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後還是沒在北齊太子和晏子安兩人之間擇其一。
那日太子的後半截話雖不好聽,但,就事論事,皇帝還是比較認可這份提議的。
晏子安在大盛為質多年,學的是大盛文化,理應親近大盛。他母親出身微賤,在北齊根本沒有靠山。按理來說,扶持這樣一個質子回國登基更符合大盛需要,這也是端王、四皇子選擇晏子安的原因,北齊太子太難掌控。
但,若太子所言屬實,這些打算就要全盤推翻了。
求娶程初柳一事讓皇帝看到了晏子安的野心,四皇子和太子也都明裏暗裏提到此人不可小覷,皇帝不禁記起晏子安初到大盛前兩年時常受勳貴子弟折辱的光景。
如果晏子安真是個能臥薪嚐膽的人,他肯定會記恨那些折辱過他的大盛勳貴,此刻做小伏低不過是為了麻痹大盛,從大盛這裏獲得好處罷了。若放虎歸山,這小子獨掌大權,說不定比北齊太子更難對付。至少,大盛勳貴並沒跟北齊太子結下過私人仇怨。
晏子安是不能扶持的,但北齊太子也不合適。後者在北齊國內勢力穩固,若由他登基,北齊亂不起來。
皇帝思來想去,發現還是太子的提議目光深遠,決定在北齊幾個成年皇子中間選一個合適的傀儡,再偷偷進行扶持。
主意既定,他就沒答應晏子安的要求,北齊送來的國書也拖著不回複。反正,現在邊關是大盛占上風,他有什麽好怕的?
四皇子本來信心滿滿,結果見此事一拖再拖,又打聽得知那日他走後皇帝還召見了太子,就生出了疑心。
上元節這日,他私下約見晏子安,“事情可能有變故,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晏子安等了半個月都沒動靜,早已猜出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心頭黯然,麵上卻不動聲色,墨藍眼眸澄澈依舊。
“多謝殿下告知,此事我會盡快處理,還望殿下能護她平安。若將來成事,殿下勿忘當日之約。”
四皇子自然滿口應下,等人一走,臉色便冷下來。
偏偏手下還不懂眼色地湊上來:“殿下,劉大姑娘遞了口信,問今夜能否一見?”
上元節是一年裏為數不多的幾個不必宵禁的歡樂節日,城內各處張燈結彩,萬家燈火通明,燈會一直持續到子時後才結束,街頭熙熙攘攘,大半都是年輕男女結伴同遊。
跟在皇帝身後湊了會數,等皇帝親手為燈王點燈後回宮,四皇子就混在人群中出了宮,在約定地點見到了劉玉珠。
康王大婚後,皇帝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上次召見時除了考問北齊的事,還順口問他有無心儀女子,若家世清白、品格良好,他可以替他指婚。
當時,他猶豫了下,沒提任何人的名字,心頭卻有一抹倩影極快掠過,不是眼前這位永遠端莊笑著的劉大姑娘。
然而,經過這幾個月的接觸,他不得不承認,這位劉大姑娘手腕確實了得,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內助。若換了他心頭那人,她肯定做不到這樣,還可能惹出一堆麻煩讓他幫著收拾。
劉玉珠落後他半步走著,小聲告知她近日來的努力成果,得了他一句嘉獎,便帶著些微羞怯之態,隱晦提及劉夫人正鉚足勁給她相看的事。
四皇子知道,她在向他討一個承諾,他也確實該盡快把婚事定下了,她也是如此。
雖然劉玉珠和劉玉倩是“雙胞胎”,康王又是皇室子弟,情況特殊,但劉玉珠畢竟擔了個大姑娘的名頭,即便讓雙胞妹妹先出嫁,自己也不能落下太久,否則要遭人嗤笑嫁不出去了。
就在他要開口時,一道眼熟的身影在遠處人群中閃過,將他大半心神勾走。
劉玉珠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卻隻看到了程初芍和一高一矮兩個姑娘被婢女侍衛簇擁著,一行人似乎在猜什麽燈謎。
“公子,要過去打個招呼麽?”
四皇子張目四望,方才那道影子卻像是水滴進了海洋似的,再也找尋不到了。
“罷了,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吧。”
劉玉珠心頭一甜,頓時把方才的懷疑拋到腦後。
二人自以為隱秘地轉身離開,卻不知都落在不遠處程初芍身後某個黑臉侍衛眼裏。
今夜難得有燈會,程初芍上回七夕沒能出來湊熱鬧,宋瑗在莊子上悶了小半月難受得緊,今兒在榮安堂用晚膳時就使勁攛掇程初芍陪她出來玩,姑嫂二人一拍即合,得了老夫人允準後,索性拉上宋瓊一起出門了。
宋珩不甘落後,卻又不能光明正大陪著程初芍出來逛,隻能臨時抱佛腳,在老頭兒送的第二本書上挑了個最簡單的法子,將自己化妝成了個皮膚黝黑的普通侍衛,混到侍衛裏頭跟著一起出來。
雖然不能攜手同行,但好歹是一起出門了,還能趁人不備交換個小眼神,程初芍就滿足了。
不過,猜完燈謎後,她就發現宋珩神色不對勁,似是有些心事重重。再仔細一看,身後跟著的侍衛不知何時少了一人。
她隨便扯了個借口把兩個小姑娘支開,悄悄問他,才知方才四皇子和劉玉珠見到她們掉頭走了。
這倒不是什麽大事,她本也猜到劉玉珠已經上了四皇子這條船,可宋珩的下一句話讓她揪起了半顆心。
“如果沒看錯的話,剛剛程四就在這附近。”
程初芍踮起腳尖,左右張望一二,隻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不禁皺了眉。
“你沒看錯吧?求親那事之後,我叮囑過我娘了,近段時間都別讓她出門,她怎麽出來的?該不會是鍾離曄那混賬半路逃跑,又溜回京城來了吧?”
宋珩低聲道:“你先別急。我讓人跟上去了,若沒跟丟了,就直接去伯府問信。”
程初芍的好心情頓時熄滅大半。
雖然四周喧囂熱鬧得緊,但她心裏還是隱隱約約升騰起不安,忐忑,心髒七上八下地跳著。
好不容易等到那侍衛回來,帶來的卻是個壞消息。
程初柳不在府裏,方才那人很可能真的是她,可人群太擁擠,侍衛把人跟丟了。
不過,她的房間一如既往,衣衫首飾都沒少,不像是要跑路的,多半隻是溜出門玩耍罷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知為何,程初芍心頭還是撲通撲通亂跳,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宋珩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果斷“假傳聖旨”,以她身體不適的借口,讓兩個小姑娘心甘情願提前回府。
程初芍一直等到入夜,也沒等到程初柳平安回府的消息。
最後,眼皮都快睜不開時,隻等到了宋珩洗掉藥膏後還黑沉著的臉。
不僅程初柳失蹤了,本該在屋裏好端端睡覺的北齊質子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