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長公主是李太妃的女兒,夫婿在宗正寺當差,育有一兒一女,日子過得還算美滿。

唯一不足就是,去年不慎小產過後,就落下這羞人毛病,不僅每月那幾日的草木灰用得格外多,時間也從四五日延長到七八日,不來月事時小腹還總是隱隱作痛,底下淅淅瀝瀝的,小褲就沒幾日幹淨的時候,以至於這一年來夫妻生活不大和諧,她總覺得愧對駙馬。

她是長公主之尊,自然可以請太醫看病,可她不比姐姐端平剛強果敢,性子比較柔軟,總是羞於跟人具體描述自己的症狀。即便太醫院有醫女,但醫女的醫術並不高明,治不好她的毛病。她也不好意思讓醫女轉述給其他老太醫,隻要一想到那場麵就恨不得當場昏厥。

故而,這病一直斷斷續續,好好壞壞,沒有斷根。

程初芍開方前,正好快到她的月事時間,結果,隻喝了兩天程初芍送過來、已經配好的藥材煎的藥湯,順便艾灸了兩次,這一次的月事量居然有所減少,那種悶悶的墜痛感也消退大半,時長也縮短為六天。

這次月事來完,福寧長公主又恢複了每日的養身湯藥和艾灸,把自己熏得一身艾草味,倒是半點不嫌棄。

程初芍被她邀請上門做客時,看到的就是她容光煥發的模樣。

福寧長公主不止邀請了程初芍一人,還請了些幾個宗室女眷和官家夫人過來做客,人數不多,總共也就五六人。

程初芍一開始還有點奇怪,這麽些女客裏頭就她一個最年輕,不到二十的小媳婦,其他人全是跟福寧長公主差不多歲數的,三十出頭到四十不等。

她本不是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圓滑人,來這兒久了,參加的宴會不少,倒也鍛煉出了點處變不驚的風範。

她記不住這些夫人的夫君是幹嘛的、娘家各自有什麽得用的大員、兒女親事、彼此之間有無齟齬,但,老夫人待她著實貼心,前幾回都把春景借給她幫著提點,甜兒又是個腦筋靈活、嘴巴甜的,很快就“學成出師”,成了這種場合上程初芍的耳目。

有了忠心婢女提點,程初芍隻要不犯錯就行。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保持微笑,或把話題岔開。若實在撞上像承恩侯夫人、世子夫人那種不好對付的,就隻能披上牙尖嘴利的偽裝了。

反正最近衛國公府在京裏名聲不大好,她又不是太子妃,犯不著跟大多數命婦交好,一碗水端平。

來赴約之前,程初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沒想到福寧長公主對她極為熱情,連帶著其他女客也是全程帶笑,氣氛很是融洽。

等到場子熱了起來,福寧長公主才道出來意,言笑晏晏表示,這幾位夫人其實不是衝著她來的,而是想找程初芍看病的。

程初芍嚇了一跳,忙謙虛道:“長公主過譽了。我隻是個初學者,野路子出身,遠不及宮裏頭的太醫。先前那方子,我不過是拾人牙慧,照著書上說的做罷了。您的病症其實不算眼中,隻要對症下藥,其他大夫也是治得了的。諸位夫人都是一等一的金貴人,我年紀又輕,怎麽敢大包大攬呢?”

福寧長公主卻拉著她不放,“這話就見外了。且不說別的,單你女子這一身份就勝出那些老頭兒良多。”又跟眾人說了她最近吃藥調理身體的心得,道是這些女眷都是她的手帕交,讓她不必太過小心翼翼。

丈夫是個閑散郡王、隻在宗正寺掛個名的李郡王妃也說:“是啊,宋少夫人太過謙了。前兒個我才見了康王兩口子一麵,哎喲喲,小手拉的,那甜蜜勁真叫人羨慕。今兒沒有外人,我這個堂伯母少不得厚著臉皮說一句,這康王殿下如今可是大變樣了,人比過去伶俐了不少。”

一個夫人說:“當年青玄道長批過命的,都說康王殿下過了二十就否極泰來了。你們看,這不是剛及冠麽,成了家,身上也有了份差事,這不就慢慢好起來了?”

夫人們紛紛稱讚起青玄道長來,李郡王妃卻摸了摸耳垂,不大自然地湊過去跟程初芍說話。

程初芍正想開口,讓福寧長公主安排個清淨屋子,她仔細幫李郡王妃診脈,其他夫人才回過神來,嗔怒笑罵郡王妃不厚道,趁人不備挖牆腳。

見這幾人一顰一笑都十分真實,言語間頗為熟稔,程初芍漸漸信了福寧長公主的話,便也硬著頭皮,老老實實輪流替她們把脈。

就這樣,程初芍無端端又多了幾個練手對象。

這幾位貴婦和福寧長公主交好,要麽娘家家世好,要麽夫家家世好,生活條件自然是不錯的。不過,這年頭女醫如鳳毛麟角,尋常病症還好,還是有蠻多病症不好對外人說的。

比如說,李郡王妃腳底生了些古怪的褐黃色腫包,不疼不癢,就是難看。吃藥不管用,用刀刮去沒幾日又開始長,讓人十分頭大。

其他幾位夫人各有各的小毛病,有的是失眠多夢,華發早生;有的是腰背上起了古怪紅疹;有的則是胸乳脹痛,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這倒是先前練手對象裏沒有過的病症,程初芍如獲至寶,開開心心給各人把了一遍脈,仔細思考對症的治療方案。

除了李郡王妃的問題有點棘手,其他幾位夫人她都當場開了方子。

為防萬一,她主動提出過後會讓百草堂送藥上門,夫人們對此倒也沒什麽意見,反正百草堂現在名氣大得很,不必擔心以次充好的問題。

看其他人欣然離去,李郡王妃不免有些失望。

不過,她這毛病已經看遍京城名醫了,太醫也看過,貼過不少藥膏,方子也換了幾回,可還是無法徹底根治。

那些幾十年經驗的老大夫都搞不定,程初芍一個半路出家的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麽辦法?

就像她自己說的,福寧長公主的婦人病確實算不得嚴重,隻是她對著大夫們羞於啟齒,導致藥不對症,才拖了這麽一年有餘。

程初芍不過就是占了個婦人身份的便宜罷了。

結果,程初芍特意留下她,隻問了一句:“民婦鬥膽,敢情郡王妃脫鞋一觀?”

李郡王妃眼睛都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