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不是家生子,是年初那會兒放了些二十多的老姑娘出去嫁人,當時補進來的一批新婢女。
她家本也算不得窮,隻是剛好碰上兄長要說親,看上的女家獅子大開口,聘禮湊不夠,偏又和那姑娘從小青梅竹馬,不願就此分開。
天晴爹娘就跟她商量,能不能把她親事先定了,再從她的聘禮裏挪點去給她哥下聘用。然後把出嫁時間推遲到明年後年,他們老兩口拴緊褲腰帶也會把她那份聘禮掙回來,原樣當做她的嫁妝帶到未來夫家去。
平心而論,天晴爹娘並不是那等賣女求榮的糊塗人,可天晴卻是個心氣高的。
以她的姿色和出身,最多嫁個闊綽富戶做妾。要是這富戶老一點,死過婆娘,還有機會做填房。可再往上就難了。
與其這樣,不如學鄰居家的姐妹放手一搏,進高門大戶碰碰運氣。
她運氣也不錯,因為得了那姐妹的金口玉言,初入府時很是謹慎低調,還故意在妝容上動了些手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平庸,也借著這個順利混到了宋琢身邊,而後才慢慢展露真容博寵。
天晴的算盤打得很精,隻要給二公子生下長子或長女,一個姨娘的位置是拋不掉的。但是二夫人防範得緊,這事必須得瞞著,等肚子裏的胎坐滿三個月了才揭出。最好再去老夫人或二老爺跟前求個情,二夫人就算再生氣也得保她。
等孩子生出來,二夫人看著大胖孫子,哪裏還有再恨她的道理?實在不行,她就努力籠絡二公子,挑唆母子關係唄。男人都要臉麵,哪裏有做母親的日日盯著兒子後院的?
天晴的計劃也進行得很順利,不料,今日竟因這麽兩句閑話被整個打碎!
“大少夫人,我是真的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呀!你沒證據,不能空口白牙汙蔑我啊!”天晴嬌俏的小臉漲得通紅,仿佛受了極大的冤屈,又仿佛剛才那個調侃宋珩癱子的人不是自己。
程初芍不理她,示意後來的兩個婢女:“你們和清兒一起,把這幾個不幹正事、非議主子的送去汀蘭苑,交給世子夫人處置。我這大少夫人說話不管用,問不出她們來路,到了世子夫人跟前,想必她們不敢再瞞。對了,盯緊點,園子怪大的,別叫她們跑了找不見,尤其是你們不認得的這兩位~”
婢女們忙點頭應下,一人一個捉住那兩個婢女的胳膊。
“還有,清兒你方才都聽到了吧?到了世子夫人那兒,務必把她們說的話原原本本複述出來!”
清兒道:“大少夫人放心,奴婢都記著呢,一個字都不會差的!”轉頭看向天晴等人:“走吧,幾位?”
天晴猛地起身,推了清兒一把,快速往回跑。
一直在暗處默默圍觀的宋瑗終於坐不住了,使了個眼色,身手矯健的雨寒頓時撲出去追人。
程初芍有些詫異,繞著花樹踱步過來,皺著眉問:“九姑娘什麽時候到的?”
宋瑗輕哼一聲:“總之,該聽到的都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也都聽了。”
這時,天晴被雨寒三步並作兩步快跑捉住,揪著頭發扭送回來跪下。
“你們憑什麽這麽對我?嗚嗚嗚~我是冤枉的,大少夫人仗勢欺人,欺壓奴仆了啊!你自己心情不好就拿我們打罵出氣,活該嫁個癱子,下半輩子守活寡,沒男人嗚哇~”
天晴頭皮吃痛,嘴裏罵了好些汙言穢語,聽得宋瑗大皺眉頭。
啪的一聲,天晴終於消停了。
程初芍直接上手抽了嗚哇亂叫的天晴一巴掌,後者才略微消停。
“這一巴掌不是為我打的,卻是為你口中詆毀的大公子打的。你譏笑他身有殘疾時可曾想過,要是沒有他和一幹將士厲兵秣馬、駐守邊疆,你們這等人如何能安穩度日?若是異族他國攻入我朝,恐怕你連小命都保不住,哪裏還有膽子挑挑揀揀?”
程初芍冷冷道:“哦不對,以你的姿色,活著應該還是不難的,就是不知會成為哪個異族王公貴族的玩物,或是成為敵國軍營裏的犒賞品了!”
天晴臉上青紅交加,神色憤恨,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罵道:“叫你一聲大少夫人,不過是給你幾分臉麵!誰不知道你很快就要被休回娘家?你憑什麽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你口口聲聲說大公子怎麽好,可他現在殘了還不是你害的?你有什麽資格橫?你今天敢動我一根手指頭,二公子一定不會放過你!”
程初芍不怒反笑:“咦,你這話怎麽前言不接後語的?我剛剛可是動了你五根手指頭呢,你倒是讓二公子來為你撐腰啊!讓我猜猜,你之所以敢說出這種話,恐怕已經跟二公子郎情妾意、你儂我儂了吧?”
她不懷好意地往天晴小腹瞄了眼:“正好,我還愁著二夫人會不會包庇下人呢。這下看來是不大可能了。”
“至於我做過什麽,該不該被休回家,那都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該做的決定,與你無關。”
天晴快氣瘋了,破口大罵:“你這爛心爛肺的毒婦!生兒子沒O眼!你……”
雨寒見狀不好,立馬把帕子卷成一團塞進天晴嘴裏,這才聽不清她在罵什麽了。
程初芍麵無表情:“行了,趕緊把人送去吧。該怎麽說,想必你們心裏也有數,也不必顧忌我這個朝不保夕的人。”
兩個婢女忙道不敢。
宋瑗想了想,主動提議讓雨寒一道跟著過去,做個見證。
姑嫂二人都隻帶了一人出行,此刻竟落得形單影隻,也不好就此別過,隻能尷尬著結伴同行。
宋瑗心頭沉甸甸的。
她就算再年紀小不懂事,聽完後來天晴狂怒之下罵的那些話,都該明白過來先頭幾個嘴碎婢女在說什麽了。
程氏可能要被休?
她的長嫂可能會換金家或周家的姑娘來做?
如果這事是真的,程初芍怎麽一點都不驚慌?
難道她也嫌棄大哥,正好求之不得?
可,她方才分明還因為那婢女詆毀大哥發怒,還說了那樣一番話。
那些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你——”
宋瑗糾結著剛要開口,眼角就瞥見一抹奶白。
竟是程初芍從娘家帶來的那隻白貓,正立在草叢深處,幽幽地注視著她們。
被她發現後,貓兒似乎嚇了一跳,扭身就跑。可跑出去幾步,又停了下來,再次回身看向她們。
“咦,小雪怎麽也來了這兒?難道是來找我?”
宋瑗臉上微熱,卻也找到了更合適的開場白:“那個,上次的事情是我太莽撞了,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