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檀木雕就的木匣在陽光照射下泛著幽亮的光,帶著隱隱約約的木頭香氣。

十五不知匣子裏裝著什麽,隻知道,這是大公子給大少夫人準備的禮物,工匠好不容易趕了幾日工做出來的。

大公子嫌他太聒噪,竟沒讓他經手,轉而將圖紙交給了口風最嚴實的初一去辦,今兒一早上才送過來。

“小的能不能先看一眼?公子,您就讓小的幫您參謀下嘛。小的雖然不如初一能幹,但家宅裏的事他可沒小的在行。萬一這東西不討女子喜歡,小的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十五興致勃勃道。

宋珩冷冷的瞪視讓他瞬間噤聲。

“廢話少說,讓你辦的事辦妥了沒?”

“公子放心!小的出馬,哪裏還有不成的?保準您手到擒來,那個擒賊先擒王……”

宋珩眼角微跳,“都胡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沒文化就多讀書,別亂用詞!”

十五老實稱是,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大少夫人方才說,今兒是七夕,要放沒成家的人一晚上假,叫咱們遊燈會去。您說,大少夫人是不是猜到您要給她驚喜,所以特意支開大部分人啊?嘿嘿嘿~”

被宋珩惱羞成怒瞪了眼,他才補了句:“小的說笑的!這事咱們瞞得死死的,連春意姐姐都不知道,大少夫人那邊怎麽可能曉得呢?不過,小的算了算,報名要出府的人竟占了一半,今晚上的安排恐怕……”

宋珩皺了皺眉,將黑匣子收起。

“我不管你怎麽做,反正,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咳,還有,絕對不能讓她提前發現!”

十五頓時急得直撓頭。

大公子你一開始可沒加最後那條要求啊!

春暉院裏上上下下幾十口人,要想瞞著眾人提前準備不是難事,可要想瞞天過海,把東西運到院子裏來,安排妥當,又要大少夫人那邊一點不知道……

就算是今晚少了大半人,也難保不會走漏一點風聲啊!

再說了,他們最開始的計劃不就是先讓一個小丫頭看到,然後驚喜交加地跑回去把大少夫人喊出來看熱鬧麽?

宋珩板著臉道:“我隻要結果,不要過程。辦好了,自然有賞。辦不好,哼哼~”

十五委委屈屈地出去想辦法。

正好,迎麵碰上個麵生的婢女,卻是宋瑗身邊的一等婢女雨湖。

“唷,這不是雨湖姐姐麽?什麽風把您吹到這兒來啦?”

雨湖抿嘴一笑,表示自己是替九姑娘送點針線活計給大少夫人的。

春暉院的人都知道,九姑娘宋瑗一開始就看大少夫人不順眼,後來還鬧出過貓兒墜湖的事,害得貓兒和大少夫人齊齊感了風寒,據說九姑娘還挨了老夫人一頓好批。

但,自從發生了幾個婢女私下非議大公子的事情後,九姑娘對大少夫人的態度就發生了明顯變化。

比如說,隔三差五過來探視大公子時也不把程初芍當空氣了,會客客氣氣說幾句閑話了,也開始用程初芍這裏備的茶點了。

然而,送針線活這種親近意味極濃的事還是頭一回!

十五敏銳地嗅到一絲異樣,笑嗬嗬地奉承了雨湖一番,總算是套出了話。

“你既是大公子的近人,我也不好瞞你。其實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就是吧,咱們九姑娘今日去給老夫人請安,進門時正好聽到老夫人說肩膀酸疼,又說大少夫人許久不去看她。九姑娘就想著,讓我過來給大少夫人提個醒~”

十五恍然大悟,忙把雨湖領到西廂。

雨湖委婉道出來意,程初芍不免有點小尷尬。

自宋珩徹底蘇醒以來,她確實往榮安堂走動得少了。

除了要照顧宋珩這個借口之外,最關鍵的是,她隱約察覺近來老夫人看自己不大順眼,便也不想過去熱臉貼冷屁股。

往更深一層說,則是因為,她發現宋珩這個上司比老夫人好伺候得多,話語權還不小,她自然而然就選了更便捷的一條路。

“咳,近來事多,倒是我疏忽懈怠了。你替我謝過你家姑娘提點,就說我今日會過去榮安堂請安。唔,這針線活做得可真精細,我就沒有這樣的巧手。這樣吧,我們院裏最不缺的就是點心,你替我帶一些回去給你家姑娘嚐鮮。”

雨湖完成任務,滿意而歸,還未走出春暉院卻被十五攔住。

二人嘰嘰咕咕說了一通,雨湖才一臉驚訝地離開。

十五得了雨湖的保證,便自信滿滿地去找宋珩稟報,好好自誇一番他這精妙無比的調虎離山之計。

回到主屋,卻見宋珩一個人孤零零斜靠榻上,正盯著自己的腳發呆。

“咦,公子,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麽好像看到,您的腳能動了?”

雨湖這頭得了消息,不禁心思百轉。

她健步如飛回了小院,跟宋瑗提起話頭,後者不免有些狐疑。

“什麽驚喜?十五沒告訴你,隻讓你我盡可能將她拖住?這是什麽道理?”

雨湖道:“那小子不肯直說,還說是大公子的意思,不想提前走漏消息。他的意思是,如今這個點了,大少夫人多半不會過去叨擾老夫人,肯定是午後再過去。所以,最好能讓大少夫人在咱們這邊吃過晚飯再回去。”

“吃過晚飯之後?今天七夕……燈會……難道?”宋瑗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雨湖也反應過來,還下意識壓低聲音:“您是說,大公子給大少夫人準備了咱們自己的燈會?到時候,會不會一整個院子都是燈?天呐,大公子那麽殺伐果斷的人,居然還有這般心思!”

宋瑗一時默然,麵上也透出幾分憧憬來。

都說“哪個少年不懷春”,不管心中有無特定戀慕對象,隻要想到那樣燈火璀璨的一幕是專門為自己所設,心裏恐怕都會有種滿滿的幸福感,像燈光一樣抑製不住地溢出來吧。

主仆二人都陷入了某種浪漫主義情懷當中,以至於忘了一件頂重要的事。

直到望風的小婢女回稟說大少夫人來了,宋瑗才猛地想到。

“咦,不對。兄長如今不都是清早和下晌各醒一次,每次不會超過一個時辰麽?若要和她同看花燈,肯定得要拖到晚上。可那會兒他都睡著了,還怎麽個看法?”

雨湖一拍腦袋,懊惱道:“奴婢竟沒想到這點。要不,奴婢再去找十五問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