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兒臣直言,晏子安此人能在我朝蟄伏多年,其心誌和實力都不容小覷。北齊太子雖位高權重,但他自小被眾星拱月捧著長大,心性未必有晏子安堅忍。晏子安既能在過去數年偽裝得軟弱平庸,焉知他對程四姑娘的情意又不是偽裝出來的呢?若順了他的意,兒臣隻怕是放虎歸山啊!程四姑娘性子柔弱,即便晏子安對她有情,她也未必能在兩國之間起到什麽作用。”

若是過去,太子未必能說出這話,但,經過宋珩的提醒,他著人跟了這位異國質子一段時間之後,便發現此人有些不妥。

晏子安身邊隻有一二侍從,在大盛勳貴麵前總是隱忍沉默,平日裏除了去書院,逛逛書肆,大半時間都窩在皇帝劃給他的小院裏看書習字,生活平淡如水。

但,他常去的那間書肆卻不隻是個尋常書肆,而是個暗樁聯絡點,就連那些時常往來北齊、大盛之間的商賈也有些許為他辦事。

太子查到了這些事,卻沒有馬上上報皇帝。

晏子安隻是利用那些人獲取來自北齊的情報,達到身在異國也能遠程操縱北齊部分朝堂勢力的效果,暫時還沒有插手大盛朝堂的實力或動作。敵國內鬥是大盛幸事,隻要晏子安不作妖,他大可不必越俎代庖,替北齊皇室操閑心。

但,現在晏子安想回去爭位了,這事就跟大盛有關係了。

太子沒好意思對皇帝據實以告,隻略微提了提晏子安偶爾和北齊藥商有所接觸的事,皇帝就變了臉色。

沉默半晌後,皇帝呷了口茶,麵無表情地問:“這麽說,你的意思是要選擇北齊太子了?”

太子也麵無表情地回答:“論正統,自然該是北齊太子最合適。不過,曆來天下都是能者居之。北齊太子並非中宮嫡出,如今也有七八個成年兄弟,沒準裏麵還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

皇帝啪嗒一聲把茶盞扣下,卻盯著太子一聲不吭,許久才擺手讓其退下。

程初芍對宮裏這番父考子的戲碼毫不知情,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放鍾離曄一馬,蠱惑他去把程初柳拐跑。

年前那場戰事裏,傅文瑄表現不錯,已經由小小都尉升到校尉了。他本就有些將才,再加上他的尊貴出身,想不出頭都難。即便刨除他的出身,這會兒,他在邊關也算得上是個說話有分量的人物了。

這少年跟鍾離曄一樣,都是個術業有專精的人才,在自己擅長的事情上很厲害,但一碰到感情——或者說,一碰到程初柳——就會瞬間降智。

程初芍可不希望程初柳嫁去北齊,跟他上演一段淒美的跨國絕戀,順便害慘兩國邊境的百姓。她更不希望野心勃勃、與楚王勾結、又跟四皇子兜兜搭搭的晏子安順利回國上位,挑起兩國戰火。

故而,她早在幾個月前就“攛掇”著宋珩提醒太子,私下抓住晏子安的小辮子,就等著關鍵時刻揭發。

“放心吧。太子早知道他的真麵目,一定不會叫他得逞的。至於那樁婚事,你也不必擔心,成不了的。”宋珩語氣柔和地安慰她。

平陽伯府若真結了一門這樣的跨國親事,將來若兩國交戰,隻怕會招來禍患。程初芍跟平陽伯府的聯係密不可分,他總是要為她多考慮幾分的。

程初芍點點頭,卻有些疑惑地問:“我恍惚記得,晏子安回國這事應該是在春夏之交那會兒,桃花都凋謝了,落了一地,怎麽突然又提前了?”

“近來有探子回報,北齊皇帝已經病體沉屙,恐怕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了。北齊太子勢力最大,但其他皇子也不是吃素的,窩裏鬥了幾個月,混亂不堪。年前他們大張旗鼓聯合那些蠻族人搞事,恐怕就是為了轉移國內注意力,禍水東引。至於晏子安坐不住的原因,一來是擔心北齊王死得太快,他趕不及回去,二來嘛,也跟你有些關係……”

“我?”

程初芍瞪大眼睛,指著自己鼻尖反問:“跟我有什麽關係?”

宋珩失笑,“你這大半年來,不是時常給嶽母洗腦,隱晦規勸她多多約束四小姨子,讓她少見外男麽?她好像下個月就要及笄了吧,嶽母近來在替她相看合適兒郎,前兒回去還問了我幾個人。”

程初芍恍然大悟。

原來是因為佳人被保護得太好,無法偶爾一親芳澤,又聽聞佳人即將嫁給旁人,晏子安才按捺不住,準備提前回國。

“不止如此。北齊國書也提前了幾個月遞過來,這裏頭的原因,你沒想過麽?”

程初芍想了想,猶疑道:“你是說,年前那場勝仗?”

“自然。”

宋珩點了點她眉心,眼裏滿是慶幸。

若不是她的到來救了他一命,他哪裏能提前布下重重保護,為祖父擋下一劫,同時也護住了邊關巋然不倒。

在那個怪夢裏,祖父於混亂中中箭病倒,內應策動方城百姓逃竄,軍中群龍無首,蠻族和偽裝後的北齊兵馬衝破城門,大肆擄掠,方城失守,邊軍退守至平金二重鎮。

雖然後來援軍來襲,將敵軍趕了出去,卻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這其中就包括,有些細作探子趁機埋伏下來,在後續的戰事中再挑撥生事,遺患無窮。

當時,北齊經此一勝揚眉吐氣,哪裏會送來什麽聯姻國書,隻巴不得鐵騎南下把大盛北部國土再次撕下來一大塊。

如今,北齊攘外的舉動沒討到半分好處,還被早有準備的盛國邊軍反打落水狗,趁他們不備將戰線推到北齊國境之內,搶了他們不少軍資糧草才高高興興班師回國,他們也隻能乖乖送上這份求和國書了。

程初芍笑得眉眼彎彎,很不客氣地把這份功勞納為己有。

“唉,誰讓我是個好人,看不得親姐妹遠嫁異國他鄉呢?不說身份那些,晏子安看著就不大像正人君子。上回別莊那事,他也好意思拉著人在外麵晃**一夜,還親自把人送回去?簡直是司馬昭之心嘛,我都懶得說他!”

宋珩深以為然,並憂傷地意識到,按照這標準,自己簡直再君子不過了,可當君子也沒什麽好的,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