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蘭苑。
“你現在來我這裏哭又有什麽用?早幹什麽去了?”
看著白發蒼蒼、上氣不接下氣的鄭嬤嬤,鄭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鄭嬤嬤老淚縱橫道:“夫人,老奴知道這事不該來求您,可老奴真的是沒有辦法啊。老奴這輩子就這麽幾個兒女,鄭大他雖不生性,到底是您的乳兄啊~生了他不到兩個月,老奴就回了府照顧您,就為著夫人的一句話……”
這後一個夫人顯然指的就是鄭氏的母親了。
鄭氏也知道鄭嬤嬤想說什麽,無非就是委婉提起自己的功勞,說自己如何為了照顧她而把自己親生孩子扔在家裏不管不顧,孩子爹又不靠譜,最後竟讓鄭大長歪了,死活沒能掰回來,諸如此類。
鄭氏揉了揉太陽穴,聽她哭訴幾句,便緩聲勸:“嬤嬤,我知道你心裏著急,可這事……你也知道,我若能轉圜,自然要拉鄭大一把的。若最後查明與他無關,官府自然就把他放回來了。隻是你那個大兒媳婦,恐怕落不著什麽好下場,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老奴曉得,他就是貪花好色了些,卻沒幹過什麽害人的事。這次的事他也被蒙在鼓裏,一點不知情的啊。都是他那蠢婆娘做下的惡事,卻連累了我兒,嗚嗚嗚~”
鄭嬤嬤哭了會卻還跪著不肯起來,鄭氏不解,卻聽得她這般說道:“夫人,老奴在外頭聽了些話,說是皇帝老爺聽說了這事,已經把這案子轉給什麽寺審了。老奴聽人說,那個什麽寺級別高的很叻,平時不管我們小老百姓案子的,還說什麽裏頭有好多酷刑,死了好多人都沒人知道。夫人,我兒他還能不能全須全尾出來啊?”
鄭氏心中一震,“竟有此事?你聽什麽人說的?消息可確準?”
“回夫人,老奴是昨兒去衙門探監時聽人說的。老奴本想送些吃食給他,結果卻沒見著人,說是提到那什麽寺去了……”
鄭氏喃喃道出三個字:“大理寺?”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兒。您跟那麽多官夫人都有往來,不知,您可認得那裏頭官兒的夫人?老奴,老奴不是癡心妄想,要您替他脫罪,隻是,隻是他本就是無辜的呀。要是為著那蠢婆娘做下的事把他打死了,這叫老奴下半輩子怎麽活啊!”
好不容易打發走鄭嬤嬤,鄭氏忙喚來幾個貼身婢女。一問之下,她們竟都沒聽說過這個消息。
兩個婢女去找人打聽,大廚房管采買的婆子便支支吾吾說了句,今兒早上在菜市口聽人提了一嘴,似乎有這麽回事。
鄭氏不滿道:“既然聽了消息,為何回府來不報?”
婆子便委委屈屈道:“回夫人的話,小人本來是想說的,隻是想著前兒老夫人發了話,讓底下人少說多聽,尤其不要亂傳謠言,抓到一個就罰半月月錢。小人生怕聽的消息不準,便沒敢說。”
鄭氏深深吸了口氣,揮退婆子,又讓婢女借故出府打聽。
不多時,婢女果然來報,確有此事,坊間都說皇帝老爺公正清明,終於要替他們的“九命將軍”出頭了。
這幾個月來,“九命將軍”可是牢牢占據著整個京城的八卦排行榜,雖然時而沉寂,但隔三差五總能出點新鮮事讓大家看熱鬧。
當然,這些新鮮事多半不是什麽好事,不是將軍本人被變著花樣暗殺加害,就是將軍夫人又鬧出什麽幺蛾子。
總的來說,京城人民大多都懷著樸素的倫理道德觀,對宋珩頗為同情。有極少數明眼人便能看出,意圖刺殺宋珩的勢力並非官方明麵上說的什麽敵國探子。
故而,在此案移交大理寺審理後,有些心憂國事的書生便奔走相告,在大小茶館裏高興慶祝。
婢女去京兆府路過之時,一小撮人正以吟詩作賦的方式,展望著宋將軍重振雄風、再上沙場的英姿呢。
“夫人,有句話奴婢不知當不當講……就是,就是方才奴婢遇到春暉院的甜兒,奴婢用這事試探著問了下,那丫頭卻一臉警惕,像是生怕我對她做什麽似的……”
鄭氏無力擺手,婢女一臉愁容退下。
春暉院。
程初芍聽甜兒回稟這事,沒說什麽,照例賞了她點碎銀,這丫頭還不大樂意,笑嘻嘻地表示不要錢,要求換點心。
程初芍又氣又笑,“怎麽連你也這樣?小丫頭嘴饞,你年紀可不小了,還就記著吃,也不曉得多攢點嫁妝錢給自己?”
“大少夫人說笑了,奴婢可還小呢,哪用得著著急嫁人?再者,奴婢可是看得分明,宮裏來的那兩位不過待了小半月,容色卻快跟兩輩人似的。奴婢可沒有她們的好待遇,也沒法去跟她們搶吃的,可不隻能趁著您心情好,厚著臉皮討要了?”
甜兒笑出了兩個圓圓的梨渦。
程初芍無可無不可應下,放她去了。
心情好麽?還真不見得。
小琴那事揭出這麽些天了,人也送官了,通緝令也下了,可那兩個關鍵嫌疑人還是沒能找到,八成是早就逃出城了,或是在某個深宅大院裏躲著。
宋珩和老夫人進宮一趟,不僅得了個秘密選妃任務,轉日皇帝還下了口諭,要京兆府將案子移交大理寺審理。
為此,皇帝還不輕不重斥責了田府尹一頓,說是他老糊塗,宋珩這個朝廷命官屢次三番被人加害,他居然沒有修書上報,也沒主動向大理寺移交,簡直是屍位素餐,雲雲。
不過,田府尹唯唯諾諾挨了罵,卻也沒被撤職或降職。
皇帝顯然沒有真要為宋珩做主、徹查到底的打算,不然之前那幾次也不會裝聾作啞了。所以,程初芍對大理寺壓根不抱希望。
府裏得了消息,老夫人的第一反應也是不能張揚,可也不至於前天的消息鄭氏直到今天才聽說吧?
好歹也是管著三分之一個家的主婦,消息不至於這麽閉塞。除非,老夫人暗地裏還做了什麽手腳,阻斷了鄭氏的消息來源。
畢竟那兩人一日不找出來,鄭氏頭上的嫌疑就一日難消。
偏偏明日她還要跟著鄭氏去鄭家吃一場喜酒,又是被老夫人點了名要去。
程初芍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老夫人順手當成探子在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