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李郡王妃反應太大，實在是，這年頭女子的腳屬於私隱部位，就跟衣衫包裹著的身體部位一樣，是萬萬不能被異性看到的。

當然，程初芍並非男子，看一看倒不算有違禮法。隻是，大喇喇把鞋履脫了，露出那雙不再美麗、坑坑窪窪的醜陋腳掌，給一個並不熟稔的人定睛觀察……

李郡王妃想象了下那畫麵，也跟福寧長公主似的想暈過去。

不是害羞，就是尷尬、丟臉……

程初芍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柔聲道：“郡王妃方才不是還在跟長公主說笑，怪她之前不該諱疾忌醫麽，怎麽輪到自己時反倒不記得了？”

李郡王妃幹幹一笑，“倒不是諱疾忌醫，就是這牛皮廯太醜，怕有礙觀瞻……”

“哪有什麽病症是美的呢？若真有這樣的病症，恐怕人人都願意得病了。您說是不是？”程初芍耐心勸道。

李郡王妃老臉一紅，仔細打量程初芍兩眼，猶豫了會，才點頭答應。

福寧長公主體貼地把外人都攆了出去，隻留了李郡王妃的貼身婢女在旁侍候。婢女為自家主子除下鞋襪，福寧長公主的眼睛就瞪大了。

“怎麽這麽多了？你不是說，先前隻有兩三個小包包嗎？”

李郡王妃臉兒微垮，唉聲歎氣道：“這玩意也不知怎麽回事，刮了長得更快更多，不動它還長得慢些，搞到我也不敢動它。一天多一點，幾個月下來可不就攢成這麽多了？”

兩個舊友旁若無人地交談著，程初芍卻坐在矮矮的繡墩上，一臉認真地端詳李郡王妃的腳。

光看腳麵的話，這是一雙柔弱白皙、隻屬於內宅貴婦的腳，沒走過多少路，更沒被風吹日曬過，皮膚比絕大部分平民百姓的臉還嫩。但，若隻看腳掌，恐怕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雙農婦的腳。

按照李郡王妃的描述，這腫包是先從右腳冒出來的，初時是淺黃色、略微發白的圓點，而後漸漸增多，甚至連左腳都長了。現在，已經很難看到清晰的發白圓點，因為這症狀已經蔓延到整個前腳掌，一大片都是有別於腳掌本身的古怪暗黃色。

乍一看，有點像是生了一層厚厚的黃色老繭，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這“老繭”裏其實還有些不大起眼的發白圓點，連在一起密密麻麻，叫福寧長公主看得頭皮一緊。

虧得她和李郡王妃是多年的手帕交，不然，若換了旁人，她定是要掩麵躲開的。饒是如此，她也暗暗決定，回頭讓廚子做少點菜，她今晚是吃不下太多東西了。

因著先前李太妃提過程初芍的好，又有贈藥之情，再說了這半日話，福寧長公主已經熟稔到不喊宋少夫人，改口喊芍娘了。

“芍娘，你可看出什麽門道沒有？”

程初芍點點頭：“確實是民間所說的牛皮廯，敢問郡王妃發病前可有去過什麽特殊的地方，接觸過什麽平時不碰的東西？”

這些問題其他大夫也問過李郡王妃，她不假思索就搖了頭。

發病前一點征兆都沒有，她天天就在郡王府裏待著，相夫教子，打理庶務，衣食住行都和平時一樣。

“唉，我都仔仔細細回憶過幾百遍了，確實沒什麽異樣，隻能說是倒黴。”

許是患處被看到了，李郡王妃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也莫名覺得，看到了自己羞於告人笑眯眯的程初芍勉強算是半個自己人。

“說起來，南疆來的那位白醫師，昨兒我也請他上門看過。當然，沒敢脫鞋給他看。他倒是說有法子治，隻是我一聽就怕了，說是要拿五種蟲子磨成粉敷在上麵……這些南蠻子也忒惡心了！”

程初芍微微挑眉，沒說白醫師，換了個思路：“那，當時府裏可有其他人患上這種病的？”

李郡王妃和婢女齊齊搖頭。

能近身伺候主子的都是細心篩查過的，哪裏會讓有病的人湊上去？至少一二等婢女是沒問題的，那些粗使丫頭就不好說了，倒也沒人會定期脫她們的鞋子檢查。

程初芍皺了皺眉。

其實方才她就有所猜測，隻是看不到具體模樣不好下診斷，如今她才算是確定了。

根據她的記憶和這段時間以來的學習，大盛國人俗稱為牛皮廯的病症和後世的說法不大一樣，其實就是腳上感染病毒，長出了蹠疣。也就是說，這病是外界某人或物傳染到李郡王妃身上的，還是能接觸到她的鞋襪、腳掌的親近之人。

她搖搖頭，不再執著這點：“罷了，找不到根源也不打緊，隻是郡王妃恐怕要出點血了。”

李郡王妃大驚，以為程初芍要割她的肉。

程初芍失笑，“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您發病後接觸過的衣物鞋襪床榻最好都得換一遍，不好扔的就用滾水洗幾遍。唔，這是防止病氣縈繞不散，您身上有所好轉，結果又卷土重來。就跟風寒似的，一個人得了就得把人挪出去，就是怕傳給其他人。人身上能帶病氣，物件自然也能帶……”

福寧長公主神色一肅，低聲道：“可不是！前朝不是還有過宮妃用出天花小孩的衣服來害人的例子麽？”

李郡王妃連連點頭，“芍娘說得有理。其實，自從得病以來，我已經很注意足部清潔了，隻是忘了床榻被褥這些。回頭我就讓人重新換一遍，隻是，光靠這個恐怕不夠吧？”

程初芍笑道：“這是自然。我準備用針灸替您診治，您在家也可以用艾條熏蒸片刻。此外，我方才替您把脈，發現您身子有些虛，便再開個補氣中和的方子給您。這樣雙管齊下，效果應該會好些。”

李郡王妃向來不愛喝藥，又覺得這毛病是外科，吃藥恐怕效果不大，神色就有點抵觸。

程初芍見狀，邊掏針囊邊解釋：“說來，這牛皮廯應該算得上是個欺軟怕硬的病。還是拿風寒打比方，一個屋裏一群人，其中一人先得了風寒，其餘人有的身子強健有的虛弱，自然是後者更容易染上風寒，那些強健的連個噴嚏都不打。郡王妃說身邊人都沒有這病症，想來可能就是這樣，有人身子骨健壯，身上從外麵帶了丁點病氣過來，自己沒發病，反倒是苦了郡王妃您。不過，隻要養好身子，補足元氣，再配合治療，很快就能恢複健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