她來坐鎮春暉院,看顧大公子湯藥膳食禁忌的。方才香蘭也對我說了大夫的診斷,聽著並無大礙,隻是瞧著您臉色不佳,不如讓她替您再仔細瞧瞧?”

平陽伯夫人這才留意到,一直默默站在女兒身後的有個麵生女子,約莫雙十年華,打扮也跟其他婢女不大類似。

“唉,我這都是被那幾個孽障氣的,能有什麽大事?國公夫人請去看顧姑爺的人,你居然自顧自把人帶了來,仔細被人說嘴!”

“您就放心吧,餘姑娘又不是國公府的奴婢。她是自由身,每隔十天八天總能回趟家的,今天也算是趕巧了。連翹,勞煩你替我母親看看吧。”

餘連翹默默點頭,毫不見外地坐過去,開始望聞問切。

程初芍特意把她帶來,倒不是想趁機在平陽伯夫人麵前刷什麽好感度,而是因為,今天香蘭來報信說平陽伯夫人突然昏迷時,她乍然記起書裏的一個小細節。

作為女主程初柳的嫡母、惡毒女配的親娘,平陽伯夫人就是個放大版的惡毒女配,從小到大對程初柳都沒有好臉色,還曾經想從白姨娘身邊奪走她的親弟弟,日常起居上更是經常克扣,還有大大小小的陰謀詭計不斷。

但劇情走到中後期,才突然揭出,原來程初柳過去多年自以為遭受嫡母磋磨,其實大都是假象!

平陽伯夫人確實不喜歡程初柳母子三人,日常生活用度方麵對她們確實也不怎麽上心,底下管事為討平陽伯夫人歡心,便自作主張克扣,平陽伯夫人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誰讓白姨娘當時弄了個假道姑來明晃晃打她臉呢?

因著程初柳的存在,平陽伯連唯一的嫡女都懶得搭理,這如何不叫她憤怒?

但,平陽伯夫人竟沒對她真的下過什麽陰毒手段,而絕大部分陰謀都是夏姨娘、程初蟬母女搞的鬼,目的就是挑撥離間,把黑鍋都往性格暴躁的正室夫人頭上扔。

其中,最讓程初柳和男主男配們深惡痛絕的,無非就是程初柳被鍾離曄偶然查出身中寒毒這事了。

結果最後查清,寒毒也是夏姨娘搞的鬼,甚至平陽伯夫人多年無孕也跟這有關。

當然,程初芍這個正牌惡毒女配確實對程初柳幹了些惡事,但多半都是在惡奴千桃慫恿下幹的,而千桃又是程初蟬買通了的奸細。

真相被揭開的契機便是平陽伯夫人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