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緊緊閉合上,許靖軒走進去的背影久久地停在我的腦海裏,一直到很久以後還讓我感到一陣陣恍惚。

“茜茜!”聽到身邊的徐斌低聲喊著我,我才回過神來。眼前這個我曾經一心想要嫁的人從最初的憤恨失望,後來的心碎麻木,不久前的恐懼厭惡,直至現在仿佛連怨都淡了。四年的點點滴滴,無論我願不願意承認,哪怕已經沒有了愛,這個男人我真的不願意恨他。

“茜茜,你能不能別這麽看著我?”徐斌在我右邊的空椅子上坐下來,粗重地喘息著,臉上都是沉重不安的神色。

我沒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麵無表情。

“我知道你恨我,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我,可是你太單純,我傷害過你,但我見不得別的男人欺騙你,尤其是許靖軒,若不是他,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徐斌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很痛苦!

我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他不解:“你笑什麽?”

“我是很單純,但是我不傻!”

“茜茜?”

“徐斌,我的單純,在被你傷害後就已經不存在了。以前我覺得一對男女彼此許下了誓言,就該堅貞不渝地守著它一生一世,來不得半點雜質。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開始一段婚姻並不容易,守護它更難……”

徐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身體挨近我,顫聲問:“茜茜,如果現在沒有許靖軒,沒有曉倩,你能原諒我嗎?”

“徐斌,你就是想要一個答案對嗎?”我認真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你當初毅然地拋棄我,幾次護住盧曉倩狠狠地傷我,那是因為你覺得無論怎樣,我都會還在原地,隻要你想,就可以重新找回我。你知道我離不開你,我那時的世界隻有你,所以你並不擔心。可是許靖軒出現了,打破了你的心理防線,你接受不了,所以想著要把我搶回去。你口口聲聲說愛的是我,許靖軒破壞了我們,可是我問你,如果沒有許靖軒,你真的會和盧曉倩斷得一幹二淨,全心全意和我過日子嗎?”

“我會!”徐斌斬釘截鐵地說。

我看著他就笑了:“是嗎?你能脫掉眼下一身的名牌和我算計著柴米油鹽過日子?你能放棄奧迪,每天和我一起去擠地鐵擠公交?”

徐斌的臉慘白著,拳頭攥在一起。

“徐斌,我們都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我們都想過好的生活,可是你覺得打拚的速度太慢了,你早就有了走捷徑的想法,盧曉倩隻是一個契機,沒有她,將來也會有別人。而許靖軒,隻是你不想背負罵名的一個借口。其實我和許靖軒有沒有領結婚證,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呢?你口口聲聲說替我不平,其實心裏根本不希望我過得多幸福,你潛意識裏希望許靖軒騙我,那樣會有一種報複的快感。可是你畢竟不是一個喪盡天良的人,無論你曾經怎麽抹黑我,你自己心裏清楚,我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所以你也並不希望我太淒慘,你才會有這麽憤恨逼真的表情。或者希望我淒慘的時候,你可以當一回救世主,讓我回到你的身邊,接受你的幫助,甚至當你的情人……”

“茜茜,你別說了,也許你說得對。可是有一點你不容置疑,我是愛你的,我想給你好的生活。”

“徐斌,我說對了是不是?你看我並不單純,也更不傻,所以不要再來插手我的事情,不要逼著我恨你……”

“茜茜,你可以把我想得很壞,可也不該把許靖軒想得太好,你自己想想,他為什麽要娶你,為什麽總是三番五次地出現在你的生活中,和你在一起那麽久,為什麽不和你領結婚證?”

徐斌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從頭到腳打量我,最後在我領角深處反複地流連著,眼睛一下子瞪得好大:“茜茜,你?”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那裏有許靖軒昨天留下的痕跡,昨天他很是動情,可是看出我心情不好,一直死死地壓製著他自己的欲望,隻是放開我之前,在我的頸窩處深深地吻著……

“你們沒有領結婚證,難道……”徐斌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咬著呀憤怒地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許靖軒這個混蛋!”他像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站起來恨恨地走開,直到走到了拐角處,突然頓住腳,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一樣,扭頭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好久好久。大概足有兩小時,病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靖軒!”我站起來走過去,從剛才開始,心裏就一直發慌著,好像要有什麽大事發生一樣。

許靖軒表情僵硬,側目看向病**的姑姑,她靠在床頭,對著我的眼睛是平靜的,如同暴風雨後的湖麵。

“走吧!”許靖軒甚至沒有和姑姑說什麽,就那麽急匆匆地帶著我離開了。

坐在他的路虎車上我才有機會問:“姑姑和你說什麽了,那麽長的時間?”他不說話,甚至不看我,目光一直盯著前方看。

“怎麽,姑姑不會以死相逼要我們分開吧?”以前徐斌的媽媽對我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遭遇惡婆婆這樣的經曆,許姑姑根本就是許靖軒的第二個媽,甚至比親媽還要有感情。

“不許這樣說姑姑,你以後不要來醫院了。”我幾乎是懷疑我聽錯了,他的口氣很冷淡,甚至還有些不耐煩,和早上在許姑姑麵前為我據理力爭的男人大相徑庭。

“靖軒,到底怎麽了?我希望我們可以兩個人一起麵對!”夫妻兩人還需要隱藏心事嗎?就算許姑姑讓他離開我,不惜以死相逼,我也是可以理解的。隻要他是堅定的,我也就不會放棄……

許靖軒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地說:“沒什麽,過幾天我送姑姑回香港,這些日子她情緒不好,所以你不要去醫院了!”

“好!”

晚上的時候,我早早地回家。許靖軒和姑姑正好相反,他吃慣了我做的飯菜,對酒店的食物有些排斥,一直以來,就算有時晚上有應酬在外麵吃過了,回家後還要再喝一點粥,這些日子裏他明顯瘦了好幾圈,晚飯也都是和我一樣胡亂應付。我像往常一樣做好了宵夜,然後把家裏仔仔細細地收拾了一遍,回到臥室裏洗澡。

牆上的鍾擺已經指向晚上11點鍾了,他還沒有回來,我知道他是陪著姑姑,也不好打電話催促他……靠在床頭拿著一本專業書看了幾眼,也許是昨夜睡的時間太少了,我閉上眼睛,一會竟然就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驚醒,發現身旁依然是空的,床頭的台燈攏著迷蒙的光,更顯得一室寂靜。

我走到客廳裏,還是和之前的一模一樣,門口整齊地擺著他的拖鞋,廚房裏的粥還被我設成了保溫定時。已經半夜三點鍾了,他還沒有回來。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情,以前他從來沒有這麽晚歸過,即便是晚回來,比這個早很多,也會及時打電話告訴我。是不是姑姑臨時出了什麽事情呢?

她雖然對我不好,可是終究是許靖軒的親人,而且隻有許靖軒一個人在身邊,要是真有意外,該怎麽辦?

想也沒想打電話給他,手機關機。我更覺得自己的猜測有可能是真的,連忙換了衣服,直接趕去醫院。

出租車司機看我急匆匆的樣子,不時安慰我說:“小姐,別急,這離總醫院不遠,我開快點。”

“嗯,師傅,那謝謝您了!”

車子一路飛馳,到了總醫院的時候,隻用了半個小時,淩晨四點多鍾,醫院裏也是寂靜一片,鞋子踩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晰,我直奔四樓,到了護士站問了一下情況,護士小姐耐心地和我說,情況很穩定,觀察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有些不敢置信,但也多少有些慶幸,走到了許姑姑的病房前,猶豫了很久還是輕輕轉動著扶手,想進去看看。

屋裏的情形透過門縫讓我看清楚。單間裏許姑姑躺在**已經睡著了,另外加上的一張陪護病床,許靖軒背對著大門躺在,看他一動不動的樣子,應該是睡著了。

明明那麽近,好像突然之間在我和許靖軒之間隔了一座天塹,半步之遙就觸手可及,可我隻能選擇把門重新帶好,就當自己從來沒有來過。

夜色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長,我不敢回頭,連自己都害怕看到那抹無助的孤單。

“茜茜,那個房子你是開玩笑的吧,要是讓人知道許太太分期付款30年買一套40平米不到的小房子,還不讓人笑掉了大牙。”上班後,海倫拿著房型圖一本正經地問我。

我的頭皮一跳一跳地疼,用手揉著對她說:“那你別讓人知道不就得了,你沒聽過狡兔三窟,有自己的房子是當代新女性的時髦做法。”

“你真要?”

“真的,比真金還真!”看著一上午平靜得像壞掉一樣的手機,我用力地點點頭。

“那我們今天去辦手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海倫仔細地端詳我,確定我不是在開玩笑,“我以為你會買那個別墅呢!”

“我和你們一起去,什麽時候?”

中午的時候,我和海倫到了售樓處,拿出身份證、信用卡,耿波給他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一大堆表格開始填寫。工作人員拿著我的身份證去複印,我聽到他們小聲地嘀咕著:“她就是蘇茜茜?”

“怎麽了?”

“經理說要是有個叫蘇茜茜的女孩子來買房子,要通知他一聲。”

我以為自己耳朵產生了幻覺,剛想再仔細聽聽,她們已經看到我對著她們滿臉疑問,連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兩個小時,手續辦好,現房精裝修,拿著行禮就可以住進去。我幾乎花掉了所有的現金,各種亂七八糟的費用,又讓信用卡透支了3萬多。

如今的蘇茜茜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卡奴和房奴,可是心裏卻是充實的。還忍不住感歎,要是沒有這份工作,連申請分期付款的資格都沒有;要是沒有單位漲了工資後的收入證明,擁有這套房子就是一個夢想。

我一個人坐在小公寓的落地窗前,想著這裏該如何布置,還有一個星期才能發工資,還掉最低還款額,和下個月的分期房款,幾乎就沒有什麽盈餘了,這個月根本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先一點點把衛生搞好。

這時門鈴響了,我以為是物業或者售樓員,連忙去開門,沒想到外麵站著一個如沐春風的男子,正是何仲康。

“你怎麽在這?”

“我來買房子啊,剛辦完手續!”何仲康向我晃著手裏一串亮晶晶的鑰匙。

“你也買這個小區的房子?”這也太巧了吧!

他不請自入,走到地飄窗前指著小區正中心的別墅說:“從左數第三棟,歡迎有時間去做客!”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吐吐舌頭,那是整個樓盤裏最貴的位置了,別墅的前麵就是一片人工湖,右側是一片花圃。

“對了,我裝修時要不要幫你這裏也重新裝一下?”何仲康環視著四周,皺起了眉毛:“這也就一個房間大小,順便讓他們弄一下吧。”聽說別墅是毛坯房,可是我這裏是裝修好了的啊。

“精裝修的房子砸了重裝?還是不要了,我覺得這樣就很好!”

“你懂什麽,精裝修的房子哪有用好材料的,你這麽小的地方不需要什麽材料,不用客氣,你說過我們是朋友的!”

我想了想,然後看了看四周的牆壁:“你要是請的裝修公司最近開工的話,有用不了的粉色乳膠漆,可以幫我送半桶過來。”

何仲康愣了一下,我解釋說:“我想要一麵粉色的牆壁,但是一桶太多了,用不了會很浪費。你別墅那麽大,3層多,要是有用不了的,剛好別浪費了!”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大方地說:“還要什麽顏色啊,一起說出來,我讓他們明天就給你刷好了!”

“不用不用!”我連忙搖頭:“我隻要一麵粉色的牆壁,其他都不需要了,也不用他們來刷,乳膠漆留下,我自己弄!”

我可沒想過那麽麻煩。

“你自己怎麽弄?”

看他瞧不起人的樣子,我自信地告訴他:“以前就自己刷過呢,這麽小小的一麵牆,太簡單了!”

“自己刷?”何仲康興致勃勃地問我,登時來了興致。

我的電話響了,心裏一墜,扯得很疼,是許靖軒打來的。趕忙接通,裏麵傳來他熟悉的聲音:“吃午飯了嗎?”

“還沒有!”何止是午飯,連早飯也沒有吃過呢,曾經的我每每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用食物填滿自己的肚子。可是現在我記得不能吃太多快餐,不能喝碳酸飲料,因為我記得許靖軒不止一次地訓斥我,不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漸漸想要忌掉那些垃圾食品,可是他卻沒有告訴我,如果實在吃不下東西的時候,應該怎麽辦?

“昨天我在醫院陪姑姑了,今天也會留在醫院,你早點睡吧,不用等我!”

“好!”聽著那邊隻傳來他的呼吸聲,好久也沒有再開口。何仲康眯起眼睛滿臉高深地打量我。我呼了口氣準備掛掉電話,可是那邊的許靖軒突然又說:“記得吃飯!”

我心裏像被什麽重物擊中一樣,一陣悶痛,再去聽時,電話已經被他掛掉了。

“蘇茜茜,你幸福嗎?”何仲康臉上笑意全無,隻餘鄭重。

我看著麵前這個窺探我心思的男人,不受控製地張牙舞爪起來:“這和你有關係嗎?”

“蘇茜茜,幸福不是可以裝出來的。我的親生母親為了向別人證明她是幸福的,每天都會用你臉上的這種微笑騙人。可她不知道,真正在乎她的人,看著有多麽心疼。可是最疼的人不會是我,終究是你自己……”

我的手心全都是汗,指尖顫抖嘴唇冰冷地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要買房子,因為你喜歡的男人給不了你安全感,你沒想過離開他,可是卻怕你被他拋棄後無處可依。蘇茜茜,你表麵柔弱內心堅強,可是堅強不過也是被命運逼出來的,其實你骨子裏根本就是個膽小簡單的女人。”

“何仲康,你不要自作聰明!”我像被人窺探到靈魂深處,幾乎是立刻就惱羞成怒起來,也許他說得對,可是那又如何,人生是我自己的,終究要靠我自己走下去。

回到家裏,依舊是空無一人,已經兩頓飯沒有吃了,我不能再虐待我的胃口。從小到大,它已經和我受了不少苦,我得善待它。

煮了一碗龍須麵,臥了一個荷包蛋,再切了一顆小黃瓜,裝在盤子裏。

吃到嘴裏,才發現吞咽沒有想象的那麽困難。

我覺得自己必須要好好地睡一覺,連續多日以來的煎熬,再這樣下去就要神經衰弱了。

用空調被捂住頭的時候,我才醒悟到,以前覺得冷戰是感情最大的殺傷武器,其實不然,曾經與你水乳交融、唇齒相依的人,突然把你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這種感覺才叫生不如死。

沒有辦法,隻能借助現代偉大的發明。我從藥箱裏找出安眠藥,吞了兩片,閉上眼睛靜靜數羊。還是睡不著,我就到客廳裏去看電視,鍾表傳來10點、11點的響聲……漸漸地,眼皮終於開始發沉,我就蜷縮在沙發上睡去了。

夢中感覺到有人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那種熟悉的親昵,讓我忍不住向那個溫暖的源泉貼近過去,嘴裏迷迷糊糊地喊著:“靖軒,你回來了!”

有人吻住了我的額頭,溫熱濡濕的感覺讓我的鼻翼發酸,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忍不住用手摟住他的脖子,卻不敢睜開眼睛,怕一旦睜開,夢就醒了。

我沒有告訴過他,其實我很大的時候還會纏著媽媽一起睡覺,媽媽走後,就和小狗一起做伴……那麽多個夜裏都是孤單的,早在很多日子以前,我就留戀著他溫暖的懷抱。

這麽一想著,夢中的眼淚就真的流了下來,漸漸哽咽得不能自己。身體蜷縮著緊緊地抓住夢中的那個人。有人用手指一點一點地替我擦掉眼淚,那種感覺如此清晰,幾乎讓我有了不是做夢的錯覺。

抑製不住的猛然睜開眼睛,一張放大了的英俊的臉就真真實實地出現在我的麵前。

“靖軒!”不是做夢,他正捧著我的臉替我擦幹眼淚。而我也沒有在客廳的沙發上,而是躺在主臥室那間華麗的大**。

“做夢了?”他的眼睛裏柔光四溢,可是聲音卻是清泠的。

我點點頭。他把我的手臂從脖子上拉下來,放好,站起來:“你睡吧,我還要回醫院,姑姑一個人不行!”

猛地坐起來,我製止住他的腳步:“那你這麽晚還回來幹什麽?”

肩膀一怔,已經轉過去的他重新麵對我,深深地歎了口氣說:“我回來給姑姑和自己拿些衣服,明天要去一趟外地,安排好手頭上的急事,後天下午我送姑姑回香港!”

他簡單地交代著,聲音越來越疏離,這種感覺像是有人捏著我的脖子,讓我窒息。

“許靖軒,到底發生了什麽?姑姑讓你離開我,如果是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就說出來好不好?我不想一個人呆在這間空****的公寓裏,你說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可是現在這裏隻有我自己,我呆不下去了……”

“胡說什麽?”他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嚴肅,甚至有些生氣地看著我,“我送姑姑回香港,大概一個星期左右回來,你別胡思亂想,早點睡覺吧,我先走了!”我看見他腳步匆忙地離開,甚至有些慌亂的意味。