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伯夫人雖然隻是個內宅夫人,但也頗有些見識。

這一年來,衛國公府鬧出不少事來,但說到底都隻是小打小鬧,衛國公戰場得意,皇帝也沒有露出要撤換邊軍將領的意思,太子殿下穩坐東宮,這就是衛國公府最大的倚仗。

即便女兒女婿大年宴沒能進宮參加,但平陽伯夫人也打聽到,宮裏賞給衛國公府的東西相比去年反而厚上三分,這應該是太子那邊的意思。就連皇帝也在宮宴上親自跟衛國公夫人說了話,還誇了宋珩兩句,又為他的身體狀況表示擔憂,過後又賞了一堆東西給老夫人帶回去撫慰外甥。

有太子撐腰,又有皇帝含蓄的默許,平陽伯夫人才不會覺得那位能叱吒戰場的好女婿真就是每天乖乖養病,保不準私底下替太子做什麽呢。

跟女婿比起來,平陽伯這個老紈絝能得到什麽靠譜情報?

“這事聽起來挺懸,我也不大信。不過,如今咱們府裏的情況……”平陽伯夫人苦笑,拍拍女兒的手。“總之,我現在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隻能按著最壞的可能打算。”

看著麵前這張憔悴麵容,程初芍也很同情這個半路得來的母親。

按這時代的標準來看,賀氏算得上是個合格主母,內外一把抓,管得井井有條,就是後宅方麵懶得上心,早些年被人鑽了空子,如今定下心來管束,短短半年也是卓有成效。

這樣的女子若在後世定是個女強人,隻可惜配給了平陽伯這樣無才無德又好色的紈絝子。

“您也別太擔心,自己的身子骨比這些瑣事更要緊。四妹吉人天相,她定能平安歸來的。至於和親一事,京中貴女眾多,陛下慧眼如炬,總不至於就單單選中她一人。再者,那北齊質子不告而別,陛下正發怒呢,據說還要問責北齊皇室,又怎麽可能送個北齊質子曾求之不得的女子過去和親呢?”

平陽伯夫人依舊有些不安。

她擔心陛下因為氣惱北齊質子逃跑,故意答應與北齊太子聯姻,人選還要專門指定程初柳,就為了打那北齊質子的臉,順便借一女子挑撥北齊那對兄弟。

她更擔心,上元夜的事皇帝可能已經知道了。

程初芍耐心地勸:“府裏這些年都還算安分,雖然不得陛下看重,卻也沒幹過什麽天怒人怨的事。陛下若是知情,那就更不會下這種旨意來故意為難府裏了。您回去多勸勸父親,近來少到外麵吃酒,若他還肯為四妹名聲著想,這事就得死死瞞著才行。”

她嘴上這麽安慰著,實則心裏另有想法。

平陽伯府雖然安分,但牽扯到異國皇室,這種事就不能善了。為求穩妥,這事還是得盡快稟報到皇帝跟前才是。不過,晏子安剛逃跑,皇帝還在氣頭上,倒可以過一兩日緩緩再去說。

“這是自然,你放心,我會好生跟那老糊塗蟲講清楚的。”

怕平陽伯夫人鬱結於心、有礙身體,她又壓低聲音透露,昨夜得信後,宋珩就懷疑上了晏子安,隻是深更半夜不好去打探消息,便第一時間讓人快馬出城,帶上畫像送往北上必經之路的幾個城池。

這事沒稟報上麵就私自去做,其實有些犯忌諱,她不好四處宣揚,但平陽伯夫人一聽就放了心。

“老天保佑!幸虧姑爺是個聰明人,腦筋轉得快,不然……”

誇完女婿,平陽伯夫人又壓著嗓子罵了程初柳幾句,無外乎是不安於室、活該倒黴之類的話。

程初芍給平陽伯夫人診了回脈,送上兩大包補藥,才恭敬又不失親熱地把人送走。

平陽伯夫人來時驚恐不安,回去時身心舒暢。

身邊跟著的賀嬤嬤就感慨,說夫人生了個好女兒,後半生還有福氣可享,不必為那些不想幹的人置氣。

平陽伯夫人撇撇嘴,暗道,父親的眼光也是太差,竟讓她嫁了平陽伯這種蠢物。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得會打洞”,平陽伯這麽多兒女裏,還真沒幾個有芍兒比爭氣又有孝心的,就會給她找事。

回到平陽伯府,得知平陽伯正在書房,她就準備直接過去跟他說一聲,不料到了書房,卻聽得裏頭有女子低泣嚶嚀之聲。

平陽伯夫人柳眉倒豎,眼睛瞪起,當即冷笑著大力推門進去。

知情的賀嬤嬤臉色也僵硬了。

伯爺向來多情,夫人也不大為這種事吃醋,可,這都什麽時候了,府裏姑娘丟了一個又一個,還牽扯上了異國皇子,伯爺也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麽還有心情跟婢女勾勾搭搭呢?

平陽伯夫人也是這麽想的,正準備痛斥老糊塗蟲一頓,但,看到那哭泣女子麵容後,滿腔怒氣盡數化作愕然,而後變作更深沉的慍怒!

她反應極快,刷地回身把書房門關上,對裏頭的一男一女冷冰冰道:“伯爺,這是怎麽回事,能否給我一個解釋?”

平陽伯幽幽歎道:“夫人,我知道這事棘手,可,嬋兒畢竟是我的骨肉,我總不能把她往外趕吧?夏姨娘已經病逝,嬋兒也是大病一場,還被身邊侍婢卷走了大半金銀細軟,她也是個可憐孩子~”

平陽伯夫人看程初蟬兩眼,後者果然瘦了不少,身上穿戴皆不如以往。若不是那張熟悉的臉,她還當平陽伯什麽時候弄了個村姑進府玩麻雀變鳳凰那一套呢。

“嗬,伯爺怕不是糊塗了?咱們府上的三姑娘嬋兒已經在年前病逝了,喪事都辦過了,人死不可複生!”

“這……”平陽伯也知道這事難辦,可他不忍心親閨女落得個被掃地出門的結果,靈機一動道:“夫人,不如給嬋兒改名換姓,再記到你名下,就說是認回來的義女,如何?”

程初蟬被現實毒打過了,原本的張揚棱角被磨平大半,自動自覺上前跪拜平陽伯夫人,邊哭邊認錯,還以退為進,表示自己不願讓父母為難,有沒有身份都不重要,隻要能侍奉父母左右、看他們安康就心滿意足了。

平陽伯又被這番“孝心滿滿”的話感動得不行,親手扶起程初蟬。

平陽伯夫人心中冷笑,卻也不急著拆台,甚至還冒出了個不大厚道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