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程初芍就不得不感慨了，宋珩這嘴跟開了光似的。

那位南疆醫師果然跟楚王生出齟齬，起因還是白亞本人跑到楚王府後門，指著宅子嘀咕，說什麽裏頭有邪祟之氣，久居不詳，雲雲。

緊接著，藩王們的第三道辭表就被皇帝依依不舍地批了下來。

理由也是現成的，康王大婚過了，距離過年還有個把來月，年底各地事務繁多，剛好放他們回去處理庶務，順便準備過年。畢竟，皇帝再思念親人，也不能把他們一輩子留在京城不是？

程初芍還以為楚王這次會幹脆利落卷包袱離開，沒想到，辭表下來後，她坐著馬車路過天香樓，掀開車簾時正好看到楚王臉色沉沉站在二樓，不知在思忖著什麽，臉色不像是很美妙的樣子。

她回頭就跟宋珩說，“我怎麽覺得，楚王像是不大樂意走的樣子？”

“許是覺得在京中行事更便宜吧。不過，陛下有令，他總要走的。”

宋珩答得漫不經心，實則心中暗暗警覺。

自端王鬧出別莊龍袍、衛國公府輕薄女眷等糟心事，和貴妃一係就沉寂了下來。西南趙將軍卻有些蠢蠢欲動，估計年前那位老元帥的告老折子就該遞上來了，開春後多半會是趙將軍頂上。

這幾個月以來，楚王故意上躥下跳，一直扮演著野心勃勃但有心無力的藩王形象，明麵上雖然處處碰壁，但私下裏也籠絡了一些有異心的朝臣，甚至跟端王這個大侄子搭上了線。

根據情報，楚王並非直接找上的端王，而是通過一些七彎八拐的關係找上趙將軍，再到趙王妃、端王。

楚王封地在南邊，雖沒挨著邊境，但距離也不算遠。若他和趙將軍之間搞串聯，隻怕西南半壁危矣……

這次突然冒出來的南疆醫師，宋珩沒有印象，但，南疆其實也在西南邊陲之地。雖然人多半是四皇子弄出來的，但楚王老謀深算，沒準是故意送人進京。

四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在他那夢裏一直和楚王、北齊兩大勢力兜兜搭搭，很會見風使舵，利用這個踩那個，完了再斬草除根。焉知他會不會也摻和進這場陰謀，就等著楚王做替死鬼？

宋珩想要先下手為強，把這南疆醫師扼殺在萌芽階段。可惜，白亞入京後循規蹈矩，除了治病救人、偶爾神叨叨嘀咕幾句風水之類玄而又玄的話，竟沒跟任何一派勢力的人有所接觸，他也就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這些事宋珩沒告訴程初芍，主要是覺得沒必要，還不如讓她清清靜靜繼續學她的醫，造福他人。

說來也巧，程初芍學醫以來，練手對象不多，都是她身邊一些親近的人，如老夫人、平陽伯夫人、宋珩、小魚等人。故而，除了這些親近的人，其實外人也不怎麽知道她在搗鼓這些東西。

不過，前幾日康王大婚，劉玉倩出嫁，她作為知心大姐姐，少不得要在出嫁前去送點添妝，提點劉玉倩幾句，該如何適應從姑娘到婦人）（尤其是王妃）的身份轉變。

劉玉倩從前是個典型的野丫頭，愛上牆爬樹，身手利落的很，隻是定下康王的婚事之後才被宮裏派來的管事嬤嬤逼著收斂起來。按常理來說，被養在鄉下十幾年的她應該跟世家貴女不同，整日裏摸爬滾打的，身子骨應該不錯。

不過，皇家向來注重子嗣，康王又比較特殊，八成不會有什麽正經側妃，連妾室都不一定有人願意當。所以，康王這一支繁衍子嗣的重擔絕對壓在劉玉倩一人身上。

為防萬一，程初芍私下裏替這個小妹妹把了把脈，竟發現劉玉倩雖然看著耐摔打，其實體質偏寒，不易受孕。

細細問過之後才知，原來，當年把劉玉倩換了去的那個姨娘對她並不好，經常癡癡看著劉玉倩說一些古怪的話，後來身世曝光後，劉玉倩才明白過來，姨娘是看著她思念自己的親生女兒。

那姨娘因劉夫人才失寵，自然做不到對仇人之女視如己出，就把怨氣都撒在劉玉倩身上，對她諸多苛待，如大冬天不給厚棉襖穿、看心情給飯吃、半點正經女兒家的東西都不教，等等。

最惡毒的一次是，六七歲大的劉玉倩在湖邊玩耍，不慎失足墜湖，那姨娘竟在湖邊眼睜睜看著她掙紮許久，一直等到她不動了才喊人來救。

當時劉玉倩還小，被救上來之後大病一場，發了三日高燒，好了之後就把墜湖前的很多事忘得七七八八，依舊把姨娘當生母對待。那之後，似乎是有所觸動，那姨娘才對她沒那麽苛刻了。

墜湖前，劉玉倩皮實得很，可以一口氣跑出半裏地不喘氣。自那之後，劉玉倩的身子就有點虛。

莊子上畢竟不如京城大宅，尤其是求醫問藥方麵最是困難，那姨娘不過多了點憐憫之心，哪裏肯拿私房錢給仇人之女補身子，不過湊合著養罷了。

劉玉倩就落了這麽個病根，平時不大看得出來，不過，每到秋冬總是手腳冰涼，來月事也不大準，時而三十多天，時而四十多天，最長甚至有五六十天的。

按說劉家也是世代書香，家裏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有點底蘊，認回嫡女後總該好生調理一二。可劉夫人不喜這個親生女兒，因劉玉倩總是跟她作對，她就半點沒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

程初芍挺心疼這個命運多舛的小妹妹，也為她和康王的將來擔憂，自然希望她能有子嗣傍身。

把病因和病症都問清楚，她斟酌許久，就在劉玉倩的閨房裏提筆，刷刷寫下一張調理身子的藥方，叮囑她按時服用，至少要調理三個月。並隱晦提示，若是可以，最好在療程結束前都不要懷孕。否則，宮體寒涼，胎兒也不容易成活，即便成活了生下來也不大康健。

程初芍本隻是替劉玉倩盡一份心意，結果，康王大婚後，福寧長公主不知怎麽打聽到這事，又偶然見了新鮮出爐的康王妃不施脂粉、卻麵若桃李的好氣色，心中一動，也跑來找程初芍看病，還是看的某種羞於跟大夫提起的婦人之症。

程初芍第一次遇到這病症，全無經驗，好在她記性極佳，看過的醫書上頭諸多案例、藥方都能記住，當下開了個方子，又配合以艾灸之法。

不過短短數日，福寧長公主便覺身上一輕，清爽無比，讓人送了厚厚的禮物上門感謝程初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