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算不上什麽高門大戶,但也算是個官宦之家,後宅裏的陰私事大抵都是相通的。

如雲隻聽了幾句話就能發現不妥,更別提程初芍、宋珩等人了。

程初芍冷靜地問:“小丫頭,你是哪個院子伺候的?我怎麽不記得你?”

小丫頭一臉天真地回答:“回姑奶奶的話,奴婢是伺候園子的,六月才進府,姑奶奶沒見過奴婢也很正常。奴婢今兒本來在外麵聽差,上頭的姐姐讓我跑腿來知會姑奶奶一聲,若是歇好了就往前頭去,跟親家夫人們說說話。結果來了之後就正好遇著那賊了……”

小魚悄聲道:“主子,方才屋裏竟沒半個人守著!若不是那賊子膽兒小,隻怕這丫頭要活不成……”

這時,小丫頭還在邊上嘀咕。

“奴婢想喊人捉賊,結果沒人搭理,最後隻能眼睜睜看他跑了,實在可惜!”

嘀咕得差不多了,小丫頭才後知後覺發現,程初芍一行人臉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這位坐輪椅的俊姑爺眼神格外瘮人,盯著裏頭靜悄悄的屋子跟瞪仇人似的。

“奴,奴婢錯了,當時應該拚死把那賊子留下的……”

她哭喪著臉跪下求饒,很快被哭笑不得的程初芍叫起。

十五咕噥了句:“門戶鬆懈成這樣,萬一有人趁機來燒殺劫掠,隻怕得手了都還沒人知道!”

宋珩橫他一眼,轉過去問程初芍:“你,你方才在屋裏可有察覺什麽異常?”

程初芍想了想,搖頭道:“這倒沒有。那人應該是我們走後才來的,不可能提前躲在屋裏。否則,他早就……”

“不對!”

小魚突然瞪大眼睛,連句請示都無,就急吼吼衝進屋裏,跟搶著去救火似的。

“走,進去看看!”

饒是宋珩對這間屋子有些膈應,他還是主動提議進去。

程初芍擰著眉頭,快步走到門口,便見小魚抱著個已經不再冒煙的銅爐出來,臉色狐疑不定。

“主子,這香恐怕不大對勁……”

“什麽香?我看看!”

宋珩主動接過銅爐,打開一看,裏頭卻空空****,連香灰都不剩半分,僅有丁點淡淡香氣彌漫開來。

長指在爐底一勾一抹,遞到鼻端輕嗅,而後臉色微變。

“咦?你居然還懂香?”程初芍有些驚奇地看他,“這是什麽香?是不是不對勁?我剛剛好像是有點想睡覺……”

宋珩其實本不懂這些調香弄粉的玩意,但經過半年前那次香囊事件後,他閑著無聊,後來竟也抽了點時間出來,一一辨認不同常見香料的氣味、性狀,又將那本曾被他“偷”過幾回、最後誤打誤撞讓程初芍發現了歲寒藤陰謀的《青煙錄》弄了幾個版本回來仔細研讀。

他記性好,一觸即通,沒幾日便將這些記了個滾瓜爛熟。不過,那之後暗處的刀光劍影就藏匿得更深了,這個技能也就沒派上用場,沒想到今時今日居然還用上了!

宋珩肅容點頭:“不錯。這香像是大戶人家常用的安魂香,隻是裏頭摻多了一味別的東西,我聞不出來。不過,隻這麽一嗅,便有點昏昏然之意。再加上這香灰突然離奇失蹤,可見這香有鬼。”

“幕後之人做賊心虛,反倒給咱們指了條明路。”十五嘿笑道。

程初芍也伸手到爐底掏了掏,又直接整個捧到麵前去聞,開始一樣樣報藥名,如沉香、安息香、乳香之流。

最後,她猶豫許久才緩緩吐出三個字:“莨菪子?”

小魚下意識道:“浪、**子?還有這麽一味藥?”

“傻丫頭,不是浪子回頭那個浪,是草藥裏頭那個莨菪,又叫天仙子的,根莖葉片種子皆可入藥,主治咳嗽哮喘,又有鎮痛安神之效。你先前給我煮過的安神湯裏就有這味藥,如果在安魂香裏再加上這個,效果更要翻倍了。怪不得……”

思及先前宋珩來前自己昏昏欲睡的光景,程初芍不禁有些後怕。

她這次出門就帶了小魚和另外兩個小丫頭,如果宋珩不來,她昏昏沉沉睡去,小魚若在屋裏隻怕也要遭殃,兩個小丫頭雖在外麵守著,但她們年紀尚小、又不會拳腳功夫,隨便來個成年男人都能把她們打暈進來。

院子原本守著的婢女顯然也有問題,不然那香灰還能不翼而飛?有她們協助,還不知今日會釀出多大的亂子!

“走,咱們去前頭,這事總得討個說法。”宋珩拉著她要走。

程初芍想了想,卻搖頭,反手按下他的肩頭,以示安撫。

“急什麽?這兒又不是其他地方,咱們的半個主場,難道還能叫人欺負了去不成?再說了,前頭這會兒多半正忙亂著呢,咱們就別去給爹娘添亂了。正好我也走累了,就在這歇會兒吧。小丫頭,你去跟我娘說一聲,替我告個罪,就把你方才聽到看到的話原原本本報上去就是。對了,記得避著人悄悄說,你最好找香蘭姐姐私下說,知道了嗎?”

小丫頭雖有不解,但也脆生生應下,小跑著去了。

不多時,她就領著平陽伯夫人來了,後者本打扮得光鮮亮麗,卻黑沉著個臉,跟上門討債空手而歸似的。

“小婿見過嶽母。”宋珩客客氣氣拱手。

親眼見著程初芍無恙,平陽伯夫人這才擠出個笑。

“姑爺多禮了。芍兒,這丫頭方才說的可都是真的?竟有人這般大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這種齷齪事?”

程初芍笑了笑,“您怎麽親自過來了?我本來想著,讓香蘭過來打點也就夠了。”

“那怎麽能行?娘就你一個寶貝疙瘩,今兒又不是什麽大日子,出了這種事當然得來。哼,這些個魑魅魍魎,一時不慎就要跳出來蹦躂!都等著吧,看我不扒了她們的皮……”

平陽伯夫人發了狠,眼角瞥見宋珩,頓覺失言,訕訕住口。

“咳,總之……芍兒,姑爺,你們放心,今天這事娘一定給你們個交代!”

“今天也是湊巧,他吃了酒說氣悶,不願在屋裏頭待著,非拉了我出去陪他逛園子,這才躲過一劫。不過,那賊子也是太蠢,明知我們出去了還要來,真不曉得他們究竟作何打算。反正,有您親自出馬,女兒是半點都不操心的。”

程初芍輕拍一記馬屁,又順勢跟平陽伯夫人討了如雲。

“你要帶這丫頭回府?這又是怎麽回事?總不至於就這麽看對眼了吧?”

平陽伯夫人語氣有些狐疑,打量如雲的眼神也變得警惕起來。

如雲利索跪下,給她磕了個頭,垂頭道:“不瞞夫人,奴婢自賣入府就是為了見二姑奶奶一麵,求她幫奴婢的夫君伸冤……”

“伸冤?夫君?你嫁過人了?你怎麽……”

平陽伯夫人聽得愈發糊塗。

程初芍拍拍她的手,柔聲道:“不是什麽大事,您別擔心。她先前和我有過一麵之緣,因家人無辜被卷入命案,病急亂投醫找了過來,跟咱們伯府沒什麽幹係。回頭我先把事情來龍去脈打聽清楚,到時候再跟您一一細說。”

“也行。我這會子還真顧不上什麽冤不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