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

何一一伸得長長的去夠行李箱的手怔怔地僵在了半空中,動作就好像定格了一般,這個詭異的姿勢呆呆得保持了好幾十秒。

半晌,她聲音低低地囁啜出兩個字兒,“阿福?”

機場上人聲嘈雜,喧喧嚷嚷。

這兩個字兒止於唇齒之間,沒傳進任何人的耳朵裏,亦沒激起半朵浪花。

何一一回過神來,僵在半空的手極其不自然地拐了個彎兒,一巴掌拍在自己不甚清明的腦袋瓜上。

失心瘋了她!

眼前這助人為樂人帥心善的胖帥哥和那隻忘恩負義沒心沒肺的胖貓崽哪裏相似了?

除了剛剛一瞬間的錯覺之下覺得這聲音熟悉了點兒,這兩者之間唯二的相似之處大概也就隻有那同樣胖嘟嘟的身材了。

她其實……好久都沒想起阿福了呢。

何一一煩躁地蹙起眉頭,原本愉悅的心情登時大打折扣。

她沒好氣兒地鼓鼓腮幫子,努力把那隻沒心沒肺的胖貓崽給啪出了腦海。

白昱默默關注著他的小姑娘,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就像耗子似的在何一一身上打轉。

他目光敏銳地捕捉到了何一一微微顫動的嘴唇,不過在人聲鼎沸的機場,平日裏賊靈敏賊好用的貓耳朵卻半點兒也沒聽清楚她嘀咕了些啥。

白昱順從自己的心意,張口就問,“姑娘,你說什麽?”

何一一聞言,猛地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白昱,臉上擠出一個真誠的微笑,以更加真誠的語氣道,“謝謝您,先生。您真是個好人。”

這客氣的禮貌的帶著對陌生人應有的生疏感的感謝差點兒讓白昱繃不住自己扯出來的那個帥氣的笑容。

他發誓,小姑娘剛剛隻顫動了兩下的嘴皮子絕對絕對吐不出這麽多字兒來。

這是打量著他剛剛耳朵沒好使外加活了二十好幾年的也沒能熟練掌握唇語這門高深的學問,所以擱這兒糊弄他呢?

白昱強迫自己收下小姑娘發的好人卡,皮笑肉不笑道,“客氣了。”

何一一敏銳地察覺到一瞬間冷卻下來的氣氛,默默地閉了嘴,安安靜靜地跟在胖帥哥後麵追著她的行李箱走。

是她的感謝不夠真誠?

何一一持續自我懷疑中。

一句話把天兒給聊死了的白昱氣結,小姑娘這副沉默的姿態讓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根本無處發揮。

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勁兒也使不著的憋悶感讓他鬱悶得想炸毛。

做阿福時,何一一一天到晚隻要有空就恨不能扒在它耳朵邊上叭叭叭叭說個不停。

怎麽做回人,這姑娘就跟他沒話說了呢?

白昱心裏的落差感不是一般大。

沉默半晌,他再度開口,語氣裏說不出的憋悶,“我叫白昱。”

何一一聞言,立馬結結巴巴地回應道,“白先生,你……你好!我叫……何一一。”

磕磕巴巴簡潔明了的自我介紹過後,小姑娘再次乖覺地住了嘴,言簡意賅到和她的名字一個樣。

白昱的麵部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這姑娘就不知道把他往白陶陶那兒稍作聯想一下嘛!

白這個姓還沒那麽爛大街吧。

他本來還打算何一一隻要稍稍生起那麽一丟丟小好奇,他們還可以繼續把天兒給聊下去。

然而這美好的盤算在神經末梢遲鈍到近乎壞死的姑娘一句幹巴巴的自我介紹之下就這麽胎氣腹中了。

白昱總算對於之前楚楚那女流氓對於小姑娘那句“兩麵派”的評價有了一個簡直不能更深刻的認知。

對於陌生的不熟悉的人,何一一簡直不善言辭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沉默!沉默!再沉默!

莫不是寫小說的都有那麽一點兒社交恐懼症來著?

白昱見慣了何一一在熟悉的人麵前那副話癆的小模樣,若不是親眼所見,怎麽著也想象不出他家小姑娘麵對陌生人竟這麽的……

沉默!

其實這樣也挺好,最起碼不會三兩句話就給人騙走了。

在白昱心裏,何一一本來就傻傻的呆呆的,一顆心柔軟的一塌糊塗。

若是再對陌生人不設防……

這麽一想,白昱突然覺得這樣的何一一也很好。

隻是,若是能給他從陌生人名單裏放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接下來兩人一路沉默,行李箱的輪子滾在地上發出軲轆轆的聲響。

機場外麵有一趟旅遊大巴早早等在那裏,上麵已經滿滿當當地坐了好些個乘客。

安頓好行李,白昱上車,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何一一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後麵,雖然這十有八·九是看在那箱行李的份兒上。

白昱伸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空出來的位子,示意何一一過來坐。

這回小姑娘倒也沒過多猶豫,沉思了兩秒鍾,就從善如流地坐在了白昱身旁。

放眼望去,一車子全都是陌生的麵孔,對何一一來說,也就隻有剛剛好心幫她推了行李的白先生稍稍熟悉一點兒。

白昱看著乖乖坐過來的小姑娘,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比起這一車子的陌生人,他現在怎麽著也算得上半個熟人兒了吧。

一瞬間,白昱突然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何一一端端正正地坐著,從小小的背包裏掏出手機,開機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跟爸媽報平安。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她家劉女士今天又折騰了什麽好吃的。

何一一側過腦袋,看看外麵的日頭。

太陽當空,空氣也染上了幾分熱度。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不甘寂寞此時已經唱起了空城計的肚子,抑鬱得垂下了小腦袋。

她想吃飯了。

司機師傅剛剛說還有幾個乘客沒上車,所以需要等一等。

就在等人之際,何一一那陰森森的聽在耳朵裏格外瘮人的手機鈴聲不甘寂寞地響了起來。

頂著一車人怪異的目光,她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

那頭傳來一聲暴躁至極鬱悶不已的憤憤聲,“神經病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刺激得何一一耳朵嗡嗡作響。

她嘴角抽搐不已。

楚楚這小情緒波動的,莫不是親戚提前造訪了?

何一一拎著手機,稍稍把它撤離到距耳朵足夠遠的距離,方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楚楚?誰惹著你了?”

她家閨蜜是個淡定姐兒,能讓她這麽暴躁的一定不是一般事兒,必然也不會是一般人兒。

何一一內心好奇不已,豎著耳朵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架勢。

“你知道我們公司的那個太子爺吧?”楚楚心緒依然沒有平靜下來,聲音裏滿滿的鬱悶,“我深深地為自己未來的職業生涯憂慮著。”

何一一當然知道這個人,楚楚在她麵前提起過不止一次。

“不是說要顏值有顏值,要手腕有手腕,必定能帶著你們公司更上一層樓的天才人物?”

她努力搜刮著楚楚之前灌輸給她的信息,“對了,還是個香餑餑來著,你不是說大概江城的女孩子都想撲上去咬一口麽?就算咬不到,聞聞香也是好的?”

電話那頭,楚楚臉皮僵了僵,表情扭曲,艱澀著聲音道,“何二啊,傳言不可盡信。”

何一一有種不祥的預感。

傳不傳言的,不都是楚楚傳進她耳朵裏的麽?

隻聽楚楚繼續滄桑著語氣道,“我可算知道,什麽叫百聞不如一見了。”

接下來半個小時,何一一耳朵裏全是自家閨蜜吐槽那位白氏太子爺的魔音。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久前走馬上任的小白總這火燒的不可謂不旺。

對此,楚楚用四個字兒形容了一下,那就是“熊熊烈火”。

這小白總吧,說起來也是真有兩把刷子。

一套新的員工考核製度,清理出去了一大批蛀米蟲,短短時間內,公司麵貌煥然一新。

如楚楚這般既有能力又對工作傾注了十二分熱情的工作狂魔,自然也小小的升了職。

可惜就在這人收服了一大票員工,全公司上上下下都是一副“信小白總者,得永生”的虔誠信徒模樣時,他突然撂挑子不幹了。

這三把火在小白總一個為期十天的大長假裏戛然而止。

楚楚今天早上加班時,聽聞這個不幸的消息,一顆腦仁兒突突的跳。

有本事放火,有本事把這三把火燒完啊!

現在的二代都這麽任性的麽!

電話最後,楚楚慷慨激昂地陳詞,“我非常認同小白總的工作能力,就算我再修煉個十年,也達不到他那樣的境界。但是,對於他的工作態度,我一千個一萬個看不上眼。”

何一一啞然失笑。

她家楚楚,還是那個較真的姑娘啊!

“資本家都跑路了。”何一一在電話這頭笑得不行,“楚楚,你別把自己那點兒剩餘價值全給貢獻了啊!大好的周末時光,出去和你家董壬看看電影約約會不好麽?”

一通吐槽,楚楚心氣兒總算順了許多,“我還是先把手頭的工作做完吧。”

何一一聽八卦聽得相當認真,對於不知道啥時候發動的車子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開大巴的司機師傅車技生猛,直把出門有專車的白昱給搖得暈頭轉向,一臉菜色。

不過這通電話,他豎著耳朵在旁邊聽得分明。

這女流氓是怎麽在何一一麵前抹黑他詆毀他的,白昱一筆不落地記在了自己內心的小黑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