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眾人也沒預料到這番發展,程初芍忙起身,眼疾手快地把小雪抓了回來。
“小雪該不會因為替我背了兩日黑鍋,心中記恨,故意尋人發泄吧?雖說文兒算是春意手下管著的,可名義上的主子還是我,總不能犯了什麽事都賴她吧?嘖,找誰當出氣筒不好,偏偏要找春意,就不怕事後被燉湯?真是個膽子肥的~”
要放在往日,她這會兒該和氣笑著道聲不是了,今日卻沒吭聲,隻指尖點著小雪額頭做嗔怪狀。
“你個調皮鬼,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是不?真是半點眼力見都沒有,春意姐姐也是你能冒犯的?”
春意瞥了眼裙擺處被貓爪勾出的小洞,猶豫著沒接話。
小雪似乎沒能體會到程初芍的良苦用心,竟在她懷中掙紮起來,又伸出小爪子,直直指向春意,嘴裏喵喵亂叫。
餘連翹微微皺眉,主動走過來。
她順著小雪視線和爪子指向看去,狐疑目光最後落在了春意頭上。
春意是個端莊秀麗的大姑娘,平時並不喜歡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可能是因為主人臥病在床,做婢女的不想太招人眼的緣故。
她穿得很素淨,麵上也沒塗粉,隻簡單描了眉,頭上也隻有兩隻樣式簡單的簪子,乍一看跟普通婢女差不離,唯有眼睛毒辣的才能看出門道。
那銀簪雖然樣式簡單,做工卻十分精細,旁邊的玉簪質地也挺通透。還有那身衣衫,麵料也比小婢女們的好上不少。
餘連翹盯著的卻不是那兩支簪子,而是那頭烏油油的青絲。
她吸了吸鼻子,稍加思索,視線又在小雪、程初芍身上轉過,最後又落回春意麵上。
後者已被她打量得不寒而栗,裏屋時不時還響起低低的沉悶嗚咽聲,似是什麽人痛苦的呻吟,更讓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餘連翹終於猶疑著開口:“春意姑娘,你今日用的這頭油,不知能否給我看看?”
春意臉色猛地沉了下來,下意識撫了撫光滑平整的鬢發。
“餘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程初芍詫異不已,低頭看向小雪:“這……你剛剛該不會是聞到什麽不對,才撲過去的吧?”
“春意姑娘的頭油裏似乎摻了某味不該有的東西,還請大少夫人示下,命人去取來,以便盡快檢查,省得夜長夢多。”餘連翹也冷下臉來。
春意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二人麵上轉過,最後陷入一片黯淡,竟不肯再發一言。
程初芍心知有異,忙讓清兒隨千桃去春意房裏取頭油。
春暉院不大,二人很快就帶著東西回來了。
清兒福身道:“大少夫人,這瓶頭油應該不是府裏的份例。不管是瓶身花樣、還是裏頭的香氣,都和這一季發放的不同。其他婢女也沒有這樣的頭油。”
千桃還麵帶興奮,湊到程初芍耳邊悄悄說:“主子,您猜我在她房裏發現了什麽?她褥子底下藏著好些畫像……”
程初芍本來還以為她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大秘密,結果,聽完下半句後,她竟無語凝噎。
四皇子的畫像……
行吧,那個“春意單相思宋珩、想上位當姨娘”的猜想算是正式破滅了。
不過這也不難理解,宋珩畢竟遠走邊關六年,春意今年也才十七八歲,六年前還是個半大孩子,更沒被調到春暉院來,非說兩人之間有點什麽實在牽強。
可,換成四皇子就不稀奇了。
大盛朝這位四皇子是朵奇葩,在朝堂聲名不顯,可在民間他名聲卻很大。隻不過,不是那麽好的名聲罷了。
四皇子打小就醉心於詩詞歌賦,更對歌舞見解獨到,不僅是宮裏、官家樂坊常客,還時常出入京城一幹青樓,與那些才藝卓絕、樂藝高超的女妓們也傳出過不少**傳聞。
即便如此,四皇子還能勾動萬千京城妙齡少女的芳心!
因為,那廝生了一張不似凡人的絕美容顏,桃花眼微微一挑,就能勾得她們心神**漾,理智盡失,直接將他的風流名聲拋之腦後。
雖然皇子之尊高不可攀,正妃是沒指望的,可要是能給皇子做個小妾,她們也心甘情願了!
上回從宮裏回來後,程初芍還故意不著痕跡跟婢女們打聽了下這位盛名在外的四皇子,就聽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傳聞。
諸多傳聞八卦裏有一條是確準的,那就是,京城水墨齋裏賣得最好的圖冊、畫卷絕對要數這位四皇子殿下的美人圖了!
程初芍嘴角抽抽著揮退千桃,古怪眼神在春意麵上打了個轉,調侃之意很快就因為對方的魂不守舍驅散了大半。
她沒留意到的是,聽到千桃的話,宋白貓毛茸茸的身子竟也僵硬了片刻。
主仆二人竊竊私語時,餘連翹已經拔開木塞,神色嚴肅地開始研究那小瓶頭油了。
清淡的香氣緩緩彌漫開來,鑽入屋內每個人的鼻子。
果然,這跟春意今日身上的淡淡香氣一模一樣。
不多時,餘連翹提前帶來的一整套檢驗工具就派上了用場,得出結果。
“大少夫人,這頭油裏果然摻了歲寒藤的汁,分量還不小!”
宋白貓聞言,墨綠雙眸瞪得渾圓。
雖然已經猜到了,可聽到餘連翹這麽說,還是不免有些吃驚。
這時,程初芍像是會讀心似的,適時問出他心中不解。
“餘姑娘,你先前說,那歲寒藤的汁液氣味清淡,若不是湊巧那日曬書,因為晾曬導致書皮發熱,將它本身的氣味激發得愈加濃鬱,很可能還看不出來問題所在。可這頭油裏似有幾種常見花草香氣,重重掩蓋之下,你是怎麽確認裏頭真的有歲寒藤呢?”
餘連翹指了指一旁將幹未幹的紙張,道:“簡單地說就是,這歲寒藤的汁液混合細辛後能發生某種特殊反應,雖然人眼難以辨認,但若塗於紙上,幹後以火焰炙烤,紙張上就能呈現出藍紫色字跡……”
眾人聽著都覺驚奇,紛紛看向那張紙,果然上頭已經隱約透出點藍色。
清兒手腳麻利,馬上端來一盞燭台,點燃,將紙張移過去,小心翼翼湊到火焰邊上。
很快,上頭就顯出個大大的“歲”字,是幽深的藍紫色,和餘連翹所說一般無二。
“太神奇了,居然真的能顯出來!”
“餘姑娘好厲害,要不是親眼目睹,我還以為是什麽東西顯靈了呢~”
程初芍眼睛也亮晶晶的,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運氣不錯,竟誤打誤撞結識了個古代版化學達人,還是個專攻藥物方向的。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春意。
“春意,你也看到了,這頭油確實有些問題。至於那歲寒藤有何不妥,我也不管你是否知情。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這頭油你是從何處得來的,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用的?這事,你可知情?”
自從被餘連翹喊破,春意臉色就變得煞白,現在也沒緩和過來,整個人木木的,不知在想什麽,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再也感知不到外界發生的任何事。
她慢慢眨了下眼,竟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回大少夫人,此事奴婢並不知情。那頭油,約莫用了大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