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案子咱們真接?”
一見到下屬那副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的樣子,田府尹就氣不打一處來。
“哦?你的意思是不接?那,回頭你跟衛國公世子去解釋?”
下屬愁眉苦臉道:“小人可不敢。就是吧,最近這衛國公府也忒多亂子了,整日裏往咱們衙門報案,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照這麽下去,咱們這堂堂京兆尹都要變成衛國公府的家奴了!”
田府尹臉色微變,慢慢露出一絲冷笑。
“嗬!你這說法倒有趣得緊!本官受皇命欽封,管著京城這數十萬人丁,成日裏不是雞毛蒜皮就是打架鬥毆。照你這麽說,本官倒多出幾十萬位恩主來了?”
下屬辯解道:“小人哪裏是這個意思呢?大人您愛民如子,尋常百姓的事就是咱自家事,管管也沒什麽。可,那些個世家大族哪裏就缺那點子人手,非要鬧到衙門裏來,叫咱們替他們緝凶抓人的?”
田府尹懶怠理他,直接將那幾張畫像重重拍在桌上。
“去,讓人把畫像張貼出去!反正懸賞有衛國公府出,你們這些跑腿辦事的也少不了那點潤手費,總虧待不了你們!”
下屬灰溜溜去了,田府尹臉色卻變得格外嚴肅,招手喚來個小吏,悄聲吩咐一二。
小吏離開後,衣袖中慢慢滑出一封薄薄的信,田府尹額前隱有冷汗滴落。
凶犯通緝畫像一張貼,便坐實了今兒城裏傳得沸沸揚揚的最新八卦。
人們茶餘飯後不免要歎上一句,那位“九命將軍”果然有些能耐,居然又死裏逃生躲過一劫。就是吧,運氣太差了,出個門陪自家親眷上香禮佛都能遇到匪徒,還是訓練有素、一身黑的那種!
少數有識之士便嗅出這事不大對勁,聯想到之前的蠻族女探子暗殺事件,更是心有戚戚。
身處於輿論風暴中心的宋珩安安穩穩睡了一覺,連貓身也難得補了回覺,天色擦黑時才幽幽醒轉。
得知宋修德聞訊後第一時間趕來,又搶了初一的任務,親自跑去京兆府報案,宋珩神色便有些微妙,卻沒說什麽。
他看了兩眼拓印的畫像,挑眉道:“這畫不像是初一的手筆。”
十五嘿嘿一笑,掏出另外一遝紙來。
“公子英明,料事如神!其實,這個才是初一最開始拿來的版本。當時,您撐不住睡了,大少夫人看過之後,嫌畫得太過抽象,不好找人,就親自操刀畫了一版,就是這個。小的瞧著有些眼熟,似乎上回那個女探子的畫像也是這個風格?”
宋珩不置可否,這便是默認了的意思。
“去,請少夫人過來。要是還沒用膳,就都送到這邊來。”
十五忙不迭應下,心裏卻犯起了嘀咕。
大少夫人可真是個怪人,那般凶險的情況還能想著利用顏料躲過一劫,顯然也是個擅畫的,可,她怎麽突然喜歡上用燒成炭的細樹枝“作畫”的歪門邪道來呢?
哪個大家子的姑娘或夫人會用這麽粗陋的畫具?那不是跟鄉野村夫淪為一伍了麽?
最怪的是,這種粗野的作畫方法偏偏還能把人畫得更活靈活現!
對作畫一竅不通的十五不禁陷入沉思,可他還沒邁開步子走人,宋珩卻又突然喊住他。
“算了,你不用去了。她受了傷,還是我過去把。”
這時,程初芍也才剛補完覺,抱著被子坐在床頭發呆。
白天時親身經曆還不覺得什麽,無非是驚險刺激了些,可剛才一睡過去,夢境全是混亂而血腥的。
她甚至看到自己和宋珩二人在散了架的馬車裏真的血濺三尺、屍橫當場的畫麵,來來回回地看,看得她都快吐了,最後才暈眩著醒了過來。
直到被婢女們簇擁著起身,更衣梳頭完畢,她還渾渾噩噩的。
耳邊隱約有嗡嗡的細微聲響縈繞著,像一層透明的蛛網,將她和整個真實世界隔絕開來。她想掙脫,卻渾身酸軟無力,又不得其法,隻能像掛在蛛網上的小蟲子那樣,徒勞無功地蹬著細瘦的腿兒,愈發疲倦。
小魚悄聲道:“像是被魘著了,八成還沒醒透呢。你們把那個提神的藥油取來,看看有沒有效果。”
然而,那個被她們看做靈丹妙藥的小瓶子這回卻失了效。
宋珩到來時,就見著幾個婢女麵麵相覷,神色緊張中帶著些許憂慮,正圍著程初芍急得團團轉。
“這是怎麽了?”
小魚沒來由地鬆了口氣:“見過大公子。大少夫人像是被魘著了,方才醒來後就一直呆呆的,一聲不吭。奴婢們跟她說話,也沒反應。奴婢正準備去找餘大夫幫忙呢。”
宋珩眉頭大皺,“怎麽突然這樣?下晌不是還好好的麽?”語氣狐疑中帶著責怪。
“這個……許是做了噩夢,也可能是驚嚇過度,隻是先前沒反應過來。”小魚憂心忡忡地解釋。
見她神色有異,宋珩果斷揮退其他人,隻留了小魚在內。
小魚便悄無聲息跪了下去,垂著頭道:“奴婢不敢瞞大公子,先前主子也有過一次類似的情況。就是,年初驚馬那事之後,主子回到家就病了一場。期間,整整一兩日都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奴婢們跟她說話也不理,吃飯喝藥這些也得費勁哄著才有反應……”
宋珩悚然一驚。
“你,你先去外頭守著。近來餘大夫來回奔波,多半十分疲累。天色已晚,暫時不必驚動她。等會兒實在不行,再過去請她。”
小魚見他沒有發怒,暗暗鬆了口氣。
要不是這次的症狀和上次太像,她可不敢主動揭兩位主子之間的傷疤。所幸,大公子看著像是大度君子,聽了這話也隻有擔心,沒有惱羞成怒的介意。
看到小魚遠去的身影,程初芍心中暗暗發急。
宋珩又不是大夫,留他下來有什麽用,還不如去找餘連翹過來紮她兩針呢!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但程初芍直覺沒啥大礙,大約是處於一種清醒夢遊的狀態。可,宋珩臉上嚴肅的表情卻讓她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你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