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暉院的下人日子其實並不難過。
大公子宋珩常年不在京城,可謂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這些人隻管看好門戶、做些簡單灑掃工作便可。差事比其他院子的清閑許多,月錢倒是一樣地領。
唯一的不好是,正牌主子不在,得賞的機會也約等於零。
好不容易把大公子盼了回來,結果沒幾天,風華正茂、英姿颯爽、能讓一幹妙齡少女臉紅心跳的大公子突然成了個活死人,癱在**,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
好在大公子不喜婢女近身伺候,大部分貼身活計都由小廝十五一手包攬,婢女們隻需打點湯藥飯食之流,眼裏的大公子依舊如霽月清風一般,仍是懷春女婢們心頭的白月光。
雖然因為羅成那事風聲鶴唳過一陣,但事態很快平息下來。
就連被捉去京兆府提審的小五都被放了回來,隻是挨了二十板子,也丟了國公府的差事,如今正在家養傷。
再加上程初芍動作頗大的藥園子計劃,一時間,整個春暉院一改先前暮氣沉沉的景象,變得生機勃**來。婢女們的腳步也隨之輕快起來,臉色也不再似從前沉重。
原本,主屋和西廂的婢女各成一套體係,不過,隨著時間推移、春暉院權力落到程初芍手裏,兩邊的婢女便沒那麽涇渭分明了,也開始互相走動起來,其中不乏在主屋沒發出頭、就故意去西廂討好大少夫人的小婢女。
這日,小吉就在抱廈偷偷跟春意抱怨:“小琴幾個越來越沒規矩了,手裏的活計還沒做完,就想著去西邊奉承!哼,討不討得著好處暫且不說,隻她們這個做派,太丟咱們臉了!沒準,那位還會以為咱們這邊的人全掉進了錢眼呢~”
春意神色淡淡,放下手中針線活,還未回應,就見小吉話中抱怨的小琴慌慌張張跑進來。
“春意姐姐,不好了!”
春意眉頭擰起:“誰不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小琴喘著粗氣道:“是,是文兒出事了,她被大少夫人綁了!”
“什麽?”小吉大驚。
方才,她抱怨的牆頭草小婢女裏除了小琴,還有文兒等人,她心裏甚至還暗暗罵她們是哈巴犬呢,怎麽一轉眼,這哈巴犬就落得這般下場?莫不是討好不成,反而誤傷了那主子,致其發怒?
春意神色更加凝重。
“大少夫人為何要綁文兒?她做了什麽?你別廢話,直接說重點!”
小琴卻囁嚅道:“我,我也不清楚,隻是見到大少夫人突然發話,讓人把文兒捆了起來,臉色很不好看。我,我一時害怕,就趕緊先回來送信了。”
“嗬,這個點你應該在小廚房幫忙吧,怎麽還有功夫跑去西廂看熱鬧?”小吉一針見血指出。
小琴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春意眸中閃過一絲嫌惡,直接起身出去,讓小吉留守,又點了小琴跟上。
還未走到西廂,半路上就碰到行色匆匆的棋兒,差點撞了個滿懷。
棋兒一見到春意,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春意姐姐,文兒出事了,您可得救她的命啊!”她緊張兮兮地抓著春意的胳膊道。
春意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前腳文兒才被綁起來呢,後腳就落到要救命的地步了,難不成大少夫人要對文兒用私刑?
棋兒比小琴中用些,快言快語就把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大少夫人近日來時常為那隻調皮的白貓苦惱,後者不知怎的竟染上了撕紙玩的怪癖,沒事就要上躥下跳搞破壞。
最開始遭殃的是大少夫人放在枕邊的睡前讀物,然後是案上畫畫用的紙張、底下管事呈上來的帖子、恭房的廁紙等物,緊接著,書案背後的大架子也保不住了,竟成了那貓兒玩樂的天堂!
據說,短短幾日間,那貓兒居然把大少夫人從娘家帶來的書啃壞了二十幾本,紙張更是不計其數,就連其他下人屋裏有紙張的也都難逃厄運。
“大少夫人溺愛那貓兒,咱們都是看在眼裏的,前幾日不還折騰了個什麽五兩銀子賞金的烹飪比賽麽?再上回,那貓兒撓傷了咱們大公子,也沒人敢去狠罰它。這次,大少夫人就更不忍心責罰了,居然隻輕輕揭過,還大張旗鼓派人出府重新采購損毀書籍。這不,文兒那小蹄子整日往西廂跑的,可不就剛好撿到了這個便宜?”
棋兒神情變得嘲諷起來,“這下倒好。她本想圖那點賞銀,卻招惹來這樣一場禍事!大少夫人看了她帶回來的新書後,竟以她中飽私囊、以次充好的理由把她給綁了,還說要送去告官呢!”
“春意姐姐,您說這事大少夫人是不是太過了些?動輒就要送底下人去告官,長此以往,咱們府裏的名聲都要給她敗光了,底下人也都得日日提心吊膽著,誰知道哪日惹了大少夫人不快會是什麽下場?”
終於得知事件大致經過,春意心情卻愈發沉重。
大少夫人進門已有一個多月,她雖然不必在其身邊伺候,卻也大致熟悉對方的行事風格。
簡單直接,一點都不婉轉,卻不乏城府。
竟是有點像三夫人金氏,但花花腸子似乎沒後者多,起碼從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
能在榮安堂頂著幾位夫人的威壓說出那樣一番話的大少夫人,會因為婢女采買時昧下丁點小錢的雞毛蒜皮小事就要送人見官嗎?
隻怕其中有鬼!
春意加快步伐,風一般卷進了西廂。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這裏沒有嚴刑逼供,也沒有哭天搶地,竟是難得的安靜祥和。
如果不是先入為主,提前知道了文兒的事,縱使此刻裏屋還傳出了一陣極細微的沉悶嗚咽聲,她也不會多想,隻當是那隻調皮貓兒又在裏頭鬧騰。
“見過大少夫人。不知文兒犯了何事……”
春意匆匆求見,眼角餘光落在屋內寥寥數人身上時,臉色微微一變。
餘姑娘怎麽也在這裏?
行禮時,她幾乎沒能控製好訓練得當的端莊表情。
偏偏,角落裏的奶白毛團竟衝了過來,一把撲上她的羅裙,小爪子死死勾著裙擺,還衝她凶狠地喵喵叫!
仿佛在控訴她什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