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些年,她過得竟然是這樣的好!
她和許靖軒的姑姑應該是同齡人,可是她還和我印象中的媽媽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隻是和從前比起來,增添了一身的富貴。至少要比許靖軒的姑姑看起來年輕十幾歲。
上五年級時,我學過一篇短文——莫泊桑的《項鏈》,那裏女主角曾一度讓我把她和記憶中的母親重疊。空有絕世的美貌,卻隻能過著平常人的生活,對現實的不甘一日一日疊加,最後變成了厭惡,變成了恨。即便是那麽小,我也曾經問過媽媽,我們的生活很好啊,為什麽你總是要生氣,再這樣我就不喜歡你了!
她心情好的時候會耐心地給我講道理:你姥姥姥爺那一代人,大多數人的收入都是一樣的,連穿衣服的款式也差不多;可是現如今的時代,有人住別墅,有人住貧民窟。都是一輩子,我們憑什麽就要過這樣的日子,不是媽媽不甘心,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
如今看來,她憑著自己的執著終於是“夢想成真”了。此時的她甚至比我最近見過的那些香港貴婦還要耀眼。
多可笑,曾經在一個個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的深夜裏,我還想過也許媽媽過得並不好,所以才沒有來找過我,我真是太傻了。
她從手袋裏拿出手機,流利地講著一口粵語,無名指上一顆巨大的粉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突然一下子就失去了力氣,已經湧上喉嚨的兩個字竟是再也叫不出口。
11歲的孩子是能夠記住媽媽的樣子的,可是13年過去了,她還能認出我嗎?她剛才的眼神已經充分地告訴我,我對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個路人。她隻聽了幾秒鍾,好像電話裏發生了什麽著急的事情,她更快地向前麵走去,很快拿著電話匆匆地消失在了我的視線。
“我沒事!”雙腳站立不穩,我就扶著身旁的一架長椅坐了下來。護士小姐擔憂地說:“您的臉色非常不好,不如我們趕快回病房吧!”
我搖搖頭,發覺自己的嘴唇都是涼的。
這時我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看著號碼是李美旭打來的。
“茜茜,你什麽時候回來啊?”我之前給李美旭打過電話,她還和我埋怨說,林豔梅家裏有事,不繼續在她家做了,我那時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顧為民總算還有些良心。
“快了,還有二十幾天吧!”
“你怎麽了,說話這麽有氣無力的,我是不是打擾你上課了?”
“沒有,鬧了一點小毛病,今天沒去上課!”
“生病了啊?嚴不嚴重啊?”
“不嚴重,馬上就好了!”
“你在香港這麽久,許靖軒有沒有去看你啊?”李美旭在電話裏不懷好意地嗬嗬笑著,我也沒把我們之間的事情告訴她。
“沒有,他那麽忙,哪有時間啊,你好好養胎吧!”
“你想不想他啊,要不要我幫幫你?”聽著李美旭的情緒很不錯,說話也比之前有了精神。
“幫什麽幫啊,他又不是我什麽人,我想他幹什麽!”別說來看我,這一個月就是一通電話也沒有,就算我再不識趣,也該能知道,他最後和我說的那幾句話不是氣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他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哪會和我之前一樣沒骨氣又沒誌氣,明知結果是什麽,還偏要問他愛不愛我。
可李美旭卻不明所以在那瞎出主意。
“這才是考驗他的時候啊,我就和他說,你病得特別厲害,在香港人生地不熟的好可憐,看他是什麽反應!”
我一聽就急了,已經很丟臉了,還要再丟臉嗎?
“李美旭,你別瞎胡鬧啊,不要你管的事情,你別管,不然我就和你絕交!”
“怎麽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吵架,我們已經把話都說清楚了,等他姑姑離開了,我就會從那搬走,你要是我的朋友就別讓我以後做人抬不起頭來!”不自覺地聲音就有些激動,手臂比劃著,牽動了傷口,疼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蘇小姐,你別太激動,這樣會影響傷口愈合的!”
“茜茜,你到底怎麽了?”
“沒事,真的沒事,我挺好的,你就別跟著添亂了!”又囑咐了她幾句,我匆匆地掛掉了電話。
下午的時候,負責培訓的一個老師來看我,她是香港本地人。沒有辦法,我和她說了我的情況和為難的地方。我對何仲康很感激,可是我不能不為自己考慮,先不說不想再繼續欠他的人情,就說他家財萬貫,花名在外,我住到他的地方去,那算是怎麽回事呢?
宋老師聽完就笑了:“何家公子肯這麽熱心照顧你,多少女人還求之不得呢,你又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
“宋老師,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事的原則,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明天您能幫我嗎?”要是我自己一個人,何仲康肯定不會乖乖送我回酒店的。
“你不知道何公子已經去和我們都打過招呼了,否則我們都會爭著來接你出院的!”不用深問,何仲康要是連這點手段也沒有,也算是白擔了耀陽集團太子爺的虛名了,這些人和我又沒什麽深交,不過才認識了個把個月,實在是犯不著為了我得罪他。
“茜茜,這樣吧,其實何公子說得也沒錯,你現在回酒店確實不方便,我在酒店附近有一套小公寓空著,我孩子偶爾住在那裏,現在她和同學去澳洲旅行了,我把鑰匙給你,如果你能說服何公子,明天就讓他直接把你送過去!”宋老師還是不願意得罪何仲康,但是這也確實幫了我不少忙。
“宋老師,那謝謝你了!”
第二天早上,何仲康自己一個人過來接我,沒有什麽東西可拿,他和我坐上電梯,另一隻手拎著小小的一個旅行包,可是他打開車門的時候,我才看到他後麵的座位放著我從新港帶來的那隻旅行箱。
“一個老師借給我房子讓我暫住!”我拿出鑰匙在他眼前晃了晃,“何先生謝謝你這麽熱心地幫我,可我的意思是想直接回酒店。反正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麻煩您了。實不相瞞,您的名聲太大了,我不想和您牽扯上任何不必要的牽連,如果您一再不尊重我的意見,這些天您對我的幫助,我就會覺得有些變質了。”
何仲康眯起眼睛看著我,我微笑著回視著他,毫無妥協的意思。
“我們都是朋友,互相尊重是必須的,不是嗎?”
“第一次聽人說,我有這麽壞!”
“不是壞,是您太有名氣了!”我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篇穿越小說,其中的簡介裏有一句:太子雖帥,花名在外!這個何仲康要是穿越到古代,估計就是這麽一個人物,想著就笑了。
“討厭!”他懊惱地嘀咕了一句。
我嘿嘿地笑著,一點也不生氣:“討厭就討厭吧,人活著總不能隻為了取悅別人!”
宋老師的公寓裝修得很好,可是麵積比我想象的小很多,也就相當於大陸一間40平米左右的獨單。臥室連著洗手間,小小的陽台連著廚房,保安物業很先進,裏麵也是打掃得纖塵不染。可是如果我回新港能找到這麽一個房子,那就是天堂了。
何仲康一進屋就皺起了眉頭:“地方太小了,請個菲傭都沒地方住!”
“別,宋老師的房子沒說允許其他外人住的,你別多事!”
送我過來後,何仲康就走了。下午有人敲門,開門一看,竟是他又回來了,身邊都是購物袋,看到我,呼了口氣:“快開門,累死我了,買了點東西,你不讓外人過來,就自己做好了!”我往裏去看,隱約地看到裏麵有用保鮮膜裝好的魚、肉、蛋和蔬菜……還有很多零食。
直接讓他走,好像不大厚道,我打開門:“進來吧。”
何仲康大拎著幾個購物袋,大踏步地進來了。他俊朗不恭的外表配上這些廚房的食材,感覺怪怪的:“你歇著吧,我去做。別看我買得多,其實多是給你填冰箱的,大多數都是水果和零食。”
我站在臥室的門口,抬頭看看何仲康,他正把東西分門別類地往冰箱裏麵放。很多東西都用漂亮的盒子裝著,別說吃過,就連見也沒見過。
“何仲康!”
“蘇小姐,請指示!”何仲康一邊做事,一邊哼著歌曲,讓我有些不忍心打擊他。
“你別買這麽多東西了,我其實在這裏住不了幾天的。”不過是個權宜之計而已。
“怎麽?”何仲康的動作馬上停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認識的一個朋友也是做盲腸炎手術,一直休假了兩個月。”
“我沒那麽嬌貴的,過幾天我就回酒店去了!”
“蘇茜茜,我讓人過來照顧你你不需要;我自己來照顧你,你也不同意……”何仲康放下手邊的東西,關上冰箱的門,逼視著我的眼睛:“蘇茜茜,你是真的隻是不想和我扯上關係,還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我看著他:“我剛才和你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裏去。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我還是很高興的。隻要你以後不要再和我開那些讓我不安的玩笑就好了!”這其實是我的心理話。這些天的相處,我覺得何仲康其實也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麽快樂無憂。至少好幾次從他講電話的口氣,我能猜出來,他和他的父親並不是特別的和睦。
“蘇茜茜,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一個隻會花錢不會做正事的公子哥。”何仲康低著頭,語氣裏頗有些自嘲的意味,甚至還有些心灰意冷。
我看著這個完全不同往常的男人,心裏有些慌慌的:“不是的,我從來沒有那麽認為過,而且我對你並不是很了解,以前說過什麽也都是無心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和你開玩笑比較多,是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開朗的人,以前對你確實有過誤解,但是你幫過我那麽多次,無論如何,我不能對你的好意熟視無睹。”想了想,我還是狠狠心,開口說:“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成為我的朋友,但是其他的,真的不行。”
“因為許靖軒!”何仲康看著我,眼睛裏燃起了憤怒的火花。
我一愣,從沒想過這個名字會從眼前的這個男人口中說出來:“你認識他?”
何仲康撇了撇嘴角,像是內心在掙紮著什麽,最後隻冷哼了一聲:“不認識!不過我的朋友倒是有和他熟識的!”
總覺得他是別有深意地想要提醒我,我無奈地歎息著:“你是說李蘭馨吧!”
“既然知道你還這麽淡定?”
“你希望我怎樣?”
“我希望你不要做傻子!”
“我本來就是個笨蛋,但是你也不用告訴我他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聽!”
“蘇茜茜,你來香港這麽久,他有用電話追著關心你嗎?你做手術十幾天,他都有來看你嗎?”
“這是我們的事情,不需要外人多管閑事!”
“你據我於千裏之外,可看著你這麽委曲求全,我就受不了!”
我隻覺得自己的語氣馬上尖銳起來,原本千瘡百孔的心像被人用鐵器敲打得更加支離破碎,這個何仲康專挑人的痛處下手。在我看來,何仲康想要打聽什麽事情自然輕而易舉,可那是我的隱私。
“你管得著嗎,出去!”
何仲康忽然一下子逼近我,突然就這麽壓過來,迎麵就是一股巨大的壓力。我伸出手,幾拳打在他的身上,都怪自己還天真地拿他當朋友,忘了這根本是一個任性的小狼。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是不想管,可你從手術室被推出來,昏迷了8個小時,醒來的時候為什麽在我麵前喊著他的名字?”何仲康像是已經盡量讓他的聲音不過多地流露自己的情緒了,卻還是有些駭人。我像是一下子被抽幹了血液,任他抓著我的手,再也無力反抗。
“你都不知道你自己看到我後那失望的樣子,讓人看了有多難受……你又知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和李蘭馨見過多少次麵?”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非要告訴我呢?”我逼退眼中的淚花,竟然笑了出來。他深深地看著我,也不說話,眼底的怒火,被哀傷一點點取代。
他無力地垂下手:“對不起!”他臉上的盛氣淩人不見了,竟然和我不住地道歉。
“何少爺,道歉可不是你的風格啊。”我看著他,想著我和許靖軒的事情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就算隻是他此刻眼中那抹真摯的關心,就夠了。“你不是來照顧病人的嗎,難道要讓病人餓著?”
何仲康這才緩緩地抬起頭,衝我笑了一下:“嗯,你躺著吧,一會做好了我去叫你。”
“難道還真讓你這個少爺給我做飯啊!”狹小的空間裏,一個男人在這裏做飯,我在**躺在,會很別扭的。
“不用了,你去躺著吧,這裏交給我!”何仲康一再堅持,我拗不過他,那個廚房也轉悠不開兩個人,我隻得退了出來。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何仲康招呼我去吃飯,居然真的有四菜一湯,隻是菜煮得很奇怪,是我沒有見過的搭配,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先喝了一口魚湯。
“怎麽樣?”他咧著嘴笑,像個等著大人誇獎的小孩子。我費了一身的力氣好容易把又腥又鹹的魚湯咽下去,不忍心地點點頭。他心情更是大好,又夾了一塊小排骨給我:“本少爺時隔這麽多年,果然還是寶刀未老啊!”
“這麽多年?”我不解地問。
“嗯,以前媽媽生病的時候,我隻有7歲,經常給媽媽煮飯吃啊,你是第二個嚐過我手藝的女人!”
原來他已經20幾年沒有做過飯了,而且我也不認為,他在7歲的時候做過魚湯和紅燒小排骨這麽複雜的菜式,我今天其實是被他當了一把試驗田。可是心裏還是被他年幼的經曆感動著。
可是這個排骨怎麽是苦的,也嚼不動啊,想吐又不敢,不自覺地就皺起了眉頭。
他卻一臉得意地問:“怎麽樣,被我感動了吧!感動就多吃一點哈!”
說著又往我碗裏夾了一大塊沒有切開的西蘭花。
我把排骨吐出來,這個西蘭花竟然是酸的,他把醋放得也太多了吧!
“怎麽吐出來了!”他這才發現不對勁兒,隨便夾一樣嚐了一點,頓時惱羞成怒,“這麽難吃還吃?你是不是就這麽喜歡委屈自己?”說著蹭蹭把飯菜都倒了,一樣不剩,自己跑到臥室裏的沙發上坐著生悶氣。
唉,少爺的脾氣就是大,我的肚子也確實餓了,打開冰箱,準備隨便做一點,毛主席說得好:自力更生,艱苦奮鬥。
煮了一點米粥,重新做了兩樣蔬菜,我去房間裏叫他吃飯。他的臉依舊很紅,叫了好幾聲,才隨著我出來吃飯。
兩個人都低下頭,他吃了一會突然說:“這麽認真生活的人,認真地做飯,你一定是一個非常有誠意的人……”吃飽了肚子,總會讓人有種滿足感。我突然發現似乎我們兩個人的關係比以前倒是近了一步。
何仲康走後,我就睡著了,夢裏都是媽媽的臉,隱約地還有傷口的難受,隱隱約約被一陣電話的鈴聲吵醒了。心跳得很快,沒有看清號碼就接通了,裏麵男子的聲音讓我如遭雷擊一般,手竟跟著顫抖起來。
僅是一個“喂”字我就聽出了是許靖軒的聲音。他並不說話,隻是說完這個字就一直沉默著。
他是在做什麽呢?一個“喂”字就是對我最大限度的讓步嗎?
“你好!”我毫不客氣,雖然手中的電話幾乎就要拿不穩了,心一拍重過一拍,馬上就要無法負荷。
沉默,還是沉默。他不說話,仿佛剛才的聲音就是我的幻覺,隔著那麽遠的空間,他在這個時候還是在等著我的低頭。傷口一陣陣的疼痛,無聲的對峙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割著心上的脈絡。
他就是這樣,稍微向你讓步一點,就必須要求你加倍回報,否則就是不知道好歹,無理取鬧。我索性“啪”地一下子掛上了電話。
再響起的時候竟是李美旭打來的:“茜茜,許先生有沒有送上越洋的慰問啊,我早上給他打電話說你病了,他聲音都變了呢,這次是不是要好好感謝我呢?”
望著窗外香港繁華的夜景,我苦笑一下:“打了,不過隻說了一個字,就掛掉了!”
“你們是怎麽回事啊,我看就是兩個怪物!”李美旭懷孕的脾氣更大了,直接摔我電話。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傳來何仲康劈啪敲門的聲音:“蘇茜茜,開門!”他這回帶著保溫桶拎著裝便當的塑料袋,笑著對我說:“我讓家裏何媽做的,她在我家做了20幾年,手藝絕頂的好,本來我想讓她過來伺候你的,可惜我爸這幾天老毛病犯了,離不開她燉的湯,隻能辛苦我跑腿了,改天我帶你去我家,讓她教你幾手絕技。”
我接過來:“謝謝你,真不用那麽麻煩,就算要送讓別人了來就好了,你也不用每天自己跑。”
“你別擔心,我看你吃完了,就走!”他一眼看穿了我的顧慮,坐在沙發上看我吃飯。
“你父親對你好嗎?”我吃著他送來的魚片粥,果然入口即化,香氣四溢。
“談不上好不好,他最關心就是自己的事業,在錢財方麵對我毫不吝嗇,若非要分出好壞,在我母親去世後,確實好了很多,也許是他不再有任何顧慮了吧,不必擔心我媽媽隨時來給他添麻煩,或者是對我媽媽多少還是心存愧疚,所以在我身上彌補。倒是我的繼母對我非常好,像對親生兒子一樣。”那天我才知道,何仲康過世的母親隻是他父親的情人。
“你還是很有福氣的,繼母能對你這麽好!”
“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嫁給我父親沒幾年,我就出生了,如果不是我母親去世了,恐怕她也不會這麽容易接受我。”
正說著,門外又傳來若有若無的敲門聲,那聲音並不堅決,像是試探又像是無奈。
何仲康跑去開門,可是半天也沒有回來,我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出來,一下子就驚呆了,像做夢一樣,許靖軒就那麽站在門外,就隻那麽一眼,我覺得我的心都疼了。他頭發有些淩亂,身上的襯衣被汗水浸濕了後背,臉頰像被刀削過一樣,瘦了很多,倒更顯得五官深刻,氣度不凡。
此刻他波瀾不驚地站在那,看到我,看到何仲康,眉頭都沒有半絲的皺起。可是我知道,他越是這種表情,心中定是怒火滔天;越是平靜,接下來的暴風雨才更會猛烈。
何仲康背對著我,讓我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可是我看到他T恤裏麵的肌肉準備應戰般,一下子緊繃起來。
“看來你的心情不錯,生活得也很好,可笑我還以為你會需要我,看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對不起,打擾了,我來得不是時候!”
看著他轉身的時候,一點一點就像是慢鏡頭一樣,我想張口卻根本無力。
我沒有想到他會來香港看我,可是既然心裏是有我的,為什麽又要那麽輕而易舉地轉身呢。你的愛就是那麽難以開始,卻如此容易放棄嗎?你究竟知不知道,也許這一轉身就是一生一世,就是這一輩子再無交集?
我不會和你一樣,你不願和我解釋你和李蘭馨的過往,可是隻要你開口,我就會向你解釋這所有的一切,可是你就這麽不願意給我機會嗎?還是你正好可以借此了斷你心中對我還並不強烈的愛。從此以後你可以不用後悔了。
何仲康說要追求我,是我的錯嗎?
我在香港生病有一個男人願意照顧我,願意讓我康複得快一點,是我的錯嗎?就算你說永遠也不要娶我,我也要把自己與世隔絕,隻為了怕你誤會?
突然間變得好難過,所有的語言都變得那麽無力。他並沒有給我機會,就那麽來了之後又離開了,同時帶走的,還有我的靈魂。我沒有知覺地站在原地,直到何仲康喊著我的名字,我才從幻境中走了回來。
“蘇茜茜,他不適合你!”
我點點頭,看著眼前這個讓許靖軒誤會我的男人,我並不怎麽怪他。他雖然一直在幫我,也曾說過想要追求我,可是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又有哪個人會十分特別地喜歡我呢?連親生父母尚不能夠,何況是這些人。許靖軒是可憐我,何仲康是公子哥般的一時興起。是我自己對那個叫許靖軒的男人先一步遺失了自己的心。誰都沒有錯,怪隻怪我自己。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我再陪你呆一會!”何仲康擔心地不肯走。
“我要休息了!”
我隻重複這一句,何仲康無奈地說:“記得把桌子上的東西吃完!”直到門被帶上,我意識到,相對封閉的世界裏,又剩下了我自己一個人。
這些年的經曆教育了我,要想不再失望,首先要強迫自己放棄等待。我坦**地對待每一個人,所以一次次的煎熬對我是不公平的,我拒絕自己再去品嚐那種痛苦。我像咽藥片一樣把碗裏的粥喝完,關掉手機,不讓自己每隔幾分鍾都會強迫症一樣拿起手機去看一次。躺在**,從一數到一千,直到可以完全睡著。
半夢半醒之中,我以為自己又產生了幻覺,不知多少次,門口都傳來了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原來心裏還是有期盼的。
而這一次,好像真的不是幻覺。
屋子裏的冷氣開得很足,我穿上拖鞋,打開門,一張更加疲憊的麵龐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方便讓我進去坐坐嗎?”許靖軒清朗的聲音,像我完全就是一個陌生人。
“不方便!”沒有任何遲疑地回答他,雖然這是一張那麽讓我日思夜念的臉,可是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我,堅決似鐵。
許靖軒倒吸了一口涼氣,額上暴起了青筋:“你知不知道,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這種人,你也和他混在一起,你是傻子嗎?”
“許行長,這和你有關嗎?再說我也不是傻了一回了,您何必大驚小怪!”
“你就這麽隨便?”
“在你心裏,我一直就是個隨便的女人,對吧?所以,你可以覺得任何事情不需要和我解釋,任何事情不需要向我交代,我隻要遵從你的想法,你根本不需要去體會我的內心。你現在看清楚了,我就是這樣的女人,所以你可以離開了”
“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是一個隨便的女人,所以根本就不配有任何態度!”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我擋著他的背脊更加挺直。
“你讓他出來!”他幾乎是全麵爆發了,一股寒意撲麵而來。我不躲開,他就自己衝了進去;我不許,他一把推開我,牽扯到了我的傷口,我痛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蘇茜茜!”他發現被我耍了,咬牙切齒地喊著我的名字。可是看到我扶著牆痛苦得直不起腰來,一下子聲音就變了:“茜茜,你怎麽了?”
“走開!”也許是痛的吧,他獨有的清爽的男子氣息一旦接近我,我就像不受控製一樣,眼淚再也抑製不住,瘋狂地滾落下來。自己的身體好像比心更渴望接近他,頭不由自主地埋進了他的懷中。
安心、痛楚、甜蜜、屈辱、無奈、憤恨……各種情緒幾乎要把我撐破,而眼淚是唯一可以宣泄的途徑。
“茜茜,你究竟怎麽了,不要嚇我!”我從來沒有聽過許靖軒這麽小心翼翼地祈求過,他呼吸急促,不知所措地撫摸著我的頭。
“我痛!”哽咽得泣不成聲,分不清自己說的是傷口痛還是心痛。
他把我抱起,急匆匆地放到臥室的**,冷氣十足的屋子裏,他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的額頭上,他身上的襯衣竟都被汗水浸透了。
我恨自己的對他的懷抱無力抵抗,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他。感覺到他顫巍巍地拎開我撫著小腹的手,輕輕地撩起我的睡衣。猛然睜開眼睛,他的手已經僵在那,眉頭緊皺地用目光一寸一寸地看著那還裹著紗布的刀口……
“這是怎麽回事?”他連聲音都沒了溫度。
“你找來的時候,我學友沒有告訴你嗎?”學友們應該不會輕易告訴許靖軒我的住處,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想要知道的事情,自然會有很多辦法。
“沒有,我不知道,李美旭說你得了肺炎,我沒想到會是這麽嚴重……”他懊悔萬分。
“盲腸炎,不過是開了一刀!”
他用指腹若有若無地順著紗布的外延摩挲著我的皮膚,好久才又生氣地說:“為什麽不告訴我,打一次電話就這麽難嗎?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打你就會趕過來嗎?”說著我的眼淚竟然又流了下來,不敢哭得用力,怕再次牽動傷口,“女人就該厚臉皮嗎?”
“我會來,會比今天還要快!”
“你不是說我和別的女人並沒有區別,看來別的女人生病給你打電話,你都會這麽著急的!”
他一下字就漲紅了臉,別扭了很久很久才艱難地說:“沒有別人,隻有你一個!”
“是嗎?”我冷哼著問他,眼睛裏淚光一片。
“是!”從來不會說甜言蜜語的他,鄭重地點點頭。
“您太客氣了,手術時,差點死了,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就是踩不死的雜草,生命力旺盛得狠,不必大驚小怪!”
“不許這麽說自己,你不是雜草!”
“那你覺得我是什麽?”
許靖軒的手像不受控製一樣,沿著我的肌膚像上流連,我和他同時都是一陣戰栗。
他挨著床沿俯下身,臉離我那麽近,目光一片迷離,悶聲悶氣,不怎麽流利地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灰姑娘,你是我的公主。我也不明白自己是為什麽,就是想讓你像公主一樣無憂無慮地生活;我隻在旁邊看著你,一天比一天開心,一天比一天快樂;我想要永遠保護你,永遠照顧你。開始的時候,我覺得這是我的大男子主義情節再作祟,可是漸漸地,我像上了癮一樣……你離開了這麽久我才知道,那種感覺這輩再也戒不掉了……”他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寵溺,一字一句纏綿悱惻。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突然明白,為什麽我隻看了一眼那些華麗的家具,他就知道我會喜歡;為什麽他會把自己的臥室裝點成那樣的童話世界;他竟是想讓我和公主一樣的生活,徹底告別曾經那些不幸福的日子。
“許靖軒……”我的手扶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隻不受控製地去摸他的臉。可是誰知道,指尖卻被他含住,輕輕地吮吸著,十指連心,心中一陣微波**漾。
“那天我氣得說不會再娶你,也許隻是氣話,也許是深深的失望,可是我知道,即便沒有娶到你,我也不會再娶別人。”
“那你為什麽這麽久都不理我?”他這樣溫柔地對我說,我反而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身體都在輕顫。
“不是不想理你,隻是你狠心地不肯給我一個找你的理由!”
因為知道我生病了,所以他就來了;反之,如果李美旭沒有給他打這個電話,他還是不肯主動低頭的。
心裏懊惱著,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一般的小氣。可是我們的身體像兩個久別重逢的親密戰友一樣,不斷釋放著互相吸引的磁場。迷離的燈光下,隻覺得他的目光像汪洋的大海,吸引著我的靈魂。他的唇慢慢地吻上我,像我是他最珍愛的寶貝一樣,那麽小心翼翼。我們已經有40幾天沒有見麵了,感覺他越來越熱情似火,可是又怕碰到我的傷口。用手摸著他消瘦的雙頰,我竟然一陣一陣地心疼,原來這些日子,他也並不好過。漸漸意亂情迷之時,他停下來,平複著自己的喘息,把我的睡衣小心翼翼地整理好。
在我的臉上親了兩下,看到了桌上的飯菜,突然眉頭一擰又有了怒意。
站起身,背對著我讓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問:“這些天都是他在照顧你?”
“是!”沒有隱瞞,我實話實說。
“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他是我以前的老板,我就是被他開除的!”
“這是他的房子?”剛才是被我的傷口嚇壞了,現在他重新恢複了理智,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刻出來的。
“這是一個老師借給我住的!”
“他糾纏你,所以你才不得出此下策?”不得不承認,許靖軒很了解我,竟然也很了解何仲康。
“他是我的朋友,並不是一個壞人,你要相信我是一個有分寸的人。”
許靖軒不再說話,利索地把那些食物統統一股腦地倒進了垃圾桶,轉身就走。
“你又要走了?”他走了出去,可是腳步聲也沒有了,很久才傳來他不怎麽情願的聲音:“我做晚飯,以後離他遠一點!”
“這個你沒有要求我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