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孫子心思太過明顯,老夫人也不願因此跟其離心,隻能捏著鼻子認可了宋珩的說辭,勉強相信程初芍是個可靠的人。
程初芍正指點桂嬤嬤推拿手法,就被叫了過去敘話。
宋珩言簡意賅,將今日東宮的傳話告訴她,正要代為傳達老夫人的意思,讓她幫忙操持此事。
老夫人卻突然打斷他,幽幽開口:“程氏,若換了是你,你說這個二皇子妃該怎麽選?是該選清流家的姑娘,還是勳貴家的,亦或是平民出身的?”
程初芍想了想,老實回答:“照我看,什麽出身都不重要,關鍵是人要好、有耐心、忠誠可靠、會照顧人。不過,皇家總是要臉麵的,普通平民姑娘怕是入不了法眼,隻能從官眷或勳貴裏頭選。嫡支不成,旁支、遠房親戚也行。”
老夫人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這話誰不會說,說了跟沒說又有什麽區別?符合這個標準的好姑娘不少,可要讓她們心甘情願做這個二皇子妃,你可有這個能耐?”
“我自然沒有這個能耐,不過,有人有……”
“你是說,聖意不可違?”老夫人狐疑著說,很快搖頭。“不成,強扭的瓜不甜,否則這事也拖不到今日了。”
程初芍笑了笑,“老夫人誤會了,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那姑娘的家裏人……”
“那不還是一回事?”
宋珩無奈插嘴:“祖母,您就讓初芍一次把話說完,別給她吊咱們胃口的機會。”
他也不說破老夫人接連打斷程初芍的話,給足了老夫人臉麵,後者反應過來後倒是沒少在心裏哼哼,直接閉口不言了。
程初芍忙解釋:“咳,其實不是我故意吊您胃口,隻是這話說出來,恐怕有些不大順耳,還要先請您饒恕則個。”
老夫人不耐擺手:“知道了,你這丫頭什麽時候說話好聽過,趕緊說!”
“那我直說了。其實,老夫人方才的想法是大部分人都會有的,就是想著先挑出合適的姑娘,再探她們家裏的口風。但我覺得,不必這麽麻煩,可以反其道而行,直接挑一批大幾率願意做二皇子妃的姑娘,再在她們裏頭挑品性最好的便可。”
老夫人撇撇嘴:“還以為你有什麽高見呢,這不還是一樣?你說的這個邏輯倒是可行,可問題是,你上哪兒找一批心甘情願的、還要家世不錯的姑娘?”
程初芍冷不丁問:“老夫人覺得,京城世族勳貴大家族裏的姑娘處境如何?”
老夫人麵露愕然,下意識道:“自然是不錯的……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瞞您說,並非全是如此。那些所謂大世家的姑娘,也不過是頂了個好聽名頭,說出去光鮮罷了,有些人實則過得還不如您身邊的春景呢。”
“您可能覺得我這話太過誇大,又或是說庶女待遇比不上嫡女實屬正常,可,我自己就認得幾個這樣的姑娘,她們還是名正言順的嫡出身份呢。不過就是命途多舛,要麽沒了親娘,要麽直接沒了雙親,隻能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我熟悉的姑娘們運氣還不錯,起碼還能出府交際。可我聽說,有些人連這個機會都沒有。她們親生父母沒留下財產,或是財產被人侵占了去,便落了個白吃白用府裏的‘罪名’。為了養活自己,她們日日被圈在府裏做針線活,讓乳母送出府去換錢換吃食用度……”
老夫人聽得大驚失色,宋珩卻恍然大悟。
他知道,祖母不是什麽官家小姐出身。
他的曾外祖父隻是個邊城的低等武官,一輩子都沒進過京城,也不知道自己最小的女兒會這麽“有出息”,竟靠著一身武藝和智謀征服了未來的衛國公的心,還成了皇後之母。
因為出身和尋常貴婦人不同,祖母不愛那些文縐縐的應酬往來,也不喜在後宅裏被磨得“無趣乏味”的兒媳婦們,跟她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樣的她,自然不了解京城閨秀們的真實生活,對後者的認知少得可憐,也帶著不少刻板印象,總覺得她們都是泡在蜜罐裏長大的,卻不知她們也有苦楚。
以己度人,衛國公府人口還算簡單,老夫人坐鎮府中,她心地仁善,孫子輩的庶子庶女們的日子也不算太難過,以至於她壓根沒想過程初芍說的這種可能。
“不能吧?哪有這麽荒唐的事?縱使雙親不在,難道沒有父祖叔伯幫襯?再不濟,還有族老們呢!”老夫人不可置信地問,語氣卻弱了不少。
程初芍便一臉嚴肅和她分享了幾個具體案例,都是原主閨中見過或聽說過的閨秀,父祖叔伯也都是在朝中有頭有臉的人,老夫人或宋珩都認得。
這幾個女子命不好,從小沒人護持,在大家族裏備受冷落,最慘的是及笄幾年了也無人問津,因為沒機會出門交際,根本沒什麽人知道她們的存在,也就沒人來提親。
最後,她們隻能在家裏給出的極少數糟糕婚嫁對象裏選個沒那麽糟的,嫁過去湊合著過,生活一地雞毛。
關鍵是,這些女子自身往往資質不差,其中一個過目不忘、幾歲就能寫詩文,最後嫁的卻是最差,沒過兩年竟被婆家磋磨死了,還是一屍兩命。
“這也太慘了!那個某某夫人,我曾見過一兩次,看著也像是個和善人,都說她對失去雙親的侄女視如己出,隻是那侄女命短福薄,誰曾想她竟是這麽磋磨的侄女!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老夫人歎了幾句,回過神來:“你的意思是,讓我在這種身世可憐、資質不錯的姑娘裏頭挑?”
程初芍點頭稱是。
“說得難聽點,雖說二皇子妃這個名頭遠不及其他皇子妃亮堂,二殿下也無法像尋常男子那樣保護妻兒,但,嫁了過去好歹還是皇子妃。隻要自己立得起來,總不至於叫底下人和外人欺負了去。相反,過去磋磨她們的娘家還得反過來求她呢。再者,頂頭又沒有公公婆婆要日日伺候,嫁過去就自己當家作主,這不比被逼著嫁給什麽中山狼好麽?”
老夫人卻猶豫了:“你說的有些道理。這些姑娘在家中日子難過,自然是想嫁個好人家改變命運。她們既肯苦熬日子,多半也是個性子軟善的。可,都說喪婦長子不娶……這種五福不全的女子,隻怕宮裏那關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